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自行车,多数都是脚刹的,可是,如果链条掉了,那么刹车也就跟着一起失去作用。 要是速度慢还好说,可以用脚拖着地,慢慢停下来。或者是车子前轱辘没有瓦盖,也可以把鞋底子贴到车轮上,充当刹车片,顶多也就是把鞋底磨薄点。 就怕刘青山他们现在这种情况,大下坡子,速度飞快,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下,用鞋底子试试,不磨冒烟才怪呢? 关键时刻掉链子,说的就是眼前这种情况。 刘青山死死握住车把,眼睛盯着前方,脑子比车轱辘转得还快呢,可也是想不出啥好办法。 眼瞅着前方出现一个急转弯,这速度冲下去,肯定直接被甩出去。 与其被动摔跟头,还不如主动往路边沟里摔呢,起码能有点防备。 盛夏时分,路旁草木繁盛,蒿杆子啥的,都将近一人高,也能缓冲一下,不会太遭罪。 打定主意,刘青山嘴里嚷了一句:“二姐,当心点,车掉链子了,咱们得往沟里骑!” 啊! 刘银凤也吓了一跳,然后就下意识的,将录音机紧紧抱在怀里:“三凤儿,我准备好啦!” “好,二姐,一会到转弯的地方,俺就直接往沟里冲,那边正好草丛密,还是个斜坡!” 刘青山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这么干,顶多受点轻伤,擦破皮啥的,不至于骨断筋折。 眼瞅着距离弯道的地方,还有几十米了,忽然间,刘青山的视野之中,出现一群蹦蹦跳跳的动物。 它们猛的从路旁蹿过来,想要横穿公路,到对面的林子里。 要坏菜! 刘青山嘴角一抽抽,眨眼间,他就已经冲到近前。 现在,别无选择,只能闭着眼睛往上撞了。 耳朵里就听砰的一声闷响,然后刘青山和刘银凤全都飞了起来,滚落到路边的草丛里。 草丛和刘青山预料的差不多,十分茂盛,而且还是个缓坡,姐俩滚出去几米远之后,先后爬了起来。 刘青山拍打一下身上,发现除了胳膊和腿上有些轻微的擦痕之外,其他没啥大碍,就连忙去二姐那边查看。 刘银凤伤势稍重,一条腿一瘸一拐的,一条胳膊也挫伤了。 她主要是一门心思护着怀里的录音机,所以肩膀和胳膊承受力比较大。 刘青山帮二姐捏了捏骨头,发现没有骨折的地方,就是淤青红肿,也放心不少,回头贴个膏药,养两天也就好了。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自行车都能出车祸,看来这趟不大顺利,出门没有看黄历。 刘青山扶着刘银凤往公路上走,途中发现横在草丛里的自行车,竟然一点没摔坏。 等姐俩上了公路,瞧着路上躺着的那头大家伙,一时间有点发呆, 嚯,好大一头梅花鹿! 看体型,比毛驴还大呢,尤其是头上那双今年新长出来的鹿角,七杈八杈的,就跟脑袋上顶着两个大树杈似的。 梅花鹿躺在路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一条后腿显然是断了,身体支撑不起。 至于鹿群中的其它梅花鹿,早就吓得逃之夭夭了。 “小鹿小鹿,对不起,是我们把你撞伤了。” 刘银凤蹲在梅花鹿身旁,想要伸手抚摸一下,又担心把梅花鹿吓到,所以只能嘴里轻声安慰。 正这个时候,前面的队长叔也骑了回来,看到刘青山和刘银凤没啥大事,立刻兴冲冲地嚷嚷起来。 “好大一头梅花鹿,弄回去宰了,每家能分几斤肉,正好解解馋!” 现在可没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那个还要好几年才实施呢。 “队长叔,不要吃,梅花鹿好可怜的。”刘银凤嘴里不满地嘟囔一句。 刘青山也眼睛一亮:“对,不能吃,坚决不能吃,以后咱们还可以发展梅花鹿养殖业呢,这家伙治好了,是个当种鹿的料!” 张队长咂咂嘴:“养啥呀,山里大大小小好几群呢,还是吃肉算啦。” “呦噢噢!” 梅花鹿嘴里发出粗壮的低鸣,好像是听懂了似的,跟张队长抗议呢。 “不杀不杀。” 爱心泛滥的刘银凤,伸手轻轻抚摸着梅花鹿的脖子,慢慢抓挠着。 刘青山瞧着挺好玩,也凑上去想要摸摸。结果,大公鹿脑袋一甩,鹿角向他猛扫过去。 鹿角坚硬而锋利,刘青山只能身子往后一仰,尴尬地坐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他心里忍不住嘀咕:还敢凶俺,信不信把你的鹿鞭割下来泡酒! “三凤儿,你是肇事者,人家小鹿鹿对你当然有意见。” 刘银凤还找到了理论上的依据。 刘青山只能和队长叔凑到一起,彼此的眼神之中,都满是无奈。 在公路上等了好一会,这才来了一辆大解放,是往公社送货的,正好回县城是空车。 几个人在路旁招招手,解放车就停下了,刘青山和队长叔合力将大梅花鹿抬到车厢上,然后,三个人两辆自行车,也全都上了车厢。 “嚯,还是这大解放带劲,真兜风!” 队长叔嘴里不停称赞着,眼睛四下观望,他身上的衣衫被吹得猎猎起舞,头发都背到后边,好不惬意。 刘青山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乘车方式,那才是真的兜风呢。 大卡车就是比自行车快,很快就到了碧水县城,然后,把几个人直接拉到北街的兽医院的院里。 “师傅,太感谢啦!” 刘青山给司机师傅塞过去一包烟,然后又咂咂嘴:“俺们应该先去大医院的,俺姐的胳膊都青了呢。” “三凤儿,你们先把小鹿鹿抬下来,放在这先治着,再去办事,我这胳膊,去学校找校医,抹点碘酒就行了。” 刘银凤不想去大医院看病,麻烦不说,还费钱。 不过呢,她的宝贝弟弟,可不放心。 刘青山连连摇头:“那可不成,万一处置不好,俺这么漂亮的姐姐留下点残疾可咋整,到时候别说考大学了,找对象都没人要。” 他还是错误估计形势,虽然刘银凤一只胳膊受了擦伤,但是另一只手臂是完好的,做做揪耳朵什么的,还是很轻松的。 “俺的耳朵就这命啦,好不容易熬到大姐出嫁,结果,二姐你又开始接班,你们都商量好的是吧?” 刘青山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刘银凤也被弟弟给逗笑了:“三凤儿,真不用去医院,就擦破点皮,多大点事儿。” 这时候的人都皮实,刘青山拗不过刘银凤,只能作罢。 看看太阳,已经晌午了,刘青山就提议找个小馆子吃点饭,结果被刘银凤给瞪了一眼:“下馆子多贵,我回学校吃食堂!” 张队长也从自己的挎包里,摸出来几个玉米面大饼子,甚至,饼子里还夹着两条酱缸腌的咸黄瓜。 队长叔递给刘青山一套饼子咸菜,然后,自个先咬了一大口:“青山,就这凑合一顿算了。” “咱们不花合作社的公款,俺掏腰包请你们还不行吗?” 刘青山虽然很欣赏这种艰苦朴素的作风,可是也不能太艰苦啊,赚钱就是用来改善生活的嘛。 不得不说,在消费理念上,他还有点不大习惯,或者说,跟这个时代有点不大合拍。 “谁的钱也不能乱花。” 刘银凤和队长叔,几乎是异口同声。 没法子,刘青山只能蹲在路边,啃饼子嚼咸菜,渴了,就拿绿色的军用水壶灌两口。 三五分钟就吃完了,俩人抹抹嘴,然后用自行车把刘银凤送到一中的宿舍。 学校的宿舍就是两排红砖房,一边是男生的,一边是女生的。 刘青山在这里住过三年,再次见到熟悉的场景,还真有点亲切。 帮着二姐把东西搬到寝室,一间房,就中间是个狭小的过道,两旁全是床铺,一边三张,还是上下铺,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满满当当能挤十二个人。 屋里已经来了五、六个女生,正打扫卫生呢,这时候的女生宿舍,还是很干净的。 原因很简单,这会儿农村的女孩子,从小都在家里跟着大人做家务,下地干活,都是勤劳的女性。 随便扫了一眼,床铺上也都非常简朴,没有太过花哨的饰物,被褥也大都洗得褪色。 这些学生,都是在清贫中,以后人难以想象的勤奋和毅力,希望能通过求学,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对于当时农村户口的人来说,考上大学,毕业有个稳定工作,吃上商品粮,这是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 知识改变命运,绝对不是一句口号! “银凤回来啦,哇,你这是录音机吧!” 伴着一声惊呼,那些女生都放下笤帚和抹布,纷纷围住刘银凤。 “有没有邓丽君的歌?” “听什么邓丽君,有没有刘文正的?” “我还是喜欢龙飘飘的歌……” 一片叽叽喳喳,刘青山则直接被忽视,差点都被挤到门外。 “别吵别吵,这是听英语磁带的。” 刘银凤熟练地塞进去一盘磁带,打开后录音机里,就传出来流利的朗读声。 “哇,发音好标准!” “哈,我听说,来年的高考,英语的分数,就开始按照百分来计算,还正发愁呢,银凤姐,你以后就是我亲姐,我以后天天晚上就搂着录音机睡啦!” “哦,原来,这里的声调应该这么读的,要是早点听磁带,去年的那道题,我就不会错喽,好可惜……” 又是好一阵吵闹,刘青山又不由自主地往门口退了退:这个时代,教学资源还真是落后啊,一盘英语磁带就叫这些女生都疯狂啦。 但是,可以指责这个时代教育的落后,却不能贬低这个时代人们刻苦的精神。 正因如此,刘青山对这些学子们,心中充满了敬意:曾几何时,他又何尝不是其中的一员呢?</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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