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宫妃来请安,郑贵妃仍是称病没到。众人猜测着大概因为昨日皇上从景和宫出来便去了永寿宫,当晚阿妧就被接到凝汐阁,还顺利侍寝,令素来有宠的郑贵妃心里不痛快。
毕竟前些时日为了查御花园一事,皇上都没见她,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冷落。
因张皇后心中有事,很快让众人散了,只留下刘贤妃和温昭媛陪着说话。
当皇上传旨到坤仪宫,众人都吃了一惊。
张皇后已经做好准备,按照选侍的位份给凝汐阁安排人。早膳时她见皇上神色淡淡的,心中还曾想他是否为这阿妧是姨母送去的而介意,不会给阿妧体面。
从六品的美人,甚至还赏了封号——
“妾身恭喜皇后娘娘。”留下的妃嫔中温昭媛最先反应过来,她笑盈盈的道:“皇上与太后母慈子孝,与皇后娘娘夫妻恩爱,才施了恩宠于一宫女身上。”
刘贤妃也回过神来,忙道:“温妹妹说的没错,这是皇后娘娘的颜面,贵妃这回怕是又要气恼一番。”
听她提起郑贵妃,张皇后虽是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有几分畅快。
宫里宫外私下都传言,郑贵妃如今恩宠可比肩贵太妃先前的风光。本朝晋封四妃通常不加封号,可先帝贵妃却特赐“丽”字,足显恩宠荣耀。
这一点是郑贵妃比不上的。
皇上特意在此时封了阿妧为美人,又赐下封号,怕不是在敲打郑贵妃?
“罢了,哪里是本宫的颜面。”张皇后定了定神,唇畔露出一抹浅笑。“阿妧自己争气罢了。”
刘贤妃和温昭媛俱是出身太后一派的世家,先前都在太后宫中见过阿妧。她的美貌丝毫不逊色于郑贵妃,若精心妆扮怕是还要胜过她。
“如今本宫只盼着阿妧肚子争气,能早些怀上皇嗣。”张皇后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人,意有所指的道:“后宫的妃嫔只会越来越多,你们两个也要动动脑子。”
两人闻言心中微热,忙起身应是。
先前皇后执着于生下嫡长子,如今她身子不行,也日渐灰了心。若位份低的宫妃能有孕生子,送到她跟前自小养着,也是一样的。
“好了,本宫还要安排熙美人的事,你们先回去。”张皇后吩咐道。
阿妧是宫女身份从永寿宫出来,自然不能带人。凝汐阁中既是皇上已经派了人服侍,她也不能都换上自己的人,只能看着空缺,稍微补上一二个。
永寿宫。
冯太后得知昨夜阿妧侍寝,心知自己这步棋走的不错。
她知道皇上从不在这些小事上与她龃龉,弄出不孝的名声来。然而旨意传来,竟是有封号的从六品美人,饶是冯太后也觉得连越三级,着实招眼了些。
更何况,还赐了封号。
“奴婢恭喜太后娘娘,您对皇上的慈爱之心,皇上是看在眼中的。”张嬷嬷在一旁道:“阿妧姑娘——如今该叫熙美人了,熙美人貌美温柔,得了皇上喜欢,也是您给她的福气。”
冯太后虽是思绪万千,眸中的笑意也深了些。
只是不知皇上如此安排,是果真对阿妧有一二分喜爱,还是刻意的捧杀?
“准备些东西,送到永寿宫。”冯太后吩咐道:“要厚着些。美人品级由六人服侍,阿妧还要打赏一番,你都替她准备妥帖了。”
张嬷嬷应了下来,忙先去准备着。
景和宫。
郑贵妃作为宫中宠妃,消息灵敏,在册封旨意送到凝汐阁时,她摔了前些日子皇上赐下的琉璃盏。
“娘娘,仔细伤了您的手!”大宫女春月忙劝道:“您可千万别动气,不值当。”
郑贵妃闻言,冷冷的道:“一个从六品的美人罢了,自然不配本宫放在心上。”
她只是怕皇上因着曹选侍的事情,还在生自己的气,才故意捧了阿妧给自己脸色看。
吴充媛、苗芳仪、曹选侍从坤仪宫回来后,得知阿妧入后宫的消息,虽知郑贵妃一定会生气,可她们不得不来。
果然她们进来时,见到了地上的琉璃碎片。
“妾身给娘娘请安——”三人陪着小心,给郑贵妃行礼。
别人倒还罢了,看到曹选侍时,郑贵妃便觉得怒从心中起。
“蠢货,自作聪明反而把自己折了进去!”郑贵妃在气头上,看着曹选侍怒道:“本宫的话,你全当耳放风了吗?”
曹选侍慌忙跪下。“娘娘息怒,上次只是陈御女被贬出宫去,并未牵连到妾身……”
“没牵连到你?”郑贵妃冷笑道:“昨日皇上来时本宫向皇上提了要补偿你,皇上却要本宫转告你,下不为例!”
听了郑贵妃的话,曹选侍这才慌了神。
“娘娘,求娘娘救妾身!”见不到皇上,跟失宠打入冷宫又有什么分别?
“滚回去闭门思过,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郑贵妃毫不留情。
曹选侍是服侍过郑贵妃的,知她性情,只好忍着羞辱起身退了出去。
吴充媛和苗芳仪这才来劝郑贵妃。
“娘娘,您是金贵之身,何必为了这点子小事动怒?”吴充媛低声道:“既是曹选侍不中了,您丢下她便是。”
苗芳仪也道:“娘娘,今日那阿妧封了美人,还赐了熙为封号……”
熙,有“光明、和乐”之意,用作封号是个极好的,给个小小的美人位份用了,着实可惜。
见郑贵妃脸色不好,苗芳仪又改口道:“她萤火之光,自然不能令娘娘这日月之辉侧目。只是这次太后亲自出马,您不得不防。”
“皇上这两日怕是对这位新美人心正热,不必去触霉头。”郑贵妃纵然盛怒之下,也没失了理智,更何况她觉得阿妧不配。“等过些时日,你们看着办。”
让贵妃娘娘不痛快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吴充媛和苗芳仪心领神会,忙应了下来。
阿妧接到旨意后,凝汐阁立刻热闹起来。
自太后的永寿宫开始,各宫都送来了赏赐。张皇后的坤仪宫和宁昭容的重华宫不必多说,连郑贵妃的景和宫也送来贺礼。
幸而凝汐阁中配了两个宫女,两个内侍,阿妧安排她们登记各宫送礼,打赏前来的宫人,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从六品的美人比正七品的选侍,多两个宫女服侍,想来这凝汐阁,是按照她封选侍准备的。
“美人,内务司来人了。”身着青色衣裙的宫女,名唤朱蕊的,前来通传。
很快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靛青色内侍服,像是管事模样的人,来到阿妧跟前见礼。“奴才是内务司的马忠,见过熙美人。”
“马公公不必多礼。”阿妧和气的道。
“您这里还差两位宫女,皇后娘娘吩咐拨了人来。奴才带来了四个宫女,请您挑选。”马忠拍了拍手,身后跟进来四个宫人。
阿妧在永寿宫当了些时日的大宫女,也养出些气度,在这样的场面自然不会怯。
她大大方方的点了两个面善的宫人留下,名唤海棠和紫菀。
片刻之间亦是看不出谁忠心可用,既然皇后做了这贤良姿态,又有皇上先前安排的人在,她选谁都无所谓。
没留的两人,阿妧也都让朱蕊打赏了。
马忠则收到一个更沉的荷包,笑眯眯的走了。这位熙美人,倒是个通透聪明的。
等到这许多事情忙完,已经到了将近傍晚时分。
六人正式到了阿妧面前,等着她示下。
“先前我来时,便是朱蕊在操持,以后你便负责总领凝汐阁的事务。”阿妧端坐在榻上,态度温和又不失气度。“茉香也是凝汐阁旧人,帮着些朱蕊,带一带海棠和紫菀。”
四人齐齐应是,退到一旁。
“外头的事,便由桂平和桂兴多留心。”阿妧叮嘱二人。“凡事谨言慎行。”
两人忙应了下来。
等到大家各司其职的去忙碌,阿妧才斜倚在榻上,小憩片刻。
她手中还没有自己的人,但她不能急,只能等。看谁可用,或是再添信任的人。
“主子,福宁殿内侍来传话,说是皇上今晚过来用膳。”阿妧正准备松泛片刻,却见朱蕊前来报信。
昨日是她侍寝,今日晋封美人,当晚还要再侍膳、侍寝?
无论皇上是何用意,俱为君恩。
朱蕊和茉香服侍阿妧沐浴梳妆,准备接驾。
冯太后含笑饮下了杯中的酒。
放下酒盏后,赵峋觉得今晚的酒似乎有些不同。张皇后面上也很快现出红晕,这酒似乎烈了些。
因太后上了年纪,宫妃们不便一一敬酒,便由位份最高的郑贵妃领着宫妃们一齐向太后敬酒。
末了,宁昭容又把大公主抱了出来。
只见才三岁的大公主胖乎乎的小手托着琉璃盏中的葡萄汁,奶声奶气的道:“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年纪小,宁昭容就捡着最简单的教给她。稚嫩的童音听在冯太后耳中,也觉得格外有趣。
“珠珠,到皇祖母这儿来。”冯太后朝着大公主招招手。
大公主有点怕生,还是奶娘抱着她过去。冯太后亲自喂了大公主吃了些东西,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与赵峋同辈的兄弟中,除了瑞亲王赵岭驻守在外还未回京,其余的人都到了。其中以端王赵屿平日中进宫走动最多,也最得冯太后的喜爱。
虽说是家宴,在皇上面前赵屿也不敢放肆,中规中矩的带着王妃范氏向太后祝寿。
冯太后将大公主抱在怀中,目光慈爱的看着他道:“上了年纪,哀家就爱这含饴弄孙之乐。明年的今日,你也不必挖空心思准备寿礼,给哀家添个小皇孙就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说端王夫妻无子,太后着急,实则是说给赵峋听。
如今他膝下仅有大公主一个女儿,还有些来路不明。没有皇子,终究是留人话柄。
幸而丝竹声一直未断,气氛才不显得尴尬。
“老八,你也该收收心。”赵峋神色和煦的对赵屿道:“别辜负了母后的期待。”
冯太后面上的笑意始终未散,反而更深了些。“哀家是管不了他,老八怕是还听皇上的话多些。”
方才那场小小的波澜消弭于无形,大家重新说笑起来。
大公主不舒服的在冯太后怀中扭了扭她小小的身体,她想跟奶娘走,可又不敢说。
末了,还是赵峋留意到大公主的神色,解围道:“大公主愈发沉了,母后还是让她回去,别再累着您。”
冯太后本就是借大公主引出那些话来,闻言便将大公主交给了奶娘。
今日虽是太后的寿宴,然而有从封地赶来的亲王们,自然要轮番向赵峋敬酒,故此寿宴过半时,赵峋已经微醺。
张皇后瞧出了赵峋的异状,忙体贴的命人盛了些养胃的汤水来。她心里盘算着,今夜皇上怕是会喝醉,命人备了撵轿,请皇上去坤仪宫留宿……
想到这儿,她不免心头发烫。
皇上平日里去坤仪宫的时候不多,最多留宿的就是郑贵妃的景和宫。今日虽是郑贵妃也在,怕是请不走皇上了。
终于挨到寿宴要结束时,张皇后时刻准备着亲自搀扶明显醉了的皇上。
只听自己姨母冯太后,关切的道:“皇上今日高兴,怕是喝醉了。现在寿春阁里歇歇,醒醒神再走。若醉中吹了风,明日要头疼的。”
这话听起来只有关怀,已经“醉”了的赵峋在心中笑笑。
“崔海青,还不快扶稳了皇上。”冯太后发话。
张皇后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自己姨母打断。她才想说话时,便见冯太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在片刻间,张皇后福至心灵的往冯太后身边望去,那个美貌的宫女没服侍在旁边。
她只能看着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崔海青,带着两个内侍扶着皇上去里面的房间休息。
张皇后如同兜头被泼了盆冷水。
阿妧提着食盒,加快步伐跟着张嬷嬷往寿春阁走。
“你把醒酒汤给皇上送进去后,便看着皇上的意思行事。”张嬷嬷叮嘱阿妧道:“你是个聪明的,知道该怎么做。”
此时阿妧才真正明白了冯太后的用意。
冯太后并未派人来刻意调-教她,这就说明对于她的去留太后和皇上还未达成一致。她今夜的作用,大概真的仅仅送一份醒酒汤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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