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馆长,村里有点事,俺姐夫走不开,要不俺先陪你去家里坐坐。”
刘青山瞧高文学那架势,在何家康走之前,他是肯定不会动地方的,于是就主动邀请文化馆的人。
那位吕馆长摆摆手:“不忙,先看看。”
他也有点奇怪:咱们碧水县的宝贝作家同志,怎么也跟人打架呀?
这种时刻,必须支持。
于是,吕馆长就满面春风地向高文学说道:“高作家,咱们县文化馆,就需要你这样年轻有为的大笔杆子,所以来之前,我已经跟县里通了气,想要把你的组织关系调到文化馆。”
调工作,那不就吃上供应粮,端上铁饭碗儿,摇身成了国家干部?
村民之中,又响起了一阵惊叹,这是他们每个人的梦想,万万想不到,人家高文学一下子就实现了。
对于这样的效果,吕馆长还是很满意的:只要对方不傻,就绝对不会拒绝。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位高作家却晃晃头:“我是农民,我一辈子都是农民。”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梗着脖子,盯着何家康。
村里人也急了,老支书和张队长都凑上去,嘴里不停劝说,老支书先开口:“文学,跟这白眼狼置啥气呀。”
张队长也劝:“对,那就是一泡臭狗屎,太阳一晒,表面干巴了,你要是拿小棍一捅,臭味就又跑出来。”
旁边的何家康差点恶心死:谁说老农民没水平的,这骂人都快骂出花来了!
高文学依旧摇晃着脑袋:“俺不是跟何家康置气,他还不配。”
说完他又转向吕馆长,略带歉意地说道:“主要是俺要去了机关,坐办公室,喝喝茶水看看报纸,意志消磨,很快就会泯然众人矣。”
虽然这话太直,也不大中听,但是吕馆长心里反倒更加服气:不愧是作家,这想法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于是吕馆长微笑着点点头:“好,人各有志,我尊重高作家的决定,不过呢,作家还是要找到组织的。”
作家的组织,最基本的就是作家协会,除此之外还有文联之类,这一点,高文学还是清楚的。
“一会儿填两张表,上报到地区作家协会,再上报到省作协,凭着高作家的水平,就是加入全国作家协会,也是早晚的事,我就提前恭喜你了。”
吕馆长毕竟大小也算文化人,说话还是很中听的。
对于加入作协,高文学并不反对,这毕竟是同行交流的好地方,而且也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
尤其是在对付何家康这种人的时候,身后要是站着一个强有力的组织,那战斗力肯定蹭蹭涨。
高文学只是思想比较独特,又不是真傻,所以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
这也让吕馆长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两个目标,完成一个,回去也能交差了。
否则要是代表本省参加全国性文学研讨会的代表,居然还不是作家协会的会员,那就尴尬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高文学又转向何家康,一字一句说道:“希望你有时间的话,买一本明年第一期的收获杂志。”
何家康哼了一声:“干什么?”
高文学淡淡说道:“因为那上面将会有我发表的一篇小说,名字就叫山杏!”
山杏?
何家康脑子飞速运转,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在这篇小说里,他会被高文学塑造成什么形象?
反派,绝对的大反派。
一阵阵寒意,涌上何家康的心头,他盯着高文学,目光如恶狼一般阴狠。
高文学也静静地望着他,正如他给自己取的笔名那般:巍峨如高山。
好半天,何家康的面色终于平静下来,还换上一副自认为很真诚的笑意:“文学啊,咱们都是同甘苦共患难的知青,何至于此?”
“道不同,不相为谋。”
高文学掷地有声地扔下这句话,然后用脚尖在土地上画了一下:“从今以后,我们画地绝交。”
说完,他朝吕馆长点点头:“吕馆长,走,先到我家里坐坐。”
你……
何家康气得直跺脚,可是对于高文学这种茅坑里的石头,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女朋友的家世,似乎都不起作用。
刘青山当然会继续留在这边,只是将山杏放到地上,叫老四领着她,跟大姐夫一起先回家。
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对山杏的影响,肯定都是负面的,苦了这孩子呀。
有些村民也散了,回家吃晌午饭,何家康的女朋友,也拉着他准备离开。
可是何家康知道,他不能走,一旦踏出夹皮沟,极大可能就是身败名裂。
在这个人人都还在意名声的时代,他无法承受这种后果。
可是搞定高文学,他一点信心都没有,曾经在一起的知青生活,他太了解高文学了。
用当地老百姓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咬个屎橛子,给一根麻花都不换那伙的。
“家康,我们还是走吧,等到了京城,我帮你去找收获杂志的巴爷爷,不许那篇什么山杏发表就可以了。”
那个女人依旧轻声安慰着何家康,这话也让后者心头狂喜,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刚要呼唤一声女朋友的名字,可是从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呼:“咦,小玲,真是你,你怎么在这?”
楚云玲也回头望去,嘴里同样发出一声惊呼:“红缨姐,你怎么也来这啦!”
他乡遇故知,大概就是这种情形,两个女孩子兴奋地紧紧抱在一起,她们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刘青山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他以前就猜测:这位杨老师,家世肯定不一般。
现在这个场面,更确定了他的想法:最起码,杨红缨和那位小玲是一个级别的。
结果却偷偷跑到夹皮沟这种地方,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
很快他就收起八卦之心:不管她,就当她只是夹皮沟村孩子们的老师好了。
就在刘青山琢磨的工夫,却见杨红缨朝他招招手,只能微笑着走了过去。
“介绍一下,这位是楚云玲,是我的好姐妹,你要叫小玲姐;这是小山子,算是我弟吧,小名叫三凤,嘻嘻。”
杨红缨给双方介绍着,她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放学之后,她在教室里改了一会儿作业,错过那场大戏。
刘青山倒是对楚云玲没啥看法,对方俨然就是一个比较单纯的傻丫头,只要何家康几句花言巧语,估计就被哄得找不到北。
所以他乐呵呵地叫了一声“小玲姐”,心里一点压力都没有。
倒是楚云玲对刘青山意见挺大的,她刚才可都看到了,这个半大小子,一直跟她的心上人对着干,最可恨的是,居然还拉偏架。
“你们怎么回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红缨也瞧出来不对劲,嘴里开始询问。
刘青山歪了歪嘴道:“没啥,山杏她爹来了,要带她走,还顺便给她找了个后妈。”
一边说,他还一边笑嘻嘻地瞟了楚云玲一眼。
霎时间,杨红缨就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山杏是她最喜爱的学生,聪明善良,身世可怜,更叫她爱怜。
甚至在她心里,有点拿山杏当妹妹来看待,也曾经在心里,把山杏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骂过不止一次。
想不到啊,今天竟然遇到了,更万万想不到的是,居然还骗到她好姐妹的头上。
杨红缨眉毛都竖起来,用手指着何家康:“你这个人渣,人渣!”
这词儿,还是从小山子嘴里学过来的,用到这里,感觉还真解气。
何家康也意识到不妙,他早就从楚云玲嘴里,听过杨红缨这个名字,而起还知道,小玲很崇拜这个姐姐,有这个杨红缨搅局,搞不好会有大麻烦。
不过这家伙的脸皮还真够厚的,被骂得那么惨,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原来是红缨姐呀,你好你好,早就听小玲说过你。”
“你少套近乎,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杨红缨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就气呼呼地将楚云玲拽到一边,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说着什么悄悄话。
见此情形,何家康的脑门上,也开始慢慢冒汗了:他不怕夹皮沟的这些穷棒子,甚至也不怕高文学那块臭石头。
他最怕的,就是一旦失去了楚云玲这个后盾,那就再也难以翻身。
那边说悄悄话的两个女人,嗓门也渐渐高了起来,似乎她们之间,也发生了争执。
刘青山大致能猜出一些,以杨红缨嫉恶如仇的性格,肯定会劝说楚云玲放弃何家康。
可是杨红缨并不知道,处于恋爱中的女人,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劝说,就算是最好的姐妹也不行。
果然,当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看。
楚云玲一言不发地上了小轿车,司机也连忙坐上驾驶位。
何家康一瞧,慌了手脚,赶紧去拉车门,却怎么也拽不开。
这时候,小轿车已经发动,向前行驶,何家康也不知道是故意卖惨,还是没有防备,总之被车子带了一下,噗通摔倒在地,还向前滚了好几下。
车门最终还是打开了,何家康连滚带爬上了车,小轿车扬起一路尘土,离开了夹皮沟。
噢,滚蛋喽,滚蛋喽!
后面,响起了小娃娃们起哄的声音。
“气死我啦!”
杨红缨犹自在那拧眉瞪眼的,满脸不甘。
刘青山也暗暗叹了一口气,嘴里安慰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老姐,你管不了的,你现在就是咱们夹皮沟村小的一名普通老师。”
是啊,我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有什么资格管别人?
杨红缨一脸悻悻然,不过心里的疙瘩,算是解开了。
就是还心有不甘,她横了一眼刘青山:“三凤,你刚才叫我老姐是吧。我有那么老吗?”
一瞧她开始捻着手指,刘青山也赶紧开溜,嘴里还解释着:
“俺叫你老姐,是为了跟俺亲姐分开,不是说你长得老好不好。”
身后却传来杨红缨的一声厉喝:“三凤你过来,让老姐我拧拧耳朵,出出气先。”
合着俺成出气筒了呗,刘青山哪里敢停,跑得更欢了。
这些大姐们,无论亲的还是干的,一个两个都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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