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清流在后世的二十一世纪的网络上变成了贬义词,但是在宋朝,乃至后来的明朝、清朝,士林和清流可都是另人敬仰的存在。特别是在文臣把持政治的宋朝,清流物议的威力绝对不容小觑! 哪怕对上金兵的刀剑弓马,清流物议都不是完全无用......清流的嘴炮当然轰不退金兵,但是他们可以煽动民众以胁迫朝廷和官衙。特别是东京开封府、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这些京城级大都市的民众,因为受教育程度比较高,也比较关心时政,所以更加容易被清流煽动。 在原本的历史上,赵佶禅位而逃,赵桓欲逃不能,都有清流煽动的民意在发挥威力......毕竟开封府的百姓和开封府的禁军,差不多就是一伙人啊!宋朝的禁军优先招募营伍子弟,而禁军又允许家眷随营。所以就形成了一个代代当兵,世世从戎的开封世兵阶层。 而开封市民一旦被清流煽动,就会透过世兵阶层影响到开封禁军......所以清流在北宋末年的这场变乱当中,就拥有了影响大宋朝廷决策的能力。 在原本的靖康元年中,这种能力先是阻止赵桓出逃,并且帮助李纲领导的开封守军挡住了金贼的第一波攻势。 而稍后,也是这种能力迫使赵桓的朝廷不顾敌强我弱,在金兵撤退后就撕毁和约,拒绝割让三镇,而且还发起了两次太原解围之战,成功断送了开封朝廷仅有的军事力量...... 而如今,赵楷用东华门之变即阻止了赵佶逃跑,也让开封清流们想要推动的内禅泡了汤。 所以开封府的文官和读书人对赵楷可没什么好印象。但是他们暂时也没办法用嘴炮去猛轰赵楷——一是因为没有理由,“东华门之变”对读书人而言已经是个大罪过了,但是不足以煽动开封的百姓,特别是在赵楷主动请命北上抗金的情况下。 二是因为赵楷的军队还没走!别看赵楷总共只有2000多人的军队,但已经足够让开封府的清流们不敢轻举妄动了,毕竟刀剑无眼,捅人很疼......而且赵楷马上就要走了,为什么不等他走了以后再开炮呢? 炮嘛,当然得远远的开火了! 而第三个理由,则是现在金贼将至,年关也将至。所以开封的士林清流当中最有影响力的太学生们,都已经回家过年了......当然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回家去了,家住在东西两路金兵进军路线附近的太学生们,现在大多还在开封府。 另外,还有几个很有人望的太学领袖,在这个金兵将至的时刻,也没有选择离开。 年关之前,深更半夜的,在空空荡荡的太学当中,还有几间屋舍亮着灯火。 在其中一间屋舍当中,一个年近四旬的读书人,正守着一个用来煲汤的红泥火炉,悠然自得的翘腿而坐着,一会儿拨弄一下炉子上的瓦罐中炖煮着的一锅羊肉,一会儿又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看手中一篇刚刚写好的文章。 这位正在太学的屋舍中煮羊肉的中年人名叫陈东,字少阳,是镇江丹阳人。瞧他那么大年纪还是个太学生,大约也可知他的儒业水准不是很高,这辈子怕是很难高中。 但是在当下的太学当中,丹阳陈东却是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在早些年蔡京、王黼两个奸相当权的时候,他就毫不畏惧对方的权势,敢于公开发表反对意见。还曾经几次想要挑起太学生伏阙上书,弹劾奸相。只是没等他凑够上书的人数,两个奸相就已经下台了...... 不过陈东并没有灰心,而是很快找到了新的题材,就是弹劾河北兵马元帅、节制河北诸军、诸州府军县、诸安抚司和转运使司,郓王赵楷丧师辱国、纳款卖国和拥兵自重的! 一共三条大罪,总有一条是适合赵楷的! 如果郓王赵楷在河北兵败,那么一条丧师辱国的罪可就没跑了!如果郓王赵楷卖国求饶成功,那就是纳款卖国罪!万一赵楷真的是宋版李世民,把金贼打跑了,那就是拥兵自重罪了。 总之,不管赵楷在河北干得如何,都是罪不可恕! 因为三条大罪所负责的方向是不一样的,所以陈东正在准备的弹章也有三份,现在刚刚拟好了第一份,也就是弹劾赵楷丧师辱国的。剩下的两份,他准备在年节之中完成。等过完年,赵楷兵败、卖国或取胜的消息传回,他就可以在第一时间联络太学生们伏阙上书了。 正捧着自己写的文章逐字逐句的斟酌的陈东,忽然放下弹章草稿,侧耳听听,就听见了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他顿了顿,分辨了一下,忽然展颜笑道:“是邓栟榈吗?可是闻着羊肉的香气了?快进来吧。” 门外就传来了两个声气不一的爽朗笑声。接着就看见房门被人推开,两个穿着月白襕衫,头戴士子巾的男子走了进来。外面下着雪,两人虽然打着伞,但还衣服上还是沾了不少雪花,两人的脸上也冻得红彤彤的。 陈东看了那两人一眼,其中一个长得相当端正的白面书生,三十六七岁的年纪,和陈东一样,是个“老太学生”,名叫邓肃,是福建沙县人士。只见他手里提着个食盒,笑吟吟的到了陈东跟前,把食盒摆在一张小桌子上,然后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了。 另一人则是个小眼睛,黑脸膛,大鼻子,还有点矮胖的男子,年约二十七八。他是个前太学生,早在政和八年就中了进士,和郓王赵楷是同科。他名叫张浚,曾在太常少卿李纲手下当过主簿。 陈东直笑:“张德远啊,真是稀客......你不是跟着梁溪先生(李纲)一同去了行营,怎得空来我这寒舍吃羊肉?” 张浚咧开大嘴一笑:“少阳,我和栟榈可没你那么悠哉。金贼都快兵临城下了,还在太学当中高卧,整日不是文章就是诗书,也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我们俩还有那个胡明仲都是劳碌命,刚刚得了梁溪先生的差遣,要去沧州筹集军粮。胡仲明已经走了,我们则是明日启程。” 陈东一愣,“去沧州筹粮?沧州可是抗金前线啊!” 邓肃笑道:“沧州靠海,可以从海路运粮,万一漕运中断,东南六路的粮食就只能走海路到沧州,然后再走浮阳水、永济渠到大名,再运来东京开封府了。” “是吗?” “是啊!”邓肃望着陈东,“少阳兄,你一介书生,在开封府也帮不上什么忙,是否愿意同去河北?” “同去河北?”陈东看了看邓肃,又看了看张浚,似乎明白了什么,“栟榈,德远,你们说实话,是不是梁溪先生交代了什么事情,要咱们去河北替他办理?” 邓肃和张浚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邓肃道:“果然瞒不过少阳兄,我等此去河北,就是为了联络士林,以阻郓王纳款卖国!少阳兄敢走这一遭吗?” 陈东大笑:“如何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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