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一直在骗我……
骗我……
听到这句话, 长久以来悬在唐枕心上的石头终于落地,砸得他心口一紧窘迫难当。
对着婉婉的眼神,他想露出笑容, 可是嘴角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扬不起来, 他想开口解释, 可是张了张口,又觉得谎言被揭穿后还要辩解的自己虚伪至极。
于是他只能陷入一阵难堪的沉默, 在婉婉的眼神下抿紧了唇。
婉婉看着他的眼神里原本还有几分期盼,可在唐枕长久的沉默后,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为什么?”婉婉眼圈渐渐红了,“难道你以前跟我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不!”唐枕用力道:“除了不能圆房这件事骗了你,其他话都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能圆房?”婉婉想不通, “难道我不是你的妻?难道我丑到令你难以忍受?”
“不不不!”唐枕忙道:“你不丑,你很漂亮很可爱, 我很喜欢你的,真的!”
婉婉盯着他看, “为什么?”
事到如今, 即使那个理由再荒谬, 唐枕也不得不说了。他不敢去看婉婉的眼,闷头闷脑说了一句,“因为你太小了。在我心里,十八岁以下的都是孩子, 我没办法去和一个孩子行夫妻之礼。这么多年, 我一直破坏爹娘为我安排的婚事, 也是因为这个, 我没办法去娶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我原本也想破坏掉这门亲事,可是我家已经将你迎进了门,我没办法只能接受。你进门以后,我想着就当是在带孩子,可是后来我觉得你挺好,就想再等两年,等你长大成人了我们再……我心知这个念头很奇怪,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所以我只能编出来一个怪病,又花钱贿赂孙御医让他帮我。”
唐枕心知狡辩只会更让人厌恶,于是赶紧认错,“我错了婉婉,这次我说的都是真的。”他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将自己怀里的香囊取出来给婉婉看,“还有,你刚刚闻到的脂粉香,其实是这个,这是红绡姑娘送我的,我没有去花楼!我只是出茶楼时撞见了她,当时赵四他们都在,赵四还说什么相思苦长,其实我和红绡没有任何不清不白的地方,因为我过去常听她唱曲,给钱比其他客人大方,她为了留住我这个大客户才送东西给我的。”
“我之前发誓过的也都是真的,我没有碰过任何姑娘,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立刻找来那些花娘作证。”他终于敢去看婉婉的眼睛,然而婉婉看起来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唐枕更忐忑了,语气小心翼翼,“你不信么?”
婉婉却摇头,“没有,我信你。”
唐枕心下更加惴惴不安,“那你为什么还哭?”
婉婉抬眼看他,眼眶终于撑不住,任那溢满了的泪珠扑簌簌落了下来。
“我心里难受,就是因为我信你,所以我心里更难受。”她几乎泣不成声,“你说过,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是一个新的家,我们是可以同舟共度的家人,你也告诉过我,我们是一样的人,我可以不必顾忌,我所思所想、一言一行,可以凭着心意而来。可我现在才知,你是那样高高在上,这件事,你明明一开始就可以告诉我,可你宁愿费尽心思去说谎圆谎,都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从一开始你就认定我不会信,从一开始你心里就不曾将我放在平等的位置上。既然如此,你和我说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在你心里,其实一直看不起我。”
唐枕怔住,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婉婉的眼神和话语。
等他回过神来时,屋子里已经空了。
唐枕有些慌了,“婉婉……婉婉……”
他边喊边往外走,可是偌大一个庭院里不见半点人影。他跑出院子,许久才见着一个小厮,火急火燎问他,“有没有看见少夫人!”
那小厮被他神情吓了一跳,忙道:“少夫人的车刚刚走了,说是要去乡下住一段时日。”
唐枕绕过他就要往外冲,却被小厮拦住,“少爷,少夫人说让您不要跟去。要不然她就跟您和离!”
唐枕:……
小厮面有难色,看向唐枕的目光还有些古怪,“少爷,您究竟做了什么,连向来温和的少夫人都给气跑了?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了……”
唐枕面无表情,转身回了院子。
静室门一关,唐枕啊的一声砸碎了好几块地砖。
砰砰砰的动静里,小厮担心地透过窗缝往里瞅,就见唐枕一双拳头一下又一下重重往地上砸,每砸一下,地面石砖就裂开蛛网似的的缝隙,而唐枕一对肉拳居然毫发无伤。
小厮慢慢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怪物?
砰的一声响,小厮被吓晕了。
唐枕听到声音,郁闷地往外看,发现小厮面色煞白满身冷汗倒在地上,忙喊人将这个不明原因犯病的人抬走,请来大夫一看,说是受到惊吓所致,唐枕心想难道家里进了贼,于是找来护卫上上下下搜了一遍,自己更是亲自把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也没什么发现什么异样,只得就此作罢。
没了事做,唐枕回到那座空荡荡的小院,心里越发空虚,还有一种随时会被离婚的恐慌。
不知不觉走出家门,不知不觉停在了千金楼的牌匾前。
千金楼掌柜瞧见他站在门外,忙将人迎了进来,“唐公子,今儿个喝哪种酒?”
喝酒?
唐枕眼珠转到掌柜脸上,忽然明悟,“对!喝酒,把你们这最烈最好的酒全都抬上来,我要喝酒壮胆!”
掌柜听到前半句还眉开眼笑,听到后半句吓了一跳,开始怀疑唐枕要去杀人放火了,让人抬酒上来的同时还不忘使人去太守府请人。
烈酒一坛又一坛抬到楼上,唐枕不愧是安州出了名的酒鬼,一坛接一坛往嘴里灌,一连喝了十坛烈酒,连舌头都不打结。新来的伙计没见识过唐枕以前的战绩,在旁边数酒坛子都要数醉了,而唐枕还在灌酒,大有喝光千金楼的架势。
二楼靠窗位置,有两名衣着贵气的男子也在饮酒。
其中一人蓝衣玉冠,年纪在二十上下,瞧见唐枕喝酒的架势,有些惊异,“这人……不怕喝死?”他听见唐枕身边的小二已经数到第二十坛了。
他对面而立之年的男子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不是个普通人。”
蓝衣男子立刻感兴趣了,“怎么说?”
中年男子道:“你看他喝了这么多,脚下依旧稳稳立着,眼神依旧清明,可见海量。而这酒和酒坛子加起来少说十斤重,他两根手指一勾就提了起来,毫不费劲,足见他的气力有多大;再看他衣着和面貌,显然出身不凡养尊处优……这人不但是一名罕见的异士,还是个出身富贵仍不忘苦练的坚毅之辈。若是放到军中,定然是一名悍勇之士,为将为帅都不无不可。殿下,这就是值得收入麾下的人才啊!”
蓝衣男子目光大亮,一拍桌子道:“好,本太……本公子亲自去会一会他!”
此时唐枕已经喝下了三四十坛烈酒,眼中已经显出醉意。
啪的一声,他将酒坛子放下,“再拿酒来。”
店小二被他的酒量吓得哆哆嗦嗦,“客人,我们楼里最烈的酒,都已经被您喝光了。”
唐枕眨了眨眼,不太敢相信,“可我还没醉……”
“这位兄弟,我这有两坛,都送你喝。”
唐枕抬眼,见到一个蓝衣小伙子走过来,身边跟着两个抬酒的仆从。
“谢了。”他说完,抓起那两坛酒就往嘴里灌。
蓝衣公子在旁看着他,越看越是欣喜,边看还边道:“你看他酒量这样出众,体魄定然不同凡响。”
蓝衣公子这话也并不是毫无依据,毕竟历史上的名将大多酒量不错,更有甚者一天能豪饮五十坛烈酒。
中年文士附和道:“殿……公子说得是。”
眼见唐枕将这最后两坛烈酒也饮下,蓝衣公子双眼放光,坐到唐枕面前正要开口,忽然被唐枕一把抱住了。
蓝衣公子:……
那最后的两坛烈酒仿佛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唐枕游离在边缘的理智终于被酒意淹没了。他两眼迷离,抱住蓝衣公子喃喃道:“婉婉……嗝……”
一个长长的酒嗝熏得蓝衣公子面目呆滞,眼看唐枕一副想要再往他脸上打个酒嗝的架势,蓝衣公子惊恐道:“还不快把这厮拉开!”
中年文士也惊了,没料到唐枕早不醉晚不醉偏在这时候醉,连忙上前要掰开唐枕,谁料两个人上去掰不开,五个人上去掰不开,十个人上去……还是掰不开……
众人被这醉鬼的力气惊呆了。
到后来,还是唐枕自己发现认错了人,自己松了手。
他站起身,行动仍与平时无碍,只是眼神明显分外茫然,环顾一圈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众人惊呼一声,连忙涌上去看,他们以为这人高马大的醉鬼指定得摔断腿,千金楼掌柜脸色瞬间煞白,担心自己要被太守府找麻烦。
结果他们看到了什么?
唐枕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竟然稳稳当当落地毫发无损,只见他分辨了一会儿方向就走了,脚步利落,速度快得惊人,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众人一下哗然,有人觉得唐枕深藏不露,也有人觉得只是这纨绔一时走运。
只有蓝衣男子的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他对身边文士道:“我一定要得到此人!”
乡下庄子条件简陋,崔嬷嬷问过婉婉,“怎么这么着急到乡下来?”
婉婉没提唐枕的事,只说唐夫人要办七夕宴,乡下庄子养了不少花可以带去府里做装点。
崔嬷嬷闻言点了点头,觉得婉婉考虑周到。
夜间丫鬟仆妇都休息了,婉婉睡不着,从架子床上爬起来。
她身上只披着单薄春衫,少□□美的曲线透过纱衣若隐若现,凝脂般的肌肤在月光下仿佛泛着光。
她随意拿发带将披散的头发绑起,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自己的身子。
皮肤滑滑嫩嫩,两条腿又直又长,摸摸头发,黑瀑似的又长又顺,以及……婉婉摸了摸胸,被小衣裹住的地方隆起鼓鼓的线条,只是这么看着,就觉得柔软美好……
“哪里小了?我明明哪里都不小。”婉婉郁闷地走到窗前坐下。
窗户打开,一盆黄色小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摆。
婉婉盯住面前这盆小花,不自觉细数了关于唐枕的种种不是。
“你知道吗?我、我今天很生气!特别生气!”手指把那朵小花戳得不住摇晃脑袋,婉婉却还不满意,鼓起脸用力吹了一口气,直把这朵小花吹得颤颤巍巍才罢休,仿佛将它当做了某个总是骗她的坏蛋。
“我以前一直觉得他真好,比我在话本上看到的磊落君子还要好,今日我才知被他骗了!他不但自大,还自以为是!他凭什么编内些谎话来骗我?他又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会信他呢?嘴上说着为我好,其实就是懒,懒得与我解释,他一定觉得我也跟其他女子一样,他把我当做那种没圆房、没生嗣子就会要死要活,觉得自己对不起祖宗对不起丈夫的女人。他就是看不起我!”
婉婉越说越气,觉得自己都要气坏了!
“可我想生嗣子是为了什么呀?还不是因为娘亲的前车之鉴,还不是担心有人会跟我抢丈夫,如果唐枕就像他说得那样从一而终,如果唐枕一辈子也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才不会执着于子嗣……”
“你知道我看见表哥那封信时心里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表哥变了,表哥从前明明是个好人,可是离开五年,他不但音讯全无,回来后还变了个人,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挑拨人家夫妻关系?我以为是表哥在使坏,我那时候多相信唐枕啊,可表哥说的居然是真的!我当时……我当时都不想做个大家闺秀了,我当时就想像书上那些泼妇一样,我要拿瓷枕狠狠敲唐枕脑袋!”
“我当时就想,他一直不圆房,一定是因为不喜欢我,我都已经那么喜欢他了他却不喜欢我,我……我越想越生气!”婉婉双手气愤地锤桌子,眼睛又转回那盆小花上,“你看看,我这么漂亮,大家多说我是个美人,可是唐枕居然嫌我小……我都不嫌他年纪大,他凭什么嫌我小?”
砰的一声大响!正在抱怨的婉婉吓了一跳。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这种一点都不闺秀的行为被崔嬷嬷看见了,于是崔嬷嬷惊得连铜盆都摔掉了。而后才想起来这声音是从身后响起的。
婉婉僵硬地回过头,朦胧月光下,她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对面窗下,正幽幽看着她。
“婉婉。”
张嘴正要喊人的婉婉呆住了,她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终于认出跳窗而入的是唐枕。
自己方才那番话不知被唐枕听去了多少,婉婉面上挂不住,“你来作甚?不是说了让你别跟来?”
唐枕静静站在那儿,高大的身形山岳一般,若是从前,一定会让婉婉害怕不已,可是她认识唐枕这么久了,如今心头又怀着一腔怒气,不但不怕还大声道:“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唐枕听了这话没有开口,却抬手往后摸去,那个姿势那个神情,仿佛要从背上拔出一柄宝剑。
婉婉惊疑地看着他。
下一刻,唐枕手中出现了一块搓衣板,啪的一声,搓衣板落地的同时,唐枕跪在了上面。
婉婉:……
婉婉贴着墙根站立良久,唐枕依旧一动不动跪在那里。
“你在干嘛?”
听到婉婉的话,唐枕似乎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答道:“跪搓衣板。”
他的语气那么正经严肃,跟他此时此刻的行径截然不同。
婉婉愣了愣,“为什么?”
唐枕:“电视剧都是这样演的,丈夫犯了错,只要跪搓衣板,媳妇就会原谅他。”
婉婉:……
殿时具是谁?这又是哪里来的歪理邪说?
她走近了几步,看见那块搓衣板上刻出一条条平行的凹线,边缘处有些锋利,这么跪久了,膝盖得多疼啊!
心思转过,婉婉又猛地摇摇头,不行,她怎么能怜惜唐枕呢?是唐枕做错事,坏的是唐枕!他不但骗她,还嫌弃她小!女孩子怎么能被人家说小呢?
疼死他活该!
心里这么想,婉婉嘴上却道:“你这么跪着一定很疼!快起来,我给你揉揉膝盖。”
唐枕面无表情,“不,媳妇没有原谅我,我就不能起来。”
婉婉假笑,“我已经原谅夫君了。”
唐枕:“不,你没有。”
婉婉心里哼了声,她已经关心过了,是唐枕自己不起来的,等明天他膝盖青了肿了可与她无关,公公婆婆也不能因此责备她,毕竟婉婉只是个受气小媳妇,婉婉胆小又懦弱,婉婉不敢违背夫君的意思。
打定主意,婉婉不再管他,自顾往床上一躺,睡觉!
躺得昏昏沉沉之际,婉婉忽然听见静谧夜色里传来滴漏滴滴答答的流水声。
“一滴,两滴,三滴……一刻……两刻……三刻……”
“唔……”婉婉翻了个身,被朦胧视线中一道黑影吓了一跳。她清醒过来,这才想起来唐枕跪在屋里。
他……一直跪到现在么?那膝盖得有多疼呀。
婉婉有些不忍心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这一回声音里带了几分真心,“唐枕,你起来!”
唐枕转过头来看她,月色不甚明亮,婉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道:“不,媳妇还没原谅我。”
看他这样,婉婉又有些生气了。“你、你这样,是在逼迫我么?”
唐枕摇头,语气依旧很正经,“没有。是我自己做错了事,只有当我通过努力真正取得你的原谅,我才能站起来。”
婉婉火了,“可你跪在这儿摆明是在逼我!若你真心想要取得我的原谅,你就该知道跪在这里根本没有用!”
婉婉一个人时还好,一跟唐枕吵起来,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可她控制不住,在自己信任的、亲近的人面前,她总忍不住要掉眼泪。
闻言,唐枕静了一会儿,开口道:“那么,怎样才能让你原谅我,你都说罢,怎样都可以,不要因为我是娇花就怜惜我。”
婉婉:……
涌上来的泪意忽然掉了回去。婉婉眨眨眼,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
她细细思量,才发觉今夜的唐枕处处都透着古怪,与平日大不相同。
她下了床,走到唐枕面前蹲下,睁大眼睛盯着他仔细看。
这么近距离之下,她才看清唐枕的神情与平日里不太一样,嗯……有种,有种分外严肃的感觉,像个老夫子,而且他的眼神雾蒙蒙的,透出迷离之态……
婉婉恍然明悟,原来,唐枕醉了!
“你不是号称千杯不醉么?怎么现在就醉了?”
唐枕隔了一会儿才认真回答:“我只是千杯不醉,不是永远不醉,当饮酒超过千杯时,我就会醉。但我现在没醉。”
婉婉仔细看他神情,笃定道:“骗人,你明明醉了。”
谁料唐枕突然激动起来,“我没骗人,我真没醉,除了圆房那件事,我再没有骗过你!”
婉婉被他突然大声吓了一跳,只得应和道:“好,你没骗人。”
得到婉婉这句话,唐枕才又安静下来,并又提出了之前那件事,“说罢,你要我怎样做才能原谅我。”
婉婉在心里偷偷道:我不跟酒鬼一般见识。
于是说:“那你先起来。”
“好。”唐枕一下站起身,但他实在跪太久了,猛一起身就踉跄了一下,婉婉就知道会这样,还抬起手想要扶他一把,不想唐枕反应极快地站稳了。
看着这样乖巧的唐枕,婉婉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个主意。
鉴于唐枕已经骗过她,所以他以前说过的话都要打个对折,趁他现在醉酒,婉婉决定再问一遍。
她清了清嗓子,手背在身后问,“你觉得婉婉好看吗?”
唐枕静默了一会儿,就在婉婉以为他清醒着是在装糊涂时,他开口了。
“啊~~婉婉~~我的婉婉~~美丽又可爱~~聪明又善良~~人间第一小仙女~~花儿见了都盛开~~”
婉婉呆了呆,她没想到唐枕会这样夸,更没想到唐枕居然会唱出来,虽然曲调怪异从未听过,可他的确是唱了出来。
“嘘!”婉婉手指竖在唇边,“小声些,你想要吵醒嬷嬷她们吗?”
唐枕噢了一声,放低了声音,但他仍在唱,声音断断续续,不甚好听。可婉婉却听得心花怒放,她背着手,像个检阅学生的夫子那样来回踱步,听着听着还忍不住得意地踮起脚尖转了两圈。
长长的发带与水绿色的春衫袖摆飞旋了两圈,少女快活得像突然摘到了星子。
“好啦,我听够了。”婉婉含蓄开口。
唐枕这才停下,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垂直贴在身侧,模样乖巧得不得了。
婉婉拉下嘴角的笑,开始了第二个问题,“唐枕,你中意婉婉吗?”
唐枕照旧迟了一回儿才反应过来,然后他又唱了起来,“啊啊~~莎莉哇莎莉哇~~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是那深深的山泉~~是那圆圆的月亮……甜甜地把你放在心上~~”
他没有说任何一个与“中意”相近的词,婉婉更不知道这首在异世界名为《天竺少女》的歌里含着怎样炙热的爱意,可是婉婉已经从他热情活泼的歌声里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掩嘴偷偷笑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在屋子里蹦蹦跳跳起来,活泼得像回到了小时候。
“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我就稍稍原谅你一点点。”她比了尾指第一个指节,想了想,又比了两个指节。
唐枕一本正经:“谢谢。”
婉婉抬头看他,面上笑靥如花,“那我问你第三个问题,你也要如实回答。你当真没有碰过任何女人吗?你说你是处子,是真的吗?”
唐枕:“都是真的。”
婉婉真心疑惑,“为什么?我听人说男子都是好色的,我爹那样一妻一妾还有好几个通房的,都能被人称一句洁身自好,为什么你能这样克制?”
唐枕表情严肃,宛如在战场上宣誓为国为民,“我师父说过,做人要洁身自好,禁欲守身,无论男女都一样,否则人与禽兽有何区别?我师父就是那样正直的一个人,我要像我师父看齐,而且我们习武练的都是童子功,太早泄了精元对功法有害无利。”
婉婉听不太明白,她好奇,“你师父是谁?”
唐枕:“华夏武术协会会长廖爱国。”
婉婉听不太明白,心里猜测应当是一位正人君子。她心里的好奇愈来愈多,接着问:“那你呢?你以前总去花楼,我听说那些花娘大多貌美,你见到他们时,难道没有意动吗?”
“有。”唐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抬起了头,正直且自信道:“但那是人体的正常反应,每个人都会有的,我不以为耻,但也不会纵容,除非是真心中意,否则我一定不会越线。”
婉婉刚刚蹙起的秀眉很快又松开,她快乐地蹦跳了一下,就听唐枕接着道:“而且乱搞会生病,皇帝去逛青楼都会得花柳病死去,我不觉得自己的运气能比皇帝更好。”
婉婉睁大眼睛,“哪个皇帝得了花柳病?”
唐枕:“……我忘了。”
婉婉觉得这一定是唐枕从哪些瞎编的野史里看到的,否则她怎么从不知道历史上有哪位皇帝是这种不体面的死法?
婉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真的嫌婉婉小吗?如果婉婉现在十八岁,你会要她吗?”
双手背在身后,婉婉踮起脚尖仰头看着唐枕,脸蛋红得像个苹果,然后她神奇地发现,唐枕的脸也红了。
“对不起。”唐枕目光盯着她,“时代明明不同了,可我却强迫这个世界的你遵守我那个世界的规则。我嘴上说着为你好,归根结底,却是我自私自利,为了成全我自以为是的坚持,我不顾你的感受欺骗你,你说得对,我太高高在上了,我根本没把你当做平等的人,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不再犯。”
婉婉脚尖碾着地面,耳根红得像要烧起来,“我也有错,我今日对你说的话太重了。其实你并没有坏心思,你只是有点笨,总是弄巧成拙。”
以前,总是婉婉仰望唐枕,可是今日,她发现了一个真实的唐枕,他这样高大又有蛮力的男子,喝醉了会像个面对夫子的孩子一样老老实实回答问题,而且居然会因为害怕得病就守身自好。
婉婉抿唇又笑了一下,她又抬头看他,举起一根手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嬷嬷说是女子都要生孩子,但凡女子都要靠着孩子才能巩固地位,可我一直有些害怕。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就算没有亲生孩子也不打紧,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两个。”
当时她心里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她那时想,哪里有人不想要亲生孩子的,唐枕当时那样说,只是因为他身有隐疾子嗣艰难,所以尽管害怕,她仍然在心里劝自己,不必怕不必慌,要生两个像唐枕那样的孩子,可婉婉扪心自问,如果可以无拘无束,如果不必靠着子嗣,她也能自在地活下去,她会愿意为了孩子而去鬼门关走一趟吗?
她不愿意。
所以此刻她问,“你那时说的话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不生孩子吗?你不会怪我吗?即使因此我会被所有人指指点点,你也会陪着我,会永远做我的家人吗?”
她想,即使唐枕不愿意,那也没有关系,唐枕已经很好很好了,她不能因为自己害怕,就强迫唐枕迁就她。
唐枕:“真的。”
唐枕:“可以。”
唐枕:“不会怪你。”
唐枕:“会。”
婉婉呆了呆,不知过了多久,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眶,涩声问,“为什么?”
唐枕仿佛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奇怪,理所当然道:“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哪里有为什么。”
泪珠滚落而下,婉婉哭着哭着,就笑出声来。
“唐枕,我原谅你了。”
唐枕慢吞吞低下头看她,“真的吗?”
婉婉用力点头,脸颊在月光下透着淡淡的粉,“真的!”
唐枕看着她良久良久,忽然微微笑起来。在婉婉呆愣的视线中,他微微弯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淡淡酒气扑在面颊上,婉婉瞬间瞪圆了眼睛。
她呆呆的像只木头鸟,连眼睛也忘了眨,心脏更是跳动得像是要跑出来。
眼前一片阴影落下,唇上被温热的两片薄唇用力印了两下,婉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唐枕几乎与她面颊相碰的眼睫,整个人飘飘乎好像不知不觉被唐枕身上的酒气传染了。
恍恍惚惚的,她就被抱到了床上,等婉婉反应过来时,唐枕已经坐在她身边,正在脱衣服。
婉婉声音发颤,软糯得像一块等待被品尝的糕点,“你……你干嘛?”
唐枕回答了,“入乡随俗,我来到这里,就要守一些规矩,我不能再逃避义务,我们圆房!”
婉婉:!!!
可是,嬷嬷好像说过来葵水不能行房。
她正要说话,岂料唐枕速度飞快,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竟然已经将上身扒光了。
月光虽稀薄,却也清楚映照出男子精壮结实的身躯,婉婉惊得忘了说话,她记得,唐枕明明身形瘦削,为何脱下衣服反而胖了?
一时耽搁,她就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脱光了上衣的唐枕俯身覆了上来,他清醒时分明像个好说话的亲切大哥,可是醉了以后,却变得这样孟浪又强势,婉婉被他亲得招架不住,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他舔来舔去的点心。
好不容易被放开,婉婉模模糊糊睁开眼,就看见唐枕已经开始扒下裳了。
婉婉往里缩了缩,她想说今日不行,就见唐枕动作一顿,朦胧月光里,他抬头看了婉婉一看,又看看自己,再看看婉婉,又看看自己。
不过片刻功夫,两行清泪从面颊滑下,唐枕居然哭了。
婉婉吓了一跳,“你、你哭甚?”
唐枕呜呜地扑过去抱住婉婉,“呜呜呜对不起婉婉,我不行了,我要让你守活寡了。呜呜呜我是个没用的男人呜呜……”
婉婉:……
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开口安慰道:“夫君,你不是没用的男人,你只是喝太多酒了。”
唐枕泪眼汪汪看着她,神情分外可怜,“真的吗?”
婉婉其实也不确定,但是此刻她万分肯定地点头,“夫君,来日方长,先睡!”
唐枕于是吸了吸鼻子,“好。”
他乖乖躺下,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红着眼圈往她那里缩,婉婉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她发现,唐枕眼睛一闭,竟就那么睡着了。
婉婉有些无奈,她拉好被子盖住彼此,也跟着睡去了……
次日,天色微微亮时,婉婉屋子里传出一声男人的惨叫。
唐枕直挺挺地坐起身,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屋子,乡下庄子婉婉的屋子。
地面,凌乱丢着他的衣裳。
床上,衣裳不整的婉婉以及几乎没穿衣服的他!
床褥,白色的床褥上一块一块的落红……
唐枕懵了,看着渐渐醒转的婉婉,他目光颤动,“昨晚,我、我们做了什么?”
顺着唐枕的目光,婉婉发现床上的血迹,完了,她又漏了……
有些脸红地拿被子遮住那些东西,她小声说:“昨晚发生什么,你都忘了吗?”
唐枕:……
唐枕无比惊慌,他断片了,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但他可以肯定一件事,他是个禽兽!他居然对十六岁的婉婉下此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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