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并不碍事。”阿妧笑盈盈的端着托盘给冯太后倒了参茶,“您让我一直在房中养着,倒不如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正说着话,听到人通传,说是宁昭容带着大公主来了。
“太后娘娘万安。”
“给皇祖母请安。”
宁昭容亲自抱着大公主进来,等到了太后跟前才将她放下。
阿妧等人忙蹲身行礼。
“珠珠来,让哀家瞧瞧。”太后怜惜的让张嬷嬷把大公主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大公主让宁昭容养得很是精心,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白白嫩嫩的小脸儿圆鼓鼓的,格外讨人喜欢。
太后逗着大公主说话,大公主在宁昭容的引导下回话,可眼睛却是往阿妧的方向看。
“阿妧,你陪着大公主去殿前玩罢。”太后也知道大公主跟自己不亲近,索性只留了宁昭容问起当时的情形。
这一回大公主的奶娘没有陪着过来,想来也是受了那日事情的牵连。
阿妧朝着太后、宁昭容屈膝行礼后,大公主已经由宫人抱了下来。
大公主高高兴兴的迈着小短腿走向阿妧,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
阿妧特意藏住了受伤的右手,换了左手牵着大公主往外走。“大公主,奴婢陪您去看花好不好?”
永寿宫的西南角有个小花园,阿妧并宁昭容带来的的宫女一同陪着大公主去玩。
小花园中能玩的有限,阿妧怕大公主觉得闷,去摘了柳枝采了花准备给大公主编了个花环。
宫女们都围了过来,大公主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阿妧的动作。
阿妧手才受了伤,灵活的动作还不大利索,末了还是让一同来的宫女帮她收尾,递给了大公主。
“真漂亮!”阿妧给大公主戴上,愈发衬得大公主似个小仙子似的。
前来的宫女也纷纷道:“阿妧姑娘真是心灵手巧,大公主真好看。”
因周围都是熟悉的人,大公主没有害羞的再躲开,而是大大方方的让大家看她。
估摸着快到宁昭容离开的时候,阿妧正要带大公主回去时,忽然感觉自己手被大公主牵了牵。“大公主,您有什么吩咐?”
阿妧几乎每次跟大公主说话都是蹲身跟她平视,大公主很喜欢她,在她耳边小声的道:“以后你还能跟我玩吗?”
那日阿妧护着她的举动,在大公主幼小的心灵中留下很深的印象,她喜欢阿妧。
阿妧正要低下头时,眼角的余光觉察到不远处似乎有一抹玄色的影子。
那身影就在回廊上柱子后,虽是被挡住了大半,还是不难猜出这人是谁。
“当然。”阿妧嫣然而笑,那笑容因发自内心而格外明媚。她微微侧过脸,温柔的道:“大公主想见奴婢,让宁昭容着人来吩咐一声便是。”
她用受伤的手将散落在耳边的碎发撩了上去,缠着白纱布的手放下,她修长的脖颈也展露无遗。
有人说过,她这样最好看。
虽然那人令她憎恨恶心,可她曾无数次的对着镜子时,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
大公主高兴的用力点头。
正当阿妧要牵着大公主起身时,忽然见大公主微微变了脸色,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仿佛有些畏惧似的。
阿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忙行礼道:“皇上万福。”
来人正是赵峋。
今日他穿了件玄色的帝王常服,在不远处的回廊上负手而立,不知往这里看了多久。
他到了永寿宫后,听说大公主在花园中玩,便想着来看看大公主。
是他先前疏忽了,只给了大公主锦衣玉食,关注却不够。甚至都竟有人利用大公主,去达到陷害的目的。
想到这儿,赵峋的面色不由沉了两分。
“给父皇请安。”大公主抓着阿妧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望着赵峋。
赵峋心中一痛,俯下身朝着大公主招了招手。“珠珠,到父皇这儿来。”
大公主慢慢松开了阿妧的衣袖,一步步挪到了赵峋面前。她有些不安的眨巴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眼神中有慕孺,更多的是敬畏。
赵峋摸了摸大公主的头,将她抱在了怀中。
留意到宫人们惊讶的眼神,阿妧才意识到,平日里皇上怕是陪大公主的时候极少。
赵峋一路抱着大公主往回走,阿妧等人都跟在身后。见大公主从开始的浑身僵硬到后来肯趴在他肩头,赵峋的唇角也弯起些弧度。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了不对,大公主趴在他肩头,是在往后望去。
不用问,她看得人是阿妧。
赵峋略放慢了脚步,他想起阿妧明媚的笑容和温柔的神色,想起那双莹白如玉的手曾端着浅碧色的茶盏……
即便她是冯太后想要塞到自己身边的探子,他竟也不觉得十分厌恶。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耳边已经传来了内侍请安声。
赵峋并没有在永寿宫停留太久,而是亲自抱着大公主和宁昭容一道回了重华宫。
冯太后让阿妧回去休息,按时用药好早些让伤口愈合。
阿妧恭声谢恩,回到了自己房中。
她拆下缠在手上的纱布,被精心养护过的右手上纵横交错着几道血痂,虽是已经愈合,可衬着白皙的手背肌肤,却别有几分触目惊心。
阿妧将药盒取出,挑出了足够分量的药膏,全都涂在了没受伤的地方。
她要留着这道伤疤,起码要到被送给赵峋之后。
只要看到这痕迹,赵峋就会想起她对大公主的呵护。今日她留意观察着赵峋对大公主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是传说中的漠不关心。
看在她救过大公主的情分上,赵峋应该不会对她太抵触。
阿妧重新包好纱布,有淡淡的药香投来。
倒是辜负了这两盒好药。
御书房。
赵峋回去后不久,崔海青前来通传道:“皇上,顾大人说有事通禀。”
“宣他进来。”赵峋看折子的动作没有停下,显然对来人十分熟稔信任。
顾锦程是羽林卫副统领,亦是跟赵峋自小一起长大的伴读之一,深得赵峋的信重。
“臣见过皇上。”顾锦程见过礼,赵峋也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他走了下来,问道:“说说,究竟查得怎么样了?”
“臣查过大公主的兔子,是被人下了药,往日里那样温和的兔子才会突然转了性子。”顾锦程低声道:“那些机关,已经供出是两个宫女所为,因私人恩怨。”
赵峋挑了挑眉,“锦程,你预备这样敷衍朕?”
“当然不是,臣往下追查过,陈御女告发是曹选侍所为。臣按照陈御女身边的宫女的检举,说是在曹选侍宫中见过药粉和机关用的线。”顾锦程忙补充道。
事关后宫,顾锦程没得到赵峋的旨意,自然不好立刻就审,虽是曹选侍位份低,也是赵峋后宫的人。
“陈御女?”赵峋目露思索之色,反而先问了陈御女。
崔海青察言观色后连忙接话:“是跟崔选侍同在清月轩住着的陈御女,嘉明二年您下旨晋封的。”
这位陈御女是宫女出身,赵峋对她已经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张秀丽的面庞。
“朕知道了,锦程你去见皇后,这件事交给皇后去查。”赵峋神色淡淡的道。
等顾锦程离开后,赵峋对崔海青道:“那日何云蔚来回话,朕记得你说,曹氏也曾带着补汤来过。”
崔海青眉心微跳,忙应了一声。
“贵妃娘娘让曹选侍来给您送补汤,您当日军务繁忙,让奴才拦住没让任何人进来。”
那日他见了阿妧,没有见曹选侍。
一切的证据已经指向了她,若曹选侍因此妒忌,再正常不过。
赵峋神色微冷,这一切太过巧合顺利,怕是其中还有内情。
景和宫。
“娘娘,这个计划定然能成功。”曹选侍低声道:“妾身探听到,陈御女已经向顾大人揭发了妾身。”
郑贵妃早就听过她的计划,心里有些瞧不上,故此神色淡淡的。“这件事为求公正,皇上定会让皇后去查,到时候若是你引火上身,本宫是不会理会你的。”
曹选侍忙道:“妾身怎敢牵连娘娘,这一切连妾身和身边的人都未曾沾手,娘娘更是不知情。”
“妾身只是透了些意思而已,谁知陈氏那个蠢货就上钩了?若皇后执意要立刻治罪于妾身,只求娘娘在皇上面前要求彻查此事便好。”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外面响起通传声,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来了。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曹选侍安。”碧玺进来后,行礼后便道:“关于前日大公主在御花园险些被谋害一事,皇后娘娘让曹选侍过去问话。”
郑贵妃素来跟张皇后不对付,这次同样也是冷嘲热讽了几句,才让曹选侍跟着她走了。
“备轿撵,本宫去见皇上。”郑贵妃神色懒懒的起身,“否则坤仪宫那位,还觉得本宫心虚了。”
宫人们忙去安排。
等到了御书房,郑贵妃竟也吃了闭门羹。
她手中的人自然不仅阿妧这一个,只要她开口,宫外自然会有各色美人送来。
然而去年秋天才选秀,此时迫不及待的再送人过去,会让朝臣勋贵们看着不妥。冯太后选择用阿妧的优势和不足都显而易见:她在太后身边资历浅,宫中也能查到她的来处,不会被赵峋排斥太过;同样为此,她的忠心有待验证,谁也不能保证她忠于太后。
已经当上大宫女,在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阿妧此时最是忐忑不已,她还不知太后最终的决定。
在素月出宫的前一夜,她将阿妧叫到了自己房中。
阿妧因今晚已经跟素英等人凑份子给素月践行,没料到素月竟又单独见她。
“阿妧,来。”素月让阿妧在自己身边坐下,望着她轻轻叹气道:“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阿嫣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阿妧没料到能听到向来八面玲珑的大宫女的心里话,神色凝重起来。
没错,阿嫣姐姐以为自己替她去了端王府,让她当上大宫女,她就能像素月一样,安然留到能放出宫的年纪,许个好人家。
“你如今的身份,避不开端王。”素月从这些时日太后对阿妧微妙的态度中,隐约猜出太后的用意。“若不入端王府,太后对你有别的安排,你可愿意?”
她们这些人,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哪怕是看起来荣宠加身的素月。
太后恩威并施——恩,就是忠心得用如素月,最后能嫁得良人,从奴婢成为校尉夫人;威,便是阿嫣被送给端王,前途命运未卜。
阿妧苦笑。
她能走的路只有一条。
“张嬷嬷跟我提过,虽不知太后娘娘想怎么安排我,只要不是端王府就好。”阿妧红着眼圈,低低的自嘲道:“如今我已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太后娘娘也会顾及些名声。”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要什么。”素月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过了片刻,她话锋一转:“太后最看重的便是忠心,别的都还是其次,你一定要得到太后的信任。”
阿妧神色郑重的应下。
“这个你收好。”素月拿出一枚香囊,交到了阿妧手上。“如果遇到性命攸关的大事,想办法将这个香囊给太医院的吏目隗秋平,他会竭尽全力的帮你。”
阿妧感激不已,却又怕自己拿了这样的东西会唐突。
素月自五岁入宫,到如今已经二十载。阿妧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门路,只是没想到她竟会把这个救命符给自己。
“我再拿着,本也不妥。”见阿妧有些忐忑,她淡淡的笑笑,神色释然。
阿妧有了些猜测,可她不敢多问,只怕伤了素月的心。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原来宫女们人人羡慕的大宫女,也有这样的身不由己。
送走了阿妧,素月站在门前,静静的望着那道窈窕的身影离开。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肯这样帮阿妧。
在主子们眼中,她们都是微不足道的草芥,命运如此。
可她却总觉得阿妧能争过命运。
让我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阿妧。
嘉明三年,二月十七,宜嫁娶。
冯太后是身边的大宫女素月风风光光的出嫁,头一抬嫁妆便是太后赏赐的玉如意,太后送了一座两进的宅子并些田产做陪嫁。办喜事的当日,太后特命张嬷嬷带了大宫女素心和两个二等宫女,去给素月送嫁。
如此有太后的关照,即便素月出身寒微,她的婆家也会多敬重她些。
在宫中的贵人们看来,感慨一声太后待人仁厚,很快便被忘记,这实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三月初七是冯太后五十二岁的寿辰,宫中正在为此忙碌。
皇上纯孝,各宫妃嫔正绞尽脑汁的给太后准备寿礼。
前些时日端王送了太后一尊沉香木的老寿星,这回他又带着株一人高的珊瑚来,通体鲜红欲滴,色泽极好。
留在京中的亲王中,唯有端王看上去镇日里吃喝玩乐,皇上曾经管教过几次,可有冯太后护着,只要不是很离格,便由他去了。
冯太后先是夸了两句他有心,又道:“你倒也把心思往正事上放一放,若下回你皇兄再教训你,哀家是不管的。”
赵屿在冯太后面前不介意装傻充愣,他笑嘻嘻的答应了,又道:“百善孝为先,这是儿臣与王妃孝敬母后的,皇兄只会夸奖儿臣。”
冯太后莞尔,她虚点了点赵屿的额头,俨然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幅百寿图是嫣侍妾孝敬您的。”赵屿招了招手,让随身的内侍奉上了一副三尺见方的百寿图。“字是儿臣写的。”
端王写字,阿嫣去绣,看起来仿若神仙眷侣一般。若送寿礼的人是端王和王妃最合适不过,这不是宠着阿嫣,而是要将阿嫣架在火上烤。
且这么一大件绣品,阿嫣姐姐要在短短时日内赶出来,必定是日夜不休。
这还不算完。
正当阿妧疑惑为何端王要给阿嫣在太后面前表现的机会时,端王忽然露出恍然之色。
“对了,本王险些忘了件事。”正说着,赵屿从袖中拿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递给了阿妧。“这是阿嫣托本王给阿妧姑娘带来的,说她一切都好,让你放心。”
阿妧亦是永寿宫的大宫女,总不能见到端王来就躲着。她安静的侍立在最远的地方,没想到端王竟还是点了她的名。
当着太后的面,赵屿表现得坦坦荡荡。
阿妧下意识先去看太后,见太后面上的笑意未改,这才上前接了过来。
“多谢端王殿下。”阿妧垂眸行礼。
赵屿背对着冯太后,将荷包递给了阿妧。趁着冯太后看不到这里,他甚至轻佻的摸了一下阿妧的手。好歹顾忌是在太后跟前,赵屿点到即止,没有过多纠缠。
素英和素心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替阿妧暗暗担心。
幸而阿妧神色没有一丝慌乱,拿着荷包很快退到了一旁。
她神色越是平静,心中的怒火就燃得愈发激烈。
曾经她见过猫抓老鼠。
猫在捉住老鼠后,并不急着吃,而是百般捉弄之后,才拆吞入腹。
端王就是要折磨她,要让她因恐惧而低头,让她日日睡不安稳,只能屈服于他。
就为了这片刻的折辱,他逼着阿嫣赶出了一副百寿图。
冯太后在面上素来待宫人们和气,故此大宫女在冯太后面前也时常凑趣说笑。
素心想着素月临走前的话,以阿妧的美貌不可能一直做奴婢服侍人,她定有出头之日,让她们能帮衬的就尽量帮些,结个善缘。
“王爷的字写得极好,嫣侍妾的女红也愈发精进了。”素心笑盈盈的道:“只是奴婢不懂书法,倒觉得阿妧妹妹手里这个荷包鲜亮好看。”
阿妧想着要如何把这荷包送到太后跟前,免得日后留下祸根,见素心给她台阶下,忙递了过来。“妾身的女红是嫣侍妾所教,只是学了些皮毛。”
在递过来时,阿妧为了展示荷包的纹样,把系好的带子松开了。一个不小心,荷包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
“咦,这是?”素英帮她一起去捡。“太后娘娘可是促成了一段好姻缘,王爷极宠嫣侍妾。”
这是一对夜明珠。
“太后娘娘,这是不是不合规矩?”阿妧小心翼翼的抬眼,还透着几分不安。
冯太后温和的看着她,微笑道:“无妨。”
虽是已在太后面前明过路,阿妧还是觉得不放心。
回去后她就将这两颗夜明珠缝到了送给太后香囊上,当做寿辰贺礼献给了太后。
冯太后见了先是微讶,凝神看了阿妧片刻,才缓声笑道:“你这孩子也太小心了。罢了,哀家收下。”
等到阿妧离开后,冯太后叫来了张嬷嬷。
阿妧人生得美貌,人也沉稳持重,进退有据。更难得还是个有脑子的,不妨用她一试。
“先准备着罢,晚宴时见机行事。”
张嬷嬷忙答应一声,亲自去安排。
嘉明三年,三月初七。
皇上携皇后一早就来给太后贺寿,随后跟来的是各宫妃嫔。
阿妧还是头一次看齐后宫有位份的宫妃们,各色美人应有尽有。站在前头颇有些傲气的美貌女子是最得宠的郑贵妃,旁边是宁昭容,因她带着大公主,也能站到前面去。
寿康宫的太妃们也给太后贺寿,因贵太妃的失心疯昨日才发作过,便由刘太妃领着众人过来。
接下来是亲王、郡王及家眷们,再往后便是外命妇。
太后过个寿辰也是极辛苦的一件事,光是坐着受礼,就花了大半日的时候。
阿妧才来不久,皇亲国戚、勋贵世家的女眷并未认全,故此张嬷嬷没让她在前头服侍。
各处奉上的寿礼流水似的送来,阿妧被安排过去看着别出差错。
可阿妧心知肚明,不仅仅是这个缘故。
午宴极尽奢华热闹,是给群臣们看的,晚宴是家宴,只有亲王及家眷,从三品以上的宫妃参加。
此时阿妧已经回到了自己房中。
一套崭新的宫装放在她的床上,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冷热适宜,里头不知放了什么,有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房中的炭火也被特意换过了,不再是先前容易起烟的黑炭。
这不是寻常宫女能用的。
阿妧深吸一口气,缓缓脱去的外衣,迈进了浴桶中。
晚宴设在永寿宫旁的寿春阁中,半柱香的时间后,有丝竹管乐之声隐隐传来。
舒适的热水让她有片刻的放松,不过她不敢贪恋,出来后用布巾擦干身体就开始更衣。因怕梳妆弄皱了衣裳,她仅穿着里衣就坐到了妆奁镜前。春天的夜仍有些冷,她取了件斗篷披上。
算着时辰,晚宴才开始不久,阿妧开始动手梳妆打扮。
因是夜里,梳妆倒变得简单些,且她很明白自己美貌的优势在何处。她只是略施脂粉,更能显出肌肤本身的白皙和光泽。
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身后,这些时日精心养护过。与往日当值时不同,原本都要一丝不苟绑紧,此时她却绑的松了些,暗中用两根簪子固定,外观上是看不出来的。
她仔细端详了一番镜中的自己,确定没有不妥才款款起身。
阿妧摘下了贴身带着的红绳,上面绑着一颗小小的碧玺石,那是她和阿嫣结拜成姐妹时,两人同心协力编好的,每人一条贴身带着。
凝视了片刻红绳,阿妧珍而重之的将它收在了匣子中。
“姐姐,对不起。”
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的生活,以后出宫嫁人。
那句谎言,她如今也说不下去了。
一滴、两滴的泪从她眸中掉下,她飞快低下头,泪水打湿了她手中的帕子。
阿妧没有放任自己太久,等她抬起头时,面颊上并未沾上泪痕。她眨了眨眼,那层水光被慢慢的压了下去。
外面的丝竹声渐渐弱了下去,阿妧从妆奁镜前起身,走到床前换好了衣裳。她没有再坐下,只是默默的站着出神。
房中极安静,只能听到偶尔有烛花轻微爆响的声音。
本是一声极细微的响动,阿妧蓦地悚然一惊。
她的房门被敲响,阿妧感觉自己双腿已经僵硬,步子几乎都要迈不开。
她稳了稳心神,上前开门。
来人是张嬷嬷。
“阿妧姑娘,太后让你去给皇上送醒酒汤。”
微凉的春风吹来,沉寂了整个冬天的草木染上绿意。枝头的花骨朵含苞待放,沐浴在明媚的春光中,瞧了就让人心情舒畅。
永寿宫内,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奴婢见过太后娘娘,太后万福。”只见身穿藕荷色宫装的女子上前蹲身行礼,神色恭敬柔顺。
端坐在主位冯太后慈爱的看着她,招了招手道:“不必多礼。阿嫣,到哀家身边来。”
“是。”阿嫣面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旁边侍候的宫人们忙端来绣墩放到她面前,请她坐了。
“哀家知道你乖巧。不过你已是端王的侍妾,称呼上还是要留心些,别落了端王的脸面。”冯太后温声叮嘱道。
阿嫣感觉自己的心缓缓沉了下去,神色却是应了自己的名字,笑容嫣然的应了。“妾身谨记太后娘娘教诲。”
“端王待你可好?”冯太后露出满意之色,关切的问道。“若有委屈,可别瞒着哀家。”
冯太后话音未落,阿嫣不由垂下头,双颊染上羞怯的红晕。
她娇声道:“王爷待妾身极好。多谢您关怀,妾身哪里有什么委屈,您放心。”
张嬷嬷闻言凑趣道:“嫣侍妾身上这项圈是才得的罢?奴婢记得给嫣侍妾准备的嫁妆中,并没有这么个项圈。”
大家的目光不由都落到了阿嫣身上,阿嫣下意识的抬手抚上了胸前华丽的项圈。
金灿灿的项圈看起来是宫中未见过的样式,最夺人目光的是上面镶嵌的红宝石。本来就个头极大,再加上鲜红欲滴的色泽,格外光华璀璨。
“是端王送给妾身的。”阿嫣粉面含羞,与寻常的新嫁娘并无分别。“都是托太后娘娘的福。”
阿嫣是太后身边的宫女,虽然不是一等大宫女,却也服侍了太后六年。因她生了一副好相貌,太后见端王身边还缺个贴心的人服侍,便把她给了端王。
因着她是太后赏的,才入王府就给了侍妾的身份。
如今看来,端王对阿嫣是喜爱的。
不仅是这个项圈,跟阿嫣相熟的宫人们还发现,她手腕上的赤金镯子有两指宽,样式很是别致。
一时间大家纷纷感慨起端王对阿嫣的宠爱,又说端王妃是个和气的人,阿嫣很有福气。
“听说素月姐姐要出嫁了,妾身特地备了份礼物想给素月姐姐添妆。”阿嫣像是被打趣得难为情了,想要岔开话题。
听了她的话,冯太后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她正绣嫁妆呢,你去罢。”
素月是太后身边的心腹大宫女,今年已经满了二十五岁。前些日子太后把她指给了近卫营的一个校尉,用不了多久就要出宫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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