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高?
高长恭猛地眯起眼目, 似乎还想挣扎,装傻充愣说:“世子您说甚么啊,小人实在听不懂, 小人……”
杨兼伸手按在他的肩头, 不让高长恭溜走, 说:“省省吧小四儿, 跟着大兄回去吃香的喝辣的, 多好?你要是真的思乡, 哪天敲锣打鼓,为兄给你送回邺城去?”
邺城乃是北齐的都城,杨兼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高长恭哪里还能不明白, 哪里还能存有侥幸心理, 杨兼分明已经看透了自己的身份。
高长恭没有甚么可装的, 立时也不驼背了, 也不结巴了, 也不卑微了, 挺直腰背, 嗓音低沉的说:“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杨兼摇头说:“没有, 我绝对不知道你就是兰陵王。”
高长恭听着杨兼的话,只觉得一口气血堵在胸口,怎么也咽不下去, 差点子把高长恭气的吐血,说:“你……”
杨兼笑眯眯的, 突然探身过去,在高长恭耳畔小声说:“你可别想跑了,你若是再跑, 我便大声的嚷嚷,抓兰陵王啊,快来抓兰陵王。你到时候可真就变成一碗卤肉饭,送回邺城去了。”
高长恭的面目虽然涂得漆黑,几乎看不出原本俊美的样貌,但是一双眼睛明亮犹如繁星,他双目狠狠的盯着杨兼,俨然能射出刀片子来,冷声说:“你到底要做甚么!”
杨兼一笑,很自然的说:“兼当然是要……你。”
他这话一出,高长恭先是怔愣片刻,似乎做梦也想不到杨兼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随即猛的回过梦来,并不信任杨兼的话,还以为他在戏弄自己。
三弟杨瓒听到杨兼的话,忍不住抬起手来遮住自己的额角,似乎已经不敢再看这个场面儿,分明是正儿八经的拉拢,结果从大兄的口中说出来,怎么感觉便不对味儿了,活脱脱一副强抢民女的场面。
二弟杨整倒是没什么其他感觉,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只觉得大兄眼力太好了,兰陵王都涂成这个黑样子,大兄竟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杨广最为镇定,面对杨兼不正经的模样,似乎已经稍微熟悉了一二,只是觉得眼皮微微一跳,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高长恭怒目瞪着眼睛,说:“你到底要做甚么!?”
杨兼耸了耸肩膀,态度良好的笑着说:“刚才兼表达的可能有些歧义,兼的意思是……我要你归降。”
高长恭听罢了,冷冷的一笑,别看他的脸被涂得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来原本的面貌,但是高长恭不再伪装自己,那股子气质是旁人比不得的,便是旁人把脸涂成白的,也绝对不能和兰陵王同日而语。
高长恭反而镇定了下来,说:“归降?你怕是在做梦。”
“无妨,”杨兼摆了摆手,说:“小四儿你不知,为兄便是喜欢做梦,那咱们耗下去,看谁耗得过谁。”
他说罢,挥了挥腰扇:“来几个护院,请咱们家老四回舍。”
杨兼可是隋国公世子,在隋国公府,杨忠不在,他就是霸王,护院打手立刻冲上来将高长恭团团围住。虽高长恭武艺惊人,但这里可是北周的京师重地,就算高长恭可以杀出去,但决计逃不出长安,高长恭心里有这一层算计,因此并没有劳师动众的反抗。
打手们团团的簇拥着高长恭,准备把他送回房舍,杨兼笑眯眯的说:“老四啊,你一天不归降,便一天别想踏出舍门,无妨,看谁耗得过谁,为兄养你。”
高长恭临走之时,眼皮还狠狠跳了一下,眯眼瞪向杨兼,没说一句话,抬步离开了。
杨瓒脑仁儿疼的紧,望着高长恭的背影,狠狠叹了一口气,说:“大兄,你这法子,当真能收服兰陵王么?”
杨兼说:“三弟难道不信为兄的手段?放心好了,这兰陵王,绝非一般之人,对付这样的人,自然要用不一般的手段。”
杨整嘿嘿一笑,挠着后脑勺说:“我就是有点子担心,这兰陵王应该是潼关一役,重伤流落到原州的,方才他被大兄气的怒火攻心,不会把旧伤给气出来罢?”
杨兼:“……”二弟是不是吐槽自己?
杨广:“……”还真有可能。
杨兼管膳房要了芋头和肉干,这肉干很好找,因着这年代没有冰箱,食物的储存能力还很低下,所以古代的酱类和肉干都很发达,不管是杨兼想要猪肉干、牛肉干还是各种海错干,都没有问题。
但芋头……
是个问题。
芋头这种食材,贵胄一般是不食的,因着在那个年代,芋头是填饱肚子的主食,属于下九流的食材,北周人喜欢食饼,所以芋头并不是十足好找。
第二日膳房便告诉杨兼,芋头没准备出来,需要再等两日。
杨兼要用芋头应对突厥燕饮,突厥使者还没入京,因此这个事儿其实也不着急,但是二弟杨整,三弟杨瓒,还有便宜儿子杨广,三个人听说没找来芋头,都十足的失落,毕竟他们还想尝尝那可咸可甜的浆饮到底是甚么呢。
芋头没找来,宫里头却来人了。小皇帝宇文邕身边的中官,也就是太监,到了隋国公府上,说是人主传隋国公杨忠,并主膳中大夫杨兼谒见。
杨兼一听,不做他想,必然是因着突厥燕饮之事。他们如今只是听宇文会提前通风报信,正式的文书还未有下来,这会子把他们召进宫中,必然便是为了这个事情。
杨忠还不知突厥燕饮之事,皱了皱眉,说:“也不知人主急招是甚么事情。”
杨兼很是随和的说:“甚么事情能难倒阿爷?”
这马匹拍的,也就是杨兼没有小包子杨广的奶味加成,否则杨忠心里更是欢心。杨忠很受用这马匹,但还是板着脸,端起一百二十个阿爷的架势,说:“快准备准备,随我进宫。”
小包子杨广抱着杨兼的腿,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还左右晃着,好像在撒娇,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父父!窝也要跟着父父!”
杨兼和杨忠进宫是去面圣的,小包子没有通传,自然不可能进宫,杨广素来知道规矩,他也只是随便说两句而已,因着杨广知道,杨兼似乎很喜欢自己撒娇,多撒撒娇,反正杨广亦不吃亏,还能稳住杨兼,何乐不为呢?
杨兼伸出手,刚想抱一抱可可爱爱的小包子,哪知道杨忠动作更快,弯下腰来把小包子抱起来,甚么国公的威严都不要了,温柔的三个儿子几乎掉鸡皮疙瘩,说:“乖啊孙孙,祖亲和你阿爷进宫去,好孙儿在家里乖乖等着,好不好啊?”
小包子故意嘟着嘴巴,好像很不欢心,又强弩欢笑,异常懂事儿的说:“好……好粑!窝会乖乖的!祖亲和父父不要担心!”
杨广这小表情的变化拿捏的恰到好处,可把杨忠给欢心坏了,看罢看罢,我孙儿就是这么懂事儿,旁的小孩子必然就是要闹的,我孙儿竟如此明事理。
杨忠哈哈一笑,说:“乖孙孙,真乖。”
杨忠又逗了一会子小包子,简直就是个“孙儿奴”,依依不舍的将小包子放下来,随即一板脸,对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说:“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老实看家,我不在家,别翻出天去。”
杨整老老实实点头,说:“知道了,阿爷。”
杨瓒则是默默的心想,这便是差别,方才阿爷笑的脸上都是褶儿,这会子倒成了严酷的阿爷了……
杨忠并着杨兼很快从隋国公府中出来,立刻往宫中去,在止车门下车,一路穿行,来到延寿殿门前驻足。
延寿殿乃是人主听讼,朝见羣臣的地方,今日小皇帝宇文邕便在延寿殿接受谒见。
中官进去延寿殿,殿门堪堪打开,便听到里面哈哈大笑的声音,除了小皇帝宇文邕,应该还有人在里面,不知是谁,仿佛相谈甚欢似的。
中官很快走出来,将殿门大开,恭敬的说:“人主请隋国公、主膳中大夫。”
二人走进延寿殿,刚一过殿门,杨兼便看清楚了那与小皇帝宇文邕相谈甚欢之人到底是谁,竟然是天官大冢宰宇文护!
宇文邕和宇文护在原州已经撕开脸皮,这是杨兼亲眼见证之事,但是掌权者就是有这样的能耐,脸皮的再生功能特别的好,这还没几日呢,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护已经相谈甚欢,仿佛无有隔阂一般。
延寿殿中,除了宇文邕和宇文护,还有骠骑大将军宇文会,并着主膳下大夫李安。
杨兼一走进来,宇文会的眼睛仿佛抽筋儿了一样,低垂着头,却十足的不安分,一个劲儿的给他打眼色,因着宇文会的动作太大,杨忠也发现了,却误以为宇文会在瞪自己儿子。
别看杨忠平日里总是“小崽子小崽子”的唤,但他最为护犊子,只能自己骂,绝不能让自己人在外面受半点子委屈,于是立刻怒瞪回去,半个身子遮挡住杨兼。
杨兼身材并不高大,匀称又风流,而杨忠则是标准的武将身材,雄奇伟岸,他一遮挡过来,宇文会完全看不到杨兼了。
宇文会也是委屈,自己明明在提醒杨兼,但在杨忠眼中,怕是自己在恐吓杨兼,这到底是谁恐吓谁,还不一定呢,宇文会心里莫名有些个小委屈……
小皇帝宇文邕第一个开口,笑着说:“隋国公来了?不必谒见了,今日都是自个儿人,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
宇文邕这句话,怕是说给宇文护听的。
小皇帝宇文邕又说:“今日叫隋国公并着世子进宫,其实是为了突厥使者之事。”
杨忠也听说了突厥使者的事情,突厥可汗想要把女儿嫁到北周来,如果突厥可汗之女真能嫁到北周来,那么北周和突厥联合,势必会给北齐致命一击。
“突厥使者来进献方物,隋国公必然也听说了,这次不只是突厥使者入我长安,更有突厥可汗之女阿史那随同前来,寡人想要将迎接突厥使团的事情,交给隋国公来处置。”
杨忠立刻拜下,拱手说:“臣领诏!”
小皇帝宇文邕十足亲和的笑着说:“都说了,隋国公不必如此生分,是了……”
他似乎想起了甚么,目光落在杨兼身上,终于开启了重点,唇角还挂着亲和,甚至是孩子气的笑容,幽幽的说:“这次突厥使团入京,乃是重中之重的事情,寡人准备在逍遥园大摆宴席,宴请突厥。”
逍遥园是人主宴请使臣的地方,一般格调比较高的燕饮,都会摆在逍遥园之中,看的出来,小皇帝为了拉拢突厥,已经下了血本儿,绝对不能血本无归。
宇文邕笑了笑,又说:“世子堪堪上任主膳中大夫,一切事物都还不熟悉,这次的燕饮本不该交给世子来处理,然……”
小皇帝看向宇文护,又说:“然大冢宰极力推举主膳中大夫主持这次燕饮,大冢宰说了,主膳中大夫乃是有大才之人,绝对能安排好这次突厥燕饮。”
小皇帝宇文邕这般说,简直便是把宇文护给出卖了,仿佛在挑拨宇文护和隋国公府的干系,杨兼又岂能听不出来呢?
宇文护并不当一回事儿,他如今的权势还在,并不像小皇帝这般需要暗地里挑拨,因此宇文护坦荡的很,说:“主膳中大夫世出名门,又善于理膳,突厥使团的燕饮交给旁人,老臣还不甚放心,唯独交给主膳中大夫,老臣是十足十放心。”
一旁的主膳下大夫李安立刻应和说:“正是正是啊!主膳中大夫的理膳手艺,那是天上仅有地下绝无的,小人理膳几十年,都未曾见过这般出神入化的手艺!人主与大冢宰将突厥燕饮之事,交给主膳中大夫,那是再好也没有的!”
杨兼面对小皇帝的挑拨,宇文护的猖狂,还有主膳下大夫的暗中使绊儿,一点子也不着急,四平八稳,仿佛他们针对的都不是自己一般,只是拱手作礼,让旁人一点儿岔子也找不出来,说:“承蒙人主恩典,兼诚惶诚恐,又承蒙大冢宰举荐,兼铭记于心,此次燕饮,兼定然全力以赴。”
小皇帝宇文邕笑了笑,他不知道宇文会早就去透风报信了,还以为杨兼如此自信,是因着不知突厥可汗侄女阿史那带来了甚么样的难题,便说:“主膳中大夫不忙应承,这突厥之女,还带来了一个难题。”
主膳下大夫李安迫不及待的将这个难题公之于众,果不其然,宇文会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可汗之女阿史那的难题,便是一道自古以来争论不休的咸甜难题。
一种浆饮,既可以咸着饮,也可以甜着饮,而且还要北周人和突厥人都觉得好喝。
杨忠一听到这里,立刻蹙起眉头,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可算是明白了,人主和宇文护这是明摆着寻杨兼的晦气,杨忠这暴脾性差点子发作,杨兼已经踏前一步,笑了笑,很是自然的说:“兼常听突厥刁钻,如今一看,这突厥国女的难题,也不过如此,只能算是一般尔尔。”
“一般!?”主膳下大夫李安险些喊出来,这可是在圣驾之前,旁边还站着天官大冢宰,李安连忙压下自己的诧异,他本以为这个难题公之于众,杨兼定会捶胸顿足,叫苦不迭,哪知道……
李安不可置信的说:“主膳中大夫,您可听清了?是一道浆饮,既要……”
杨兼打断他的话头,笑眯眯的说:“可甜可咸,兼清楚的紧。”
别说是做了一辈子饭的主膳下大夫李安了,便是连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护,都多看了杨兼一眼,他们本以为杨兼面对这个难题,多少也要吃惊一些的,然杨兼又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杨兼平平稳稳的站着,说:“突厥极北,难免没见过甚么世面,这也是常有的事儿,只不过是一味可甜可咸的浆饮而已,岂能难倒我大周之人?”
杨兼如此“信誓旦旦”,这让在场所有看热闹的人都落了空,小皇帝宇文邕的脸色没有方才好看了,淡淡的说:“即是如此,迎接突厥使团之事,便交给隋国公与世子了,这次事关重大,能否打压东面的齐人,便看这一哆嗦,绝对不可失败。”
“臣领诏!”
杨兼和杨忠应承下来,小皇帝也不想多说,挥挥手让众人离开,于是众人便退出了延寿殿。
宇文护退出来,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定在延寿殿门口,笑着看向杨兼,说:“恭喜主膳中大夫,人主如此器重,将这般盛大的燕饮交给主膳中大夫来打理,可见中大夫在人主心中地位,真真儿是举足轻重啊。”
杨兼面对宇文护的“调侃”,仿佛宇文护真的是在恭维自己,竟然照单全收,说:“大冢宰言重了,都是为人主尽心尽力。”
宇文护的眼皮莫名一跳,咳嗽了一声,这才切入正题,说:“世子可能有所不知,可汗之女阿史那性子刁钻的很,又常年在极北的蛮荒之地,脾性古怪,这次阿史那出的难题,摆明了便是刁难,倘或世子需要甚么帮助……”
宇文护说到这里,杨兼终于明白过来宇文护的真正用意。其实宇文护并不是真的要刁难杨兼,他同意李安的提议,举荐杨兼主办这次的突厥燕饮,其实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刁难,而是想让杨兼知难而退,对宇文护服软儿。
果不其然,宇文护笑着说:“世子若是有甚么需要帮忙的,老夫亦不会袖手旁观,只需要世子开口,老夫定然倾尽全力相助,如何?”
看来宇文护是想要拉拢杨兼,先把杨兼逼到死角,让杨兼不得不投靠宇文护。
杨兼心中了然,但投靠宇文护当真便安全么?自然不安全,杨兼可是知道历史之人,宇文护虽然权势滔天,连杀三帝,但在未来,还是会被小皇帝宇文邕杀死。
眼下的北周时局并不稳定,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护处在对立面上,这两个人明争暗斗的,杨兼没必要搅进任何一个漩涡,也没必要参与他们的派系之战。
日前在原州猎场,杨兼让小皇帝和宇文护握手言和,也是同样的道理,小皇帝和宇文护针锋相对,才有隋国公府集势的喘息之机,他们打得越凶,便越没有心思去顾忌旁人,所以杨兼没必要搅合进去。
杨兼平静的说:“大冢宰日理万机,可能没有听清,这突厥人的难题,也不算是甚么难题,不过是要一味可甜可咸的浆饮罢了,兼又怎么好劳动大冢宰费心呢?”
宇文护眯了眯眼睛,干脆说:“或许是老夫说的不清楚,或许是世子没理解,无妨,老夫可以重说一次……突厥人的难题如此刁钻,世子若是完成不了,可不只是世子一个人的干系,令我大周蒙羞,还会连累整个隋国公府。然……老夫在突厥还是有一些脸面儿的,只要老夫一句话,这刁钻的难题便可以变得平易近人。在这朝廷小辈儿之中,老夫最看重的便是世子了,世子倘或甚么时候有空了,不防来找老夫谈谈心。”
其实宇文护年纪并不算太大,宇文护今年四十有余,两鬓微微白发,加之宇文护生在贵胄,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不减当年,只不过碍于地位,一开口便是老夫。
杨兼笑着说:“大冢宰为了我们这些无知小辈儿,也算是操碎了心了,怪不得都生了白发……倘或当真有需要大冢宰提携的一天,兼定然上门拜会,先谢过大冢宰了。”
杨兼说罢,再不停留,跟着杨忠离开,往公车署而去,准备乘坐辎车出宫。
宇文护眯着眼睛,凝视着杨兼离开的背影,眼神慢慢阴沉下来,宇文会站在身后,大气也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能和阿爷这般说话的人,杨兼还是头一个,更让宇文会震惊的是,阿爷竟然没有生气。
杨兼已然离开,连背影也消弭了踪影,宇文护还在眯眼出神,突然开口说:“突厥的难题,当真无解?”
主膳下大夫李安立刻上前,弓着身子,几乎把脑袋扎在裤/裆下面,一打叠的说:“请丞相放心!绝对无解!小人理膳数十年,从未见过一种浆饮,既可以甜着饮,也可以咸着饮,这关键还是要滋味儿好饮,岂不是痴人说梦?丞相放一百二十个心,不消几日,那初出茅庐的隋国公世子,必会前来找丞相服软的。”
杨忠并着杨兼从宫中出来,直接回了隋国公府,小包子和两个弟弟正在家中等候。
杨整耳聪目明,第一个开口说:“回来了。”
小包子立刻换上奶里奶气的表情,颠颠颠小碎步跑过去,肉肉的小脸蛋挤出甜度爆表的笑容,软软糯糯的喊着:“父父!父父回来啦!”
杨兼在宫中尔虞我诈,一回家便看到如此奶萌的小包子,只觉得便宜儿子像小天使一样,绝对不可能是未来杀父的暴君杨广。
小包子肉嘟嘟的小脸,还有奶里奶气的嗓音莫名有解压治愈的功效,杨兼立刻便要上前,给可可爱爱的便宜儿子一个大抱抱,哪知道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杨忠比杨兼动作快得多,一步踏上来,直接截胡,硬生生在杨兼面前,把小包子给抢走了。
“来!祖亲抱抱!”
杨兼:“……”
杨忠将小包子抱起来,还举了两个高高,杨广虽然对举高高没甚么感觉,甚至还觉得有些无聊,但为了配合杨忠,甜甜的说:“举高高!哇——举高高!祖亲举高高!”
这哪里是祖亲陪着小包子顽,分明是孙子陪着祖亲顽,杨忠一听,果然欢心的跟甚么似的,立刻又给杨广举了两个高高。
杨兼手痒的很,这么可爱的儿子,肉嘟嘟软绵绵的,恨不能一直抱着不撒手,好不容易从宫中回来,想要抱一抱儿子,还要排队?杨兼便说:“阿爷,让兼抱一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杨忠已经开启了新的话题,一面哄着小包子,一面对杨兼说:“突厥燕饮之事,你可有把握?这突厥狡诈,燕饮绝对不是闹着顽的事情,你若有甚么难处,千万不要憋着,一定与阿爷说道。”
杨兼急着抱儿子,点头说:“阿爷放心,十拿九稳……要不然先让儿子抱……”
他的话第二次也没有说完,杨忠抱着小包子不撒手,又说:“既是十拿九稳,你准备做甚么浆饮?”
杨兼说:“如今说出来便不灵了,等儿子备齐了食材,先做一回与阿爷和弟亲们尝尝。”
杨兼说着,又伸手去“抢”小包子,其实杨忠是故意两次打岔,为的便是多抱一会儿小包子,简直便是爱不释手,如今已经打岔两次,杨忠也没甚么好打岔的,只好忍痛割爱,依依不舍的让杨兼把小包子抱过去。
杨广一脸死鱼眼,举高高有些反胃,被杨兼抱了回去,这会子还有点头晕,靠在杨兼怀里稍微才好一点。
杨忠说:“突厥要把国女阿史那嫁到咱们大周来,这次的燕饮一定不能出岔子,你一定要上心一些才是。”
他这么说着,老三杨瓒已经说:“阿爷,您便放心罢,交给大兄万无一失的。”
虽杨瓒也不知道杨兼要做甚么浆饮,但莫名便是这般信任。
杨整也说:“就是的阿爷,大兄稳重的很。”
杨忠无奈的摇摇头,说:“突厥国女阿史那入京,这趟子也不知抱了多大的诚意,不只是东面的齐人,就连朝中的那些贵胄子弟,也都在想着如何讨好阿史那。”
突厥可汗关于嫁女的事情,一直没有放死口,如此一来,不只是北齐人想要抢着娶可汗之女,就连北周的王宫贵胄,也想要娶可汗之女。
杨瓒蹙眉说:“的确是这个道理,如今突厥便是一块喷香的饼食,谁能吃下这块饼食,必然会落下大便宜。但凡有人能得到阿史那的青睐,便是得到了突厥的助力,在朝中根基自然更加稳固。”
北周的贵胄子弟,心底里都跟明镜儿一样,现在北周有求于突厥,想要和突厥一起打北齐,阿史那嫁给人主是最好的,如果不嫁给人主,看上了谁家的贵胄子弟,便仿佛是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儿,如此一来,能娶得阿史那的贵胄,便握住了人主的脉门,人主为了和突厥联合,也会对此人恭敬之至。
杨忠说:“谁说不是这个理儿?我听说宇文护已经让他的几个人儿子准备了,想要在阿史那面前大献殷勤。”
杨整挠着后脑勺,说:“我听说这个可汗之女阿史那,生的美若天仙,素有传闻‘有姿貌,美容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杨瓒对这种传闻素来不信,说:“到底是突厥之女,哪里能与咱们大周的女子相比?”
杨兼抱着小包子摇摇头,不管这个阿史那到底美不美,杨兼是没有兴趣的,况且阿史那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阿史那皇后,乃是宇文邕未来的正宫皇后,杨兼不想趟这趟浑水。
杨忠却不这么想,他的目光在杨兼身上打转,说:“既阿史那被传得如此精妙,必然有过人之处,老大你素来喜欢沾花捻草,不如这趟子干点正事儿,把阿史那娶回咱们隋国公府,对咱们隋国公府也是大有裨益的。”
杨忠把主意打到了儿子身上,杨兼还没来得及说话,杨广眼眸一眯,心说不妙,倘或杨兼真的去招惹了阿史那,往后里有了亲生儿子,自己的地位岂不是不保?
杨广把心一横,左右自己只是个小娃儿,也不用惧怕面子,当即“哇呜——!!”一声哭了出来,不过乃是干打雷不下雨。
小包子毫无征兆的哭了出来,可可怜怜没人爱的模样,坐在杨兼怀里,两条小短胳膊紧紧搂着杨兼的脖颈,小脸蛋儿一个劲儿的去蹭杨兼的颈窝,哭的我见犹怜,嘴里含糊的说着:“呜呜呜——不要、不要父父娶妻!呜呜呜,父父、父父娶妻一定就不要窝了……哇呜呜呜呜……父父,父父不要窝了,呜呜呜……”
小包子牟足了劲儿,底气十足的哭咽着,他一哭起来,果然管用,在场所有人都慌了神儿,毕竟都是大老爷们儿,杨忠又是个孙儿奴,手忙脚乱的说:“乖孙儿!怎么哭了?别哭别哭,快别哭了!”
杨瓒慌乱的拿出一条帕子,说:“快擦擦,一会子脸给哭皴了!”
杨整则是说:“都是阿爷,阿爷给招哭的。”
杨兼最见不得小娃儿的眼泪,尤其小包子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演技十足,即使不需要眼泪,也能哭到别人心坎儿里。
杨兼立刻哄着假哭的小包子,说:“乖儿,父父不娶妻,我儿子这么乖,怎么会不要儿子呢。谁说父父要娶亲的?”
小包子嘟着嘴巴,小肉手一指杨忠,委屈的抽噎说:“祖、祖亲说哒!”
杨忠立刻转变了立场,说:“祖亲没说啊,乖孙儿你听错了,真的!”
杨广计谋得逞,唇角挂起冷笑,不过很快收敛起来,又装作委屈可怜儿的模样,紧紧搂着杨兼的脖颈,靠在杨兼怀里,说:“呜……父父,父父真的不娶妻嘛?”
杨兼立刻保证,说:“千真万确,突厥人与咱们吃都吃不到一起去,父父又怎么会娶突厥之女呢?这个重任,还是交给二弟三弟罢。”
杨瓒摇手说:“我可不行,大兄你别打趣于我。”
杨整傻笑说:“我也不行啊!我还和突厥打过仗呢!”
杨兼挑眉笑着说:“如此……只能阿爷亲自上阵了!这俗话说了,姜还是老的辣,干脆阿爷做个表率标杆,把可汗之女娶回来罢,也能为咱们隋国公府做做贡献。”
“你这小崽子!”杨忠说:“没大没小的!”
他说着,招手又说:“快,把孙儿再给我抱一下子!”
杨兼听他又要霸占小包子,立刻抱起小包子就跑,杨忠瞪着眼睛在后面追,说:“别跑,把孙儿再给我抱一下子!你站住!快站住……就一下子,让我再抱一下子……”
杨整:“……”
杨瓒:“……”
突厥使团进京,隋国公杨忠负责迎接。使团进京之日,热闹非凡,不为旁的,但凡是在长安的贵胄子弟,全都迎接而来,就如同杨忠所说,因着木杆可汗没有放下准话,所以这些个贵胄子弟都想要争取一番,迎娶可汗之女,在朝中稳住脚跟。
杨兼等人因着是隋国公府的少郎主,也随同杨忠一并子来到了京兆城门,准备迎接可汗之女阿史那。
京兆城门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各种各样的贵胄子弟,无论是公族还是卿族,全都聚集在这里,一眼看过去,简直便是比美大赛。这男子美起来,当真是比女子还能捯饬,城门下面花花绿绿,果然是盛夏到了,简直是百花齐放,仔细一看,原来是衣襟的颜色,并非甚么花团锦簇。
杨兼领着小包子姗姗来迟,杨整迎上来,一脸兴奋的说:“大兄,你看,好热闹啊!”
杨瓒施施然摇着腰扇走过来,活脱脱一个翩然才子,不屑的说:“也不知二兄是因着人多而欢心,还是因着能一睹阿史那国女的美貌而欢心了。”
杨整没听出杨瓒在调侃自己,老实的说:“都欢心!咱们京兆好久都没这般热闹了!”
小皇帝的兄长,也就是明帝宇文毓是被毒死的,小皇帝宇文邕随即即位,这才即位没多久,朝中也没甚么好事儿发生,因此整个长安都死气沉沉的,不得不说,突厥使团进京真的热闹了不少。
杨兼环视了一下人群,使团还没有抵达,这一环视,登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儿,说:“二位弟亲你们看,那面儿是不是有一只花公鸡?”
花公鸡?杨整奇怪的说:“这街市上怎么还会有公鸡呢?怪哉!”
杨瓒顺着杨兼的指示一看,笑的差点呛着自己,甚么花公鸡,分明便是……
——骠骑大将军宇文会!
但杨兼的形容十分真切,可以说是活灵活现的,今儿个宇文会可谓是“花枝招展”“明艳动人”“骚气外露”了……
宇文会大老远的便和他们对上了眼目,当即调头便跑,杨兼可不给他逃跑的机会,拉着小包子迎上去,说:“呦,骠骑大将军,好巧啊。”
宇文会逃跑失败了,捂着自己的脸,说:“我不是骠骑大将军啊,你们认错人了。”
杨瓒翻了个白眼,杨整则是说:“诶?你摆明了便是骠骑大将军啊,这声音也像,我们怎么会认错?”
杨兼用腰扇的尖端挑着宇文会一身“风骚”的旒苏,笑着说:“骠骑大将军,你可不该遮脸,遮遮这身儿衣裳才是正经。”
宇文会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把手放下来,坦荡荡的挺着胸口,说:“怎么的,你们不是也来看可汗之女的么?”
杨兼笑笑,说:“家父负责迎接突厥使团,我们是来撑场面的,与骠骑大将军的目的,可能不尽相同。”
不必多说了,宇文会今日前来,和那些贵胄子弟的目的其实一样,都是为了博得阿史那国女的青睐,想要成为突厥的“乘龙快婿”,只要和突厥攀上了姻亲关系,那么便是握住了小皇帝的命脉,往后里宇文家在朝中便更是如日中天。
宇文会愁眉苦脸的说:“你们当我想来啊?我对那突厥的女子一点子兴趣没有,都是阿爷,非叫我来,还弄了这身丢人的打扮!”
哪知道杨兼点头附和,说:“的确挺丢人的。”
宇文会眼皮一跳,挥手说:“走走走,我不想跟你说话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众人说笑之间,便听得一阵喧哗,紧跟着是马蹄的哒哒声,还有车辙滚动的声音,是突厥使团来了。
大家顺着城门望出去,遥遥的便看到一匹黑马,一马当先,那黑马之上兀立着一红衣之人,衣衫的颜色明丽至极,仿佛是一团泼辣的火焰在燃烧,那坐在马上之人,必然是贵胄子弟打破脑袋想要迎娶的——阿史那国女。
宇文会抻着脖子看了好几眼,说:“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啊。”
旁人都与宇文会一般,抻着脖子去看阿史那国女,唯独杨兼满不在乎,笑着说:“你不是对阿史那国女没意思么,看这么仔细做甚么?”
宇文会说:“这你就不懂了,我宇文会风度翩翩,力能扛鼎,万一这阿史那国女死乞白赖的想要嫁给我,我不是也得勉为其难的受着么?”
杨兼摇头笑了笑,旁人不知情,但杨兼是知情的,阿史那国女往后里可是要嫁给宇文邕的,和宇文会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事儿。
“来了来了。”
“进城门了!”
“快看,那便是可汗之女!”
传言可汗之女“有姿貌,美容止”,乃是突厥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因着阿史那国女身份高贵,吹捧的成分的确也有,但传说的如此神乎其神,在场众人都想要一睹天仙的芳容。
便见那使团的队伍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红衣似火的女子,也一点点更加真切的展现在众人面前。随着使团的队伍,骑在黑马之上的红衣女子,“哒”一声,灵巧的翻身而下,站在众人面前。
杨兼的目光微微怔愣,想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还从未如此怔愣过。无错,杨兼都诧异了,鲜少有事情能让他如此不镇定,但并非是拜倒在阿史那国女美貌的石榴裙之下,而是……
杨兼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眼睁睁看着从马上利索翻身而下的阿史那国女。
国女的面容长得的确娇俏可人,七分灵动,三分昳丽,比一般的北周女子活泼机灵,倘或长大一些,必然是个美人儿,如今只能算是个美人儿胚子。
无错,这阿史那国女年纪太小了。
杨兼知道,古代人成婚都早,但这阿史那国女的年岁还是太小了一些罢?
杨兼眼皮跳了跳,转头说:“这阿史那国女……今年芳龄?”
宇文会惊讶的说:“隋国公负责迎接使团,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阿史那国女今年九岁。”
九岁……
杨兼看向宇文会的目光带着一丝丝鄙夷,说:“阿史那国女才九岁,你也下得了手?”
宇文会摆手说:“嗨,这有甚么的?可以先订下婚约,再过个几年,迎娶回来不就完了?”
杨忠迎接了突厥使团,还要送使团去馆驿下榻,杨兼并着儿子和弟弟们看了热闹,便准备回府去了。
众人前脚刚进了隋国公府,就有仆役跑来说:“少郎主,您要的芋可算是找来了!”
杨兼需要芋头完成突厥使团的难题,没成想这个芋头还挺不好找,足足找了好几日,耽搁了不少时日。
正好今个儿找来,也有空闲,杨兼便说:“食材都备齐了,咱们去膳房做这味可甜可咸的浆饮罢。”
两个弟弟和小包子杨广都十足想知道杨兼到底是何打算,可甜可咸的浆饮,他们是从未听说过的,看到杨兼十拿九稳,成竹在胸的表情,众人便更是百爪挠心,想要知道这到底是甚么样奇妙的浆饮。
杨兼走进膳房,膳夫们已经准备好了少郎主想要的食材,都是一些简单的物件儿,并没有太复杂。
牛奶、苦菜、肉干、黍米、芋头、饧、盐等等,都是一些看起来不是很起眼儿的食材。
北周人喜欢饮酪浆,酪浆就是奶制品,因此牛奶这等子饮品已经见惯不惯,但是苦菜不然。
苦菜其实便是后人所说的茶叶,在北方茶叶并不常见,只有南方人喜欢饮茶吃鱼,北周的人看不起吃茶之人,觉得饮茶是鄙陋的事情,把茶叫做酪奴。
牛奶和苦菜放在一起,着实叫在场众人摸不着头脑。
而杨兼想做的,便是这牛奶和茶叶的组合,不必多说,自然是——奶茶。
阿史那国女想要一种饮料,可以喝甜口,也可以喝咸口,听起来简直是无稽之谈,但是在杨兼看来便极其的容易,那不正是奶茶么?
奶茶有甜奶茶,也有咸奶茶,而且滋味儿都不错,接受度普遍广泛,阿史那国女又是游走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对咸奶茶的接受能力应该比他们这些北周人还要强大不少,因此奶茶是最好的选择。
在南北朝时期,饮酪浆和吃茶已经很普及,不过巧的是,奶和茶仿佛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因为地域的问题,奶和茶老死不相往来,奶茶还未曾诞生。
杨兼打定主意做奶茶,这甜奶茶十足的好办,杨兼让仆役准备了芋头,便是想要做一款十足流行的网红芋泥奶茶。
将芋头用牛奶,放入大量的甜饧一并熬煮,如此一来,芋头奶香十足,甘醇可口,碾成细腻的芋泥,喝的时候将芋泥涂抹在水精杯的杯壁上,再浇上奶茶,透过晶莹剔透的水精杯,便能看到淡淡藕荷色的芋泥,仿佛泼墨一样,别有意境,不只是好喝,而且还好看,艺术品一般。
因着甜奶茶的工序少,所以杨兼先做了甜奶茶,将茶叶仔细熬煮。两个弟弟并着小包子站在一边观看,都有些奇怪,不知杨兼在做甚么。
虽当时南方人已经开始吃茶,但是当时的喝茶方式和现在可不一样。当时的茶会与一些子其它的食材,还有油脂一起炒制,做成茶膏,然后在茶膏上雕刻各种精美的图案,喝茶的时候,将茶膏切碎,用水冲泡,有点类似现代的速溶饮料。
而杨兼要做的奶茶,并没有茶膏那么繁琐,也不必将茶叶碾碎炒制,只是将茶叶清洗干净,放在小锅子中细细的熬煮,将茶叶煮香。很快的,一股子清香微微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杨整和杨兼虽知道苦菜,但没饮过茶。而杨广是个过来人,南北统一之后,杨广也吃茶,但从未这般熬煮过茶叶。
杨兼足足煮了一大锅的茶,因着甜奶茶和咸奶茶都需要煮茶,这部分一样,所以杨兼干脆煮了许多,一次够量。
趁着煮茶的空档,用牛奶熬煮的芋头也出锅了。杨瓒平日里最不喜食芋头,因着芋头是粮食主食,素来食芋头都是咸口,要不然干脆就白嘴吃,杨瓒的口味有些挑剔,总觉得芋头食之无味。
而如今这牛奶芋头一出锅,还未碾成芋泥,一股子香甜的气味儿扑面而来,说不出来的清新诱人。
杨兼为了给芋头入味,放入了大量的甜饧,这牛奶芋头倘或白嘴吃,不喜甜食之人恐怕会觉得有些甜腻,但是作为加料放在奶茶之中,那便是刚刚好的。
杨兼将芋头从牛奶中盛出来,用金属的小匕,也就是小勺子将芋头碾碎,热腾腾的芋头蒸腾着吁吁的热气,小匕撵下去,牛奶的醇,芋头的香瞬间随着热气窜起,香甜的难以形容。
甜奶茶很容易制作,杨兼将牛奶和茶煮在一起,在抹好芋泥的水精杯中加入了几颗冰块,然后注入混合好的奶茶。奶茶敲击着冰块,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奶茶遇到冰块,快速冷却下来,将水精杯蒙上一层白雾,朦朦胧胧更添几分美感。
杨兼不能食甜,倒出三盏奶茶,分别交给小包子、二弟杨整、三弟杨瓒,又拿出提前让匠人准备的水精“吸管”,插在水精杯里,请他们品尝。
三个人稍微有些狐疑,不管是茶,还是芋头,亦或者喝饮品的方式,都是他们不习惯的,更别说这种诡异的煮法了,三个人对视一眼,慢慢端起水精杯,试着啜了一口吸管。
茶叶的味道甘甜凛冽,牛奶醇香缠绵,牛奶与茶叶的结合简直是恰到好处,而绵密的芋泥甜软可口,给奶茶平添了一分层次与口感。啜入口中,先是奶香,又是茶清,最后回味着芋泥的纯粹,竟说不出的美味。
杨整眼眸一亮,说:“大兄,这个好喝!”
杨瓒惊讶的说:“这……这芋,竟是如此滋味儿?往日里我竟是不知。”
杨广也吃了一惊,甚么山珍海味,美酒纯酿他都食过,这简单的牛奶、苦菜和芋头,竟然能组合出如此奇妙的滋味儿,当真是稀奇!
杨兼见他们喜欢喝,便说:“不要着急,一会子还有咸奶茶呢,再对比对比,到底是咸的好喝,还是甜的好喝。”
杨兼倒出来一半的茶汤做甜奶茶,剩下一半的茶汤没有取下火来,准备做咸奶茶。这咸奶茶便比甜奶茶多了一些工序,但也并不算复杂。
杨兼将牛奶加入茶汤之中,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膳夫找来的肉干,还有炒黍米全都加入翻滚沸腾的奶茶之中。
杨瓒瞪着眼睛说:“这……大兄,加了肉干进去,这奶茶还怎么食?”
杨兼却不以为然,笑眯眯的继续自己的动作,取了一只大一些的勺子,开始在加入了各种佐料的咸奶茶中搅拌。最正宗的咸奶茶讲究拉茶,不只是要放入各种咸味的食材,还要不停的搅拌奶茶,用勺子将奶茶扬起,如此让奶茶充分的与空气接触,这样熬煮出来的奶茶才更加香醇。
炒米和肉干不断的在奶茶之中翻滚沸腾,就在弟弟与儿子瞠目结舌的目光下,杨兼又舀了一勺散盐,“哗啦”洒进奶茶之中,这让刚刚接受了甜口甜茶的弟弟和儿子眼皮一跳,都觉着奇怪的盐奶茶必然好喝不了。
杨兼放入了盐,搅拌均匀,这便关了火,将一大锅奶茶从灶台上端下来。
杨兼这次没有取水精杯,而是拿了三只小碗,将咸奶茶盛出来,分别盛在小碗中,随着浓郁的奶茶汤汁涌入碗中,炒米和肉干夹在其中,也滚滚的涌入碗中。
杨兼笑着说:“好了,来尝尝罢,这次是咸口奶茶。”
杨整和杨瓒有些犹豫,毕竟他们刚刚接受了芋泥奶茶,先入为主,所以看着放了盐的奶茶,总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杨广把心一横,心想这时候不讨好杨兼,更待何时,不就是放了散盐的奶茶么?于是甜甜的说:“窝窝窝!窝尝尝!父父做神马都好粗!”
小包子垫着脚,捧着小碗,其实内心里壮士断腕一般,用小匕舀起微微冒着热气的奶茶,送入口中,只呷了小小的一口,小到不能再小。
咸味的奶茶顺着舌尖,弥漫在口腔之中,小包子的眼眸登时睁大了,划过一丝丝吃惊纳罕。原来这咸口的奶茶也并非甚么妖邪,呷入口中,竟然比甜奶茶更加醇香四溢,相比甘甜清新的甜奶茶,这咸奶茶底蕴更是十足,回味更加悠远,绵香的味道一直持续在口腔中打转儿,而且莫名有些开胃……
杨整和杨瓒看着小包子大义凛然的喝下咸奶茶,催促说:“小侄儿,如何?咸口的好饮么?”
小包子眨了眨大眼睛,这才回过神来,脆生生的说:“好喝好喝!父父做的都好喝!”
杨整和杨兼似乎有些不信,怕是小侄儿爱屋及乌,二人不信邪的端起咸奶茶的小碗,也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小包子果然没有说假话,虽看起来咸甜之争不共戴天,单单凭借臆想之时,怎么也想不通,只觉越想越妖邪,但当真送入口中,亲身尝试之后,便会恍然大悟,其实咸甜之争“不过如此”,就仿佛是人性的两面儿,无论正面,还是反面,都有自己存在,且势必共生的道理……
杨整和杨瓒起初不信,吃了一口之后,登时撒不住闸,立刻埋头苦吃起来,偶尔还一口甜的一口咸的就着喝。
杨兼看着他们的反应,便知道一准儿成功,毕竟奶茶这东西,在现代是极受欢迎的,加之阿史那国女年纪小,更应该喜欢喝奶茶。
杨兼笑着说:“那到底是甜奶茶更胜一筹,还是咸奶茶更胜一筹?”
杨整人高马大的,嘴边却挂着奶茶胡子,傻笑说:“我更喜欢甜口儿!芋泥甜丝丝的,合着奶茶特别过瘾,尤其是放了冰凌,夏天也凉快!”
末了,杨整顶着猫胡子,豪气的说:“大兄,再给我盛一大锅!”
杨瓒则是说:“我觉得咸味的更加可口,这咸奶茶异常香醇,饮起来别有滋味儿。”
杨广很是心机,小舌头舔了舔嘴边的奶胡子,比香甜的牛奶芋头还要甜蜜,却甜而不腻,脆生生地说:“只要是父父做的,窝都喜欢!”
果然,还是小包子赢了,论讨好杨兼,舍我其谁……
杨整一连喝了三盏冰镇芋泥奶茶,这才觉得爽快了不少,说:“怪不得大兄成竹在胸,就这样的奶茶,别说是突厥人,便是东面的齐人饮了,也会拍手叫好的,这次咱们绝对稳赢!”
他说着,“簌簌”的吸干了最后一点子冰镇甜奶茶,目光瞥着杨瓒杯中剩下的小半杯,笑着说:“三弟,为兄看你饮不下了,我帮帮你罢?”
杨瓒没好气的说:“你都饮了那么多了。”
“不好了不好了!!”就在这光景,仆役突然冲进来,大呼小叫的,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说:“少郎主,不好了不好了!”
杨兼不以为然,说:“又甚么事儿不好了?”
仆役鬼鬼祟祟,压低了声音,说:“少郎主,您吩咐软禁在偏院的那个杨老四,不好了!”
杨兼一听,是高长恭的事儿,这才上心,说:“如何不好了?”
杨整啊呀一声,说:“不会真的给大兄气的怒火攻心,旧疾复发了罢?”
杨兼无奈的看一眼老二杨整,他发现二弟虽然憨憨的,但是好像致力于吐槽,而且还是一脸憨厚的吐槽。
仆役说:“倒不是甚么旧疾,是那杨老四绝食,拒绝进食,这会子昏厥了过去,医官来看过了,说是杨老四再这般绝食下去,怕是当真不好了!”
杨兼把兰陵王扣了下来,高长恭拒绝归降,和他就这般耗了下去,算起来也有几日没见面儿了,这些日子杨兼为了突厥使团的事情,没来得及去看高长恭,没成想高长恭竟然是个倔的。
杨兼挑了挑眉,说:“饿坏了多不好,我该心疼了。”
说着,将刚做好的甜咸奶茶各倒出来一份,放在木承槃中,说:“也怪我,这些日子冷落了咱们家老四,这便亲自去看看罢。”
高长恭总归是北齐的兰陵王,据杨整说,武艺不弱,而且骁勇善战,异常彪悍,杨整和杨瓒恐怕大兄一个人过去吃亏,便执意一同前去。
杨广为了讨好杨兼,时时刻刻都要跟在杨兼身边,便揪着杨兼的衣角,一副很粘人很腻人的模样,也一并子往偏院而去。
杨兼扣留北齐兰陵王这个事儿,是保密的,除了弟弟们和小包子,连隋国公杨忠都不知道,毕竟高长恭是北齐人,倘或传出去不知道会惹来甚么麻烦。
所以杨兼特意将自己的结拜弟弟安排在隋国公府的偏院,这个地方旁边是库房,一般没人到这面儿来走动。
杨兼端着木承槃,走到屋舍门口,仆役推开大门,恭敬的请杨兼走进去。
医官堪堪看诊完毕,写好了方子,正要去抓药熬药,嘱咐说:“这位郎主气血不足,加之身上又有旧疾,若是再如此断食,怕是时日无多啊。”
杨兼点点头,便让医官退了下去,又示意杨整,杨整遣了仆役全都退出去,“嘭!”一声,将大门死死一闭!
屋舍不是阳面儿,白日里都稍微有些昏暗,又拉着帐帘子,更是阴沉沉的不见日光,高长恭便躺在帐子床上,他分明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却不睁眼目,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杨兼将奶茶放在床头的案几上,声音很是温和,说:“老四,听仆役说你胃口不好,为兄特意为你熬煮了奶茶,来尝尝这浆饮合不合你的口味儿?”
高长恭依然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也没睁开眼目,仿佛死了一般,不过他却开口了,声音沙哑中透露着一丝丝的虚弱,冷漠的说:“放了我,杀了我。你大可以算一种。”
杨兼挑唇一笑,根本不理会他的话,仍旧自说自话:“这甜口的奶茶加了芋泥,醇香的很,这咸口的奶茶加了肉干和炒米,开胃又顶饱,小四儿你更喜欢甜口,还是咸口?”
高长恭又没了反应,这回连说话也不说,定定的躺着。
杨兼不嫌弃冷场,端起咸奶茶,说:“那就先尝尝咸口罢,你多日未有进食,先吃点流食倒也是好的,等缓一缓再吃旁的,也免得胃疼。”
杨兼矮身在床牙子上坐下来,端着咸奶茶,十足的温柔,舀起一勺来,稍微吹凉一点,喂到高长恭唇边,哄孩子一般说:“来尝尝,张嘴,小心烫。”
高长恭却仿佛被杨兼激怒了,“嘭!!”突然动作,猛地劈手打掉杨兼手中的小碗。别看他虽然绝食了几日,但高长恭身子底儿好,乃是习武之人,力度当真不小,咸奶茶的小碗瞬间打飞出去,直接撞在旁边的墙面上,“哐啷”一声又扣在地上。
碗中的咸奶茶飞溅出来,洒了杨兼满身都是,奶茶刚出锅没多久,虽不是滚烫,但还是热乎乎的,浇在杨兼手背上,登时通红一片。
“大兄!”
“大兄!?”
“父父!”
小包子杨广、杨整和杨瓒立刻抢上来,杨整眼睛一眯,手臂肌肉隆起,情急暴怒,一把抓住高长恭的衣襟,发狠的将他从床上提起来,脸色哪里还有往日里的憨厚,蒙着一层冰冷的阴鸷。
杨瓒赶紧将随身的帕子拿出来,小包子则是用帕子给杨兼擦掉手背上的奶茶汤水,嘟着小嘴巴,呼呼的吹气,说:“父父,疼不疼鸭!”
杨瓒冷声说:“高肃,你别不知好歹!”
高长恭冷冷一笑,说:“好歹!?与你们周人蛮夷,有甚么好歹可说!?”
杨整黑着脸,说:“你!”
杨兼的手背烫伤并不严重,只可惜了那碗咸奶茶,杨兼站起来,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汤水,阻止了杨整的动作,倘或不是杨兼阻止,估摸着杨整已经上手打人了。
哪想到杨兼不怒反笑,说:“小四儿啊,为兄心里清楚得很,你不就是想要激怒我,让我干脆杀了你么?你放心,为兄不会让你得逞的。”
高长恭脸色一僵,似乎被杨兼看透了心事,狠狠的抿着自己的嘴唇。
杨兼惋惜的看着地上的咸奶茶,摇了摇头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奶茶,里面还有肉干呢,浪费可耻,今儿为兄必须好好教育教育你,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能浪费粮食,你知道农民伯伯多辛苦么?”
高长恭瞪着眼睛,听着杨兼和自己“扯”,冷声说:“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哪里那么多废话!你便是不杀我,我也不会吃你一口粮食,你也听医官说了,无需你动手,我身上还有旧疾,也就这几天时日了。”
杨兼随和的笑了笑,说:“是啊,兼大老远把你抢回来,你这说死就死的,我也太亏了不是么?”
其实兰陵王留在北齐,最后也会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倘或能和杨兼站在一个阵营,反而救了自己。不过事情还没有发展,兰陵王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相对比自己的母国北齐,杨兼更像是敌人。
杨兼说:“无妨,虽然小四儿你砸了一碗咸奶茶,但为兄这里还有一碗甜奶茶,你现在气血两亏,吃点甜食正好,这芋头也补气,再好也没有了。”
高长恭冷酷一笑,当真别说,他虽饿了几日,两颊微微凹陷,但颜值摆在那里,即使冷笑也别有风采。
高长恭不屑的说:“做梦!我高长恭便是死,也不会吃你一粒粮食!”
杨兼摇摇头,说:“看来是为兄太宠着你了,老四你不太清楚自己的立场啊,你现在可是俘虏,今日为兄好好儿的给你上一课,甚么叫社会。”
高长恭听得半懂不懂的,干脆不理会杨兼。
杨兼说:“兼最后问你一句,这甜奶茶,你是饮,还是不饮。”
高长恭冷冷的说:“大丈夫,宁死不屈。我高长恭死且不怕,还怕甚么?”
杨兼笑着抚掌说:“好,这可是你说的。你自己不饮,信不信我嘴对嘴喂你饮?”
“你……”高长恭怕是做梦也没想到,杨兼竟是如此无赖之人,一时间瞠目结舌,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当真成了一个结巴,也怪高长恭初出茅庐,还太年轻了一些,无法与杨兼这个老油条比拟。
别说是高长恭了,就是二弟杨整,三弟杨瓒,也一脸天崩地裂的怔愣,怔怔的望着杨兼,久久不能回神儿。
杨广:“……”
小包子抬起肉肉的小手,揉了揉额角。
杨兼笑着说:“左右你要是不觉得恶心,我也不觉得恶心,我若是觉得恶心,你肯定比我还恶心。”
他仿佛在说绕口令,每说一句,高长恭的脸色便铁青一分,最后青黑的几乎变成了烧焦的锅底。
杨兼掸了掸自己的衣袍,很是无所谓的说:“反正我这个人,便是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我也做的出来,毕竟嘛……我可是一条疯狗,疯起来会咬人的。”
高长恭那俊美的脸皮抽动了好几下,似乎在衡量杨兼的话。最后把心一横,别着头不理会杨兼,他似乎觉得杨兼是在吓唬自己。
“不信?”杨兼“啪”一声将腰扇随手扔在地上,还把腰上的各种玉佩也摘下来,似乎是嫌弃这些东西碍事儿,随即攘起袖袍,把袖子推到手肘之上,还紧了紧腰带,一连串儿动作看得众人头皮发麻,挥手对杨整说:“老二,给为兄按住他,别叫他跑了。”
杨整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十足忠犬的说:“是,大兄!”
高长恭武艺惊人,奈何饿了许多天,此时虚弱无比,而且潼关一战,高长恭初出茅庐,身上满是旧伤,倘或平日里高长恭和杨整对阵,不知是谁输谁赢,但今日,高长恭几乎没甚么胜算。
杨整大步走过去,“嘭!”一声压住高长恭胳膊,将他结结实实钉住,动弹不得。
高长恭这时候才信了杨兼的邪,瞪着眼睛怒喝:“放开!放肆!!你竟如此无礼!你们要做甚么!”
一时间,屋舍里充斥着挣扎声和怒斥声,三弟杨瓒感觉自己的头疾要犯了,这场面儿让人有些没眼看,连忙撇过头去装作看不见。
小包子杨广淡定不少,但也觉得眼皮狂跳,忍不住伸手压了压眼皮。
杨兼挽起袖子,大步踏上去,“嘭!!”大马金刀的踏着床牙子,一手端起甜奶茶水精杯,大义凛然的便要送到唇边。就在此时,杨兼的动作突然顿住了,笑着说:“险些忘了,为兄对甜食不服,不能食甜。”
高长恭还在奋力挣扎,身上伤口险些崩裂,满头冷汗,听到杨兼这话,狠狠松了一口气,真是信了杨兼的邪,他果然是戏耍自己的。
哪知道杨兼下一刻回手一指,指着躲在一边“免战”的三弟杨瓒,说:“老三,你来!”
杨瓒正在免战,突听大兄提到自己,惊诧的指着自己,说:“我、我来?为、为甚么是我来?”
杨兼一本正经的说:“长兄如父,为兄让你来,自然有你来的道理。再者说,为兄对甜食不服,喝一口要是喂下去,小四儿是活了,你大兄就此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杨瓒眼皮狂跳,日前在原州猎场,杨兼可是在众目睽睽下饮了酪浆,不也活蹦乱跳的,还徒手穿了梁国公世子的琵琶骨,没见半点子不好啊。
杨瓒使劲摆手,说:“我不行我不行,我当真不行……”
他说着,目光一转看到了杨整,指着杨整说:“二兄,让二兄来!弟弟不够稳重,这等子事情,还是让二兄出马为好。”
杨整兀自压制着高长恭,“皮球”却突然踢到了他的跟前,杨整有些发懵,结巴了一下,说:“啊?我、我?”
杨广已经没眼看这个场面儿了,杨兼却振振有词,说:“老二,就看你的了,给他点子教训,你上阵杀敌都不怕,这有甚么可怕他,又不掉块肉的,你喂他!”
杨整是个好忽悠的,听杨兼这么说,好像有道理,也不掉块肉,反正自己也不吃亏,当即便豪气的说:“好!我来!”
他说着,接过甜奶茶的水精杯,“呼——”一声,拿出了“对瓶吹”的架势,足足含了一大口甜奶茶进嘴里。
杨整没有用吸管,含了一大口,随即“嘭!”一声,狠狠将水精杯撂在案几上,他的动作凌厉,透露着一股骁勇之气,奈何水精杯一拿下来,杨整的嘴边竟然挂着奶茶胡子。
杨兼差点子笑场,强忍笑意,说:“对,按住他,别让他跑了,喂给他。”
杨整扔下杯子,桎梏着高长恭,满嘴的奶胡子,便要狠狠低下头去。高长恭脸色铁青到无以复加,气得浑身打飐儿,终于一咬牙大喊着:“我用食!我用食还不行么?”
杨兼笑眯眯的,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说:“不绝食了?”
高长恭死死盯着杨兼,咬着后牙,十足不甘,说:“……不了。”
杨兼又说:“早这样多好?”
他说着摆了摆手,对杨整说:“行了,老二,放开他罢。”
杨整还含着那口奶茶,此时“咕咚”一声咽下去,只觉得不管饮多少次,这奶茶的滋味儿当真是无比美味。
杨兼把水精杯里另外一半奶茶倒出来,特别贴心的给高长恭换了一只杯子,因着他看出来了,高长恭似乎有点子洁癖。
杨兼将奶茶推给高长恭,笑的善解人意,说:“乖弟亲,你先饮点奶茶垫垫肚子,可别饿坏了,一会子为兄便吩咐膳房,给你做一些好消化的汤饼来。”
高长恭十足不甘心,但面对杨兼竟没有一点子法子,杨兼便是个怪胎,他总能万分精准的掐住旁人的脉门,而且……兵不血刃。
高长恭接过杯子,敷衍的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的奶茶,他也是北朝人,素来不饮茶,听说是甚么茶,便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不屑,哪知道这一口饮下去,竟别有一番滋味儿。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断食数日,腹中饥饿难耐,只觉这奶茶甘甜可口,甜味不腻人、不过分,奶香十足,后味还弥漫着茶香,微微回苦,却不苦涩,反而苦中又透着一股子清香的甘甜。
不管日后的高长恭多么不可一世,眼下的高长恭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他极力掩盖着自己的表情,但杨兼一眼便看得出来,这高长恭也极为喜欢奶茶。
杨兼笑眯眯的问:“味道如何?”
高长恭立刻收敛表情,装作冷酷不屑的模样,淡淡的说:“尚……”尚可。
高长恭一句话没说完,杨兼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已经自问自答地说:“好喝?你喜欢便好。”
高长恭:“……”
高长恭所幸不理会杨兼了,他腹中饥饿难耐,浑身无力,正需要一些吃食,这奶茶的滋味儿又如此美味儿,高长恭便大口饮了起来。
杨兼拍了拍高长恭的肩膀,说:“慢慢饮,膳房还有,为兄这就去让膳房做些好下口的汤饼,一会子再给你端些奶茶过来。”
他说着转身要走,但似乎想起了甚么,又转回头来,“苦口婆心”的对高长恭说:“是了,弟亲切忌,以后千万不要和比你脸皮厚的人,比脸皮。”
杨广:“……”父亲的言辞之中,不知为何,略微有些自豪之意。
杨广头疼欲裂,不过仔细一想也对。杨整和杨瓒不了解兰陵王此人,但杨广知道,他便是日后令北周如鲠在喉的战神,但凡出征无往不胜,北周的士兵只要听闻兰陵王的名讳,看到兰陵王的鬼面具,皆是逡巡不敢越界。
就是这样的兰陵王,竟被杨兼用“无赖”之法,巧妙的制衡压制住,而且可以说是无力还击。
杨兼手背还红着,下摆也在腰带里,袖子卷起来,衣襟上染着咸奶茶的污迹,但不妨碍杨兼翩翩然的自得悠闲模样,他“哗啦”一声抖开腰扇,招呼着弟弟和儿子,说:“走罢,收工。”
杨兼首战告捷,心情大好,迈着悠闲的纨绔步子,“吱呀——”一声将舍门拉开,只一瞬间,那悠闲又纨绔的笑容登时僵硬在脸上。
门外竟是有人!
杨整和杨瓒跟在后面,异口同声的震惊说:“阿、阿爷!?”
无错,门外之人,正是隋国公杨忠!
杨忠可不知他们偷偷抢了北齐的兰陵王回来,而且还软禁在偏院里。方才杨忠想要去偏院的武库取一些物什来保养自己的兵刃,哪知道刚一走进偏院,便听得一阵阵的呼救声,甚么“放开”、“你们要做甚么”、“按住他别让他跑了”诸如此类不堪入耳之声……
杨忠顺着声音寻过去,偏僻的屋舍门口还有仆役在“把风”,问仆役里面在做甚么,仆役支支吾吾,神态暗昧躲闪,杨忠登时便想偏了。
杨兼一打开门,便对上了阿爷那凶神恶煞的黑脸,杨忠气的不知道该瞪谁才好,目光在老大杨兼,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身上滚来滚去:“孽子!孽子啊!你们三个在做甚么!?青/天/白/日的如此不堪入耳……”
杨忠目光一凛,突然发现了藏在杨兼身后的小包子杨广,更是不敢置信,气得直吹胡子说:“还带着我小孙儿!”
杨兼头一次感觉头疼,不过杨整、杨瓒和杨广并非第一次感觉头疼,这种头疼的感觉似曾相识,他们已经体会了很多次。
杨兼低头看了看自己“浪荡”的装束,不知道现在把衣带系好,袖子展下来,还来不来得及。
杨兼露出一个自认为十足正派的笑容,说:“阿爷,您误会了,听儿子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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