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阿妧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熟悉的青色帐子,阿妧冷汗涔涔的坐了起来,才发现是自己做的噩梦。
自从上次见到阿嫣后,她就经常梦到阿嫣被端王折磨,可她只能看着,无计可施。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抱膝呆坐了片刻。
今日是去太后跟前服侍的日子,阿妧没有放任自己在悲伤中沉静太久,很快起床穿好衣裳就去打水梳洗。这还是她头一次进到内殿服侍,不敢掉以轻心。
留在太后身边,是她接近那个位置的第一个踏板。
她收拾妥当出门,先到了素月的屋子。
“素月姐姐。”阿妧手中捧着一个包袱,递给了素月。“给太后娘娘的常服已经做好,还请姐姐过目。”
接过了她手中的包袱,素月没有急着打开,目光落在阿妧身上。
前两日素月趁着太后高兴,请了太后示下,先提了阿妧为二等宫女。她这套衣裙和所有二等宫女所穿都一样,偏生她能穿出几分动人的风致。
若真的能接替自己,或许保住她在宫中的平静日子。
素月很快收回了目光,她打开看包袱,细细检查了一遍。阿妧的女红在大宫女里亦是拔尖儿的,素月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叠好放到了托盘上。
“等会儿我会先去给太后送衣裳,叫你时你再过去。”素月看着阿妧,就不自觉想起那日阿嫣的哀求。她不是没留意到阿嫣腕上的伤,可是她帮不上忙。
如今尽量护住阿妧,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情分。
阿妧乖巧的应了一声。
见到今日来服侍梳洗的人是素月,冯太后还有些惊讶。
她特意恩准了素月在房中绣嫁妆,安心备嫁。
“素月,过些时候就是你的好日子,怎么还到哀家跟前来服侍?”
素月俏脸飞红,她柔声道:“承蒙您的恩典,奴婢才有这样的好前程。奴婢自小就服侍在您身边,一时要离您而去,心里头着实不舍。”
说到动情处,素月的眸中闪动着水光。“往后奴婢出了宫,便是想有这样的时候也不能了。”
冯太后慈爱的望着她,拍了拍她的手,由着她服侍自己用了早膳。
早膳后还未到各宫娘娘们来请安的时辰,素月算准了时间,扶着太后在软榻上坐下。
“您看这件衣裳可还合您心意?”素月笑吟吟的捧出阿妧做的那套常服,奉到了冯太后面前。
素心和素月一起展开了托盘上的衣裳,这件常服以上好的蜀锦为料子,无论是从裁剪到针法,无一不细致精巧。太后抚摸着上面所绣的各色吉祥纹饰,目露满意之色。
“不错。”冯太后含笑道:“素月,你愈发进益了,哀家真舍得不放你走。”
素月摇了摇头,莞尔道:“奴婢也舍不得您。不过奴婢担不起您的夸奖,这件衣裳是阿妧做的。”
她的话引起了太后的兴趣,在太后跟前近身服侍的宫女里属素月的女红最好,如今看阿妧丝毫不差。原先只觉得阿妧是个美人胚子,或许她还有别的惊喜也未可知。
“让她进来罢。”冯太后心中微动,温声道。
门帘被掀起,一道窈窕的身影映了出来。
阿妧走到太后面前几步,稳稳的蹲身行礼。“奴婢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
她动作落落大方,虽是先前没在贵人面前服侍过,举手投足间却很从容。
“起来罢。”冯太后望着她,有一瞬晃神。上一个让她感到惊人美貌的人,还是先帝的丽贵妃。
冯太后将阿妧叫到身边,问了两句衣裳的事,阿妧并不怯场,口齿伶俐的回答了。
“是个好孩子。”冯太后面露满意之色。
听了这话,素月松了口气。她顺势凑趣道:“太后娘娘见着阿妧妹妹百般喜欢,倒把奴婢们都忘了。不若让阿妧妹妹也近前服侍罢,她是个机灵的。”
素月要出宫,人选还没定下来。一等大宫女方方面面的要求都极高,最要紧是要得主子的心。
之所以肯举荐阿妧,不仅是因着阿嫣,更是因为素月觉得阿妧资质好,值得栽培。
一旦她出了宫,与太后的情分也就渐渐淡了。
若阿妧在太后身边得用,或者阿妧能更进一步,也总能有一份提携的恩情在。
冯太后闻言,不动声色的望了素月一眼,声音端肃又不失慈爱:“既是你觉得好,就让她先跟着你学罢。”
虽是没有直接答应,但若阿妧不出差错,应该能接替她。
素月忙拉着阿妧谢恩。
眼看要到皇后带着妃嫔们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冯太后让素月带着阿妧先回去,晌午后再来服侍。
两人这才齐齐告退。
“多半是成了,这几日你要好好表现。”在抄手游廊上,素月轻声叮嘱阿妧道:“等会儿我把太后的忌讳与喜好都告知你,你千万要记好。”
阿妧忙应了,她感激的道:“多谢素月姐姐。”
素月笑着点了点头。
转眼到了素月要出嫁的日子,阿妧也跟着素月在冯太后面前服侍了十数日。
这半个月中,阿妧让冯太后很满意。她性子沉稳恬静,虽是每日能近前的时候不多,但总能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让人觉得贴心又不会显得过于殷勤。
她既没有因自己有望接替素月就轻狂起来,待小宫女们还是一样的和气;也并没有立刻去讨好掌事的张嬷嬷和同为大宫女的素心素英等人。
一个知情识趣的美人,总能让人喜欢。
冯太后属意让阿妧补素月的空缺,提拔她为大宫女。
与以往不同的是,冯太后没有给阿妧改名字,仍然用她原来的。在另三个素字辈的大宫女中,总显得有些奇怪。
不过阿妧却并不在意,这份宠辱不惊的淡然,倒让人对她高看两分。
“阿妧真是心灵手巧。”素心夸赞道:“这尺寸拿捏的恰到好处,竟不用怎么改动。”
今日冯太后试了阿妧做的那套常服,处处都格外妥帖。
阿妧心知这是素月有意抬举她,才让她做了这件出彩的事,就连素心的捧场,大半也是看在素月和阿嫣的面子上。她谦虚的道:“是素月姐姐帮我裁夺着尺寸,我只是照着做罢了。”
冯太后似是很满意,不知是对这和睦的气氛还是对衣裳本身,她含笑点点头,并没有换下来。
“皇后娘娘来了。”大家正围在冯太后身边奉承,殿外响起了通传声。
因张皇后是冯太后的嫡亲外甥女,比旁人来寿安宫都要勤些,也并用等候召见,可以直接进来。
只见身穿牡丹色织金宫装的丽人款款走了进来,她容貌与冯太后有三四分相似,虽说美貌不显,五官却很是大气,担得起一国之母的端庄来。
“母后万安。”
她身后跟着的宫人们跟着行礼。
接下来便是永寿宫中的人给太后见礼,阿妧跟在素心身后,蹲身给张皇后见礼。
“还是头一次见母后穿这件衣裳。”张皇后笑盈盈的在冯太后身边坐下,神色亲昵的道:“这颜色极衬您的肤色,裁剪也得宜。这份贴心只怕不是来自针工局,是素月她们孝敬的罢?”
此时阿妧才更明白素月的良苦用心。
冯太后笑了笑,让阿妧到跟前来。“不是素月,是阿妧做的。”
“好个灵巧的姑娘。”张皇后微讶,旋即露出笑容:“这是母后宫中新补上来人?”
张皇后想着内务司最近并没有往永寿宫送人,大概她原本就是永寿宫的人,如今才提拔起来。
见到阿妧的片刻,张皇后蓦地想到了宫中得宠的郑贵妃。不过比起郑贵妃盛气凌人的明艳,阿妧则更多些楚楚动人的妩媚。
姨母竟会让这样一个人当大宫女……
张皇后那点子小心思没瞒过冯太后,冯太后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微微颔首。
片刻晃神,张皇后已是恢复如常。她让人赏赐了阿妧一串红珊瑚手串,勉励她好好服侍云云。
“奴婢谢皇后娘娘赏赐。”阿妧上前谢恩。
冯太后寿辰将至,张皇后今日来是说寿宴的事。
听了几句,冯太后就让宫女们都下去,只留了冯嬷嬷在身边,显然是对张皇后有话说。
“如今你是中宫皇后,这些事你裁夺着办就好。”冯太后似是对张皇后精心准备的寿宴不太在意,她对张皇后道:“皇上登基后,后宫竟还未有子嗣出生,这才是你最该着急的事。”
张皇后闻言,面露羞愧为难之色。“母后,是妾身失职。”
皇上虽然不是耽于美色之人,但后宫妃嫔也算充盈,有位份的亦是达到十数位。可如今皇上膝下仅有的大公主,还是潜邸时皇上从外头抱回来的。她亲娘已死,如今由宁昭容养着。
余下的人也曾有过身孕,却都因各种缘故小产了,竟一个都没保住。
冯太后神色不悦的望着她。
“你什么心思,哀家一清二楚。”冯太后淡淡的道:“这两年你跟郑氏较劲,如今却是不能任意妄为了。她宁可拼着昙花一现也要恣意张扬,你莫非想学她?”
“去年选秀的新人,有一二可用的,也该好好拉拢。”
郑贵妃得宠于皇上,在张皇后面前亦是不肯收敛她宠妃的气焰。
张皇后心中的苦说不出来,只得认错。“母后,妾身一定好好留意。”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帘外响起内侍的通传声。“太后娘娘,端王殿下到了永寿宫外。”
冯太后闻言,眸色暗了暗。
“让他进来。”
阿妧觉得这次收获很大,她得到的比受的那点子苦头,多得多。
“主子,您看这药膏……”朱蕊捧了过来,询问阿妧用不用。
此时她已经对阿妧刮目相看,主子未用李修仪送来的,是不想伤处愈合太快。皇上果然对主子更怜惜些,看起来好的慢些,倒也有好处。
“拿来罢,厚厚的敷上。”阿妧却一改态度,忍着疼让朱蕊仔细涂好。
皇上御赐的药膏自然是极好的,她的伤也必得好得快些,一直拖着迟迟不愈,便是她别有用心。
朱蕊聪明,很快想透这层,动作轻柔的帮阿妧处理好。
“皇上对主子果然是上心的。”茉香也在旁边帮忙,笑道:“奴婢刚刚看了赏赐,还有燕窝人参,好些补品呢。”
阿妧含笑点点头,似也为了得宠而高兴。
“娘娘,坤仪宫来人了。”海棠眼角眉梢带着喜色,进来通传。
见阿妧点点头,茉香和朱蕊帮她整理好衣裙,让人进来。
“奴婢给熙美人请安。”张皇后派来的宫人是碧玺,足以见皇后的重视。“皇后娘娘命奴婢送了些补品来。”
果然她身后跟着的小宫女手上提着的各色盒子,看起来格外张扬。
“多谢皇后娘娘记挂。”阿妧让人收下,打赏了碧玺和跟来的宫人。
没多久,郑贵妃的景和宫也送来东西,李修远、吴充媛等人,紧跟着都派人往凝汐阁来了。
阿妧又收了不少礼物。
“将皇上所赐的香囊挂在帐中,这香味我觉得很好。”阿妧挑挑拣拣,将别宫送来的东西登记造册后便不再看,只捡着赵峋赏赐的去看。
茉香应了一声,依言去挂好。
看来皇上对她还是有些许上心的,她昨夜睡得不好,皇上着意送来了有安神功效的香囊。
她自然要赶紧挂起来,承了这份恩情。
“还有和田玉、沉香木的雕件,都摆在多宝格上。”阿妧分派道。
余下皇后、贵妃等人送来的东西,阿妧直接让人登记造册。
朱蕊拿来册子,主子入后宫还未月余,私库已经逐渐充实起来。
虽说主子眼下位份低只是美人,可朱蕊却隐隐觉得,主子看起来温柔安分,可偶尔流露出的野心,也令她惊讶。
哪怕是出身太后宫中是主子最大的劣势,可她总觉得,主子自会有办法不被影响。
皇上赏赐了阿妧药膏的消息不是秘密,吴充媛开始坐立不安。
贵妃不见她,张皇后未表明态度,皇上看似不过问,却去了凝汐阁,还留下用了早膳。
虽是已经道了歉,阿妧也表示不计较,吴充媛并不能安心,愈发疑神疑鬼。
出来这样的事,苗芳仪和曹选侍自然指望不上,为了划清界限,贵妃不肯理会她——
吴充媛左思右想,派了人在凝汐阁周围打探阿妧的动静。
“主子,桂兴说咱们凝汐阁附近,似是有人盯着。”朱蕊进来,低声道:“奴婢让桂平悄悄看着,似是清仪宫的人。”
清仪宫是吴充媛的地方,阿妧心中有数,让她们不必打草惊蛇。
“叫海棠和紫菀进来。”她吩咐道。
“有件事让你们两个去办。”阿妧让两人过来,笑盈盈的道:“等会儿你们两个去御花园里采些鲜花来,不拘什么都好,用来插瓶。”
两人有些疑惑,主子平素是个省事的,不会特意要求这些。
“会有人跟着你们,但你们只做不知道,随意闲聊就好。”阿妧杏眸微眯,唇角弯起。“就聊一聊,昨晚咱们凝汐阁的事。”
海棠机灵些,似是领会了阿妧的意思。
她心中还有些激动,终于能帮主子办事。
“去罢。”阿妧低语了几句,便放两人离开。
两人神色郑重的应了,这才快步走出了房中。
“主子,您不担心她们的来处?”朱蕊见主子没避着自己,福至心灵的大胆问道:“这事若传出去,对您无益。”
阿妧浅浅笑道:“无妨,纵然她们并不忠心于我,若她们真的另有主子,此时我们目的一致,同仇敌忾。”
当然,若两人肯忠心于她,是最好不过的。
“主子,这些话您跟奴婢说……”朱蕊见房中无人在,低声道:“是信任奴婢了么?”
阿妧目光坦然清亮,不闪不避的望过去,语气温和道:“朱蕊,前两日我让你帮忙整理首饰,那根穿着碧玺的手绳,你端详了片刻。”
朱蕊闻言,微微一怔。
她自以为没有露出破绽,主子是如何发现的——
“昨日我将靶镜随手丢在小几上,正巧看到了。”阿妧耐心的解释。
主子当时在榻上假寐,她去整理首饰,虽是隔着稍远的距离,也并不能直接看到,可那面镜子,不偏不倚的正好能照出她在妆镜台前的动作。
“你那样的神情,望着那颗珠子,虽说我不能确认你的身份,想来你不会害我就是。”
朱蕊释然,她很快将自己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掰开镯子后,取出一枚小小碧玺石。
阿妧也拿出了自己的那枚,两颗放到一处,明显是从一串上面取下来的。
“我想,我们有同样的心愿。”阿妧笑笑,神色愈发沉静。
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朱蕊不必说出来。
朱蕊,她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亲切熟悉。
那人夸过这个名字,朱蕊,有丹心之意,很好。
那人是她们的恩人,是顶好的人,身份高贵,待卑贱的她们却格外亲切,还救过她们的命——
可是后来她疯了。
“主子,奴婢等那一日也很久了,奴婢愿意为您效劳。”朱蕊神色间隐隐透着激动。
阿妧含笑点点头。
清仪宫。
“你们听清了,凝汐阁的人当真如此说?”吴充媛脸色难看极了,手中的粉彩茶盏摔到了地上。
粉衣宫女忙跪下道:“奴婢躲在假山后,确实听到那两个小宫女说,熙美人向皇上告状,您罚她跪了许久,膝盖都肿了起来。还说皇上心疼极了,亲自替熙美人上药——”
吴充媛眸色沉沉。
小宫女们口无遮拦,以为跟了有前途的主子,就随口胡言乱语!
可既是她们敢说,莫非是真的有些影儿?
吴充媛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请本宫的母亲进宫——”吴充媛话音未落,自己先否定了。后宫想见家人,务必要先禀告皇后,皇后怕是不会让她如愿。眼下她才犯了错,自然不好张扬。
贵妃有弃卒保车的意思,她也指望不上。
“你们宫女内侍与外头可有能联络的法子?”
她望向自己身边的大宫女杜兰和杜若,虽是询问,实则语气笃定。
两人咬了咬牙,只得应了下来。
吴充媛匆匆写了封信,仔细封好交给了她们。
整整一日,吴充媛都在坐立不安的等消息,然而直到华灯初上时,她没等来宫人的回复,却听到了皇上摆驾清仪宫的消息。
皇上已经快半年没有来过她宫中,本该欣喜的吴充媛,却神色紧张。
“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吴充媛迎上前去,在蹲身行礼时,声音都有几分不能自抑的颤抖。
赵峋居高临下望着她,眼神冰冷,也没叫她起。
他在主位拂袖坐下,将用蜡封好的竹管扔到地上,吴充媛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皇上,妾身知错,妾身知错!”吴充媛跪下求饶不迭。“妾身一时鬼迷心窍,想要私下跟家中联络——”
她没想到,自己想派人悄悄送出去的东西,竟到了皇上手中!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你好大的胆子,吴充媛。”赵峋的语气没什么起伏,面无表情的道:“朕念及你父兄是肱股之臣,念及你是贵妃的表妹,你罚跪熙美人一事,朕没跟你计较。”
“未料到你竟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听到他声音中的怒气,吴充媛不敢辩驳,只得求饶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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