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爷脸上有些挂不住，说话有些不得体，肖七说得没错，失了风度。</p>
年轻人，满心满眼的柔情蜜意，年轻真好，让他这个年过半百的人心里有点酸。</p>
也不是年轻好。</p>
他年轻时也没见得遇见让他像毒叟和肖七这样宁愿做趴耳朵的人，这五十多年，有种白活了的感觉。</p>
荣王爷知错便改，不过嘴巴还是不饶人的：“不喜欢听本王不说便是。失什么风度，你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学什么不好，偏学毒叟当趴耳朵。”</p>
哪知刚说荣王爷说话有失风度的肖七也不怎么在意自己的风度，将石舂擦干净，把需要捣的那些蒸熟的土豆倒进石舂里，接过南飞规规矩矩接过来的擀面杖，擦拭干净，面色如常一边捣一边道：“王爷是嫉妒我们么？您是想当趴耳朵也没机会吧？”</p>
荣王爷的婚姻情况柳煦黄春花等人不知道，但肖七是清楚的。</p>
王妃早逝，府里两名侧妃也于近年先后逝去，皇帝要为他续弦，他却以自己身上血腥气太重，可能克妻眷为由，婉拒了皇帝的赐婚。</p>
荣王爷瞪了肖七一眼，有心想回怼几句，却又因为这次口舌之争是自己挑起来的，且对方戳中了自己的痛处，而悻悻然闭了嘴。</p>
不，没闭嘴：“你捣这劳什子土豆别说话，一会儿口水都溅进去了我们还怎么吃？”</p>
肖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您不是看不上这土疙瘩？还吃什么？”</p>
荣王爷终归还是没忍住：“本王比你好歹年长好几十岁，你非要得理不饶人么？”</p>
肖七淡笑：“失礼了。我只是为煦儿讨个公道。现在王爷既然承认理在我们这方，我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p>
荣王爷老脸微微有些发烫。</p>
这肖七什么品种的？</p>
毒叟的趴耳朵属性学到了，药婆的牙尖嘴利也学到了，偏偏论起国家大事来，一点尖酸刻薄都没有，厚德载物。</p>
这样护短又有个性的后生，本身才能又出众的，荣王爷怎么舍得放手？</p>
更何况辛雷已经查过了，肖七是兴州人士，本姓莫，兴州百年大世家的嫡次子，整个莫家家族中排行第七。</p>
莫家家境富有是其次，在兴州也是积善之家，深受兴州人尊敬。</p>
也对，只有这样有底蕴的家族才能培养出肖七这样的气度和胸襟——哦，护短怼人的时候那胸襟得忽略掉！</p>
不行，劝！继续劝他！</p>
劝他为朝廷效力！</p>
用柳丫头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p>
对！洗脑！他要给肖七洗脑，让他坚信只有随他入朝为官，才是他活在这世上最有意义的事情！</p>
现在虽然举荐制已经荒废了许久，但荣王爷相信，只要他将肖七引荐给皇上，皇上一定会因他的才能和胸襟气度惊喜，就算要考察一番，升职也会很快！</p>
如果肖七担心名不正言不顺，一定要要参加科举也由得他去，反正以他的本事，区区一个科举考试，就算不能当状元，也一定是前三甲！</p>
荣王爷打定主意，便忽略了刚刚自己才被怼，笑眯眯道：“果真后生可畏，本王一不小心就被你套进去了。你说以你这机敏的应变能力，这超凡的武功，仍可甘愿在这里捣土疙瘩，是多么难得。柳丫头福气不错。”</p>
好听的话人人喜欢，何况荣王爷专门挑柳煦说事。</p>
肖七虽知道他后面怕是还有别的话，也没在意，唇角微微上扬。</p>
“唉，只可惜柳丫头一心想要提高女子的地位，本王写的折子却被打了回来，帮不上她。你说这是什么原因？”</p>
肖七嗯了一声，面色平静无波：“大封和姜国不一样，王爷写的折子不足以感动皇上。皇上周围的女性地位尊崇，怕是没有这么悲惨的。”</p>
荣王爷悄悄看了眼肖七：“要不你给我写一份折子，我再誊抄一遍递上去？”</p>
肖七看了他一眼：“王爷说笑了，煦儿自知一人之力无法改变大封国男尊女卑的局面，已经退而求其次，准备从附近这些村落开始，能帮一个是一个了。”</p>
“哦？”这荣王爷倒是不知道，“她要怎么做？有要帮的人了吗？”</p>
“嗯。”肖七手上捣土豆糍粑的动作不变，语气却变得有些沉重，“需要帮的人还不少，只能择最需要帮助之人，先帮其一二。”</p>
“都是什么样的人？”荣王爷虽长年在军营，但听说就附近几个村落都有不少需要帮的人，他便有些好奇和关心了。</p>
对于李玉娘这种自己寻死的人没多大同情心，因为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且按他的性子来说，如果他处在李玉娘这种处境，他哪怕拼上坐牢死罪，也会先把其公公杀了，那些对她不轨的人，哪能有什么好下场？就算要死，也要拖着这些人一起死啊。</p>
当然，他是忽略了一个人的性格虽然有先天的因素在里面，更多的却是后天生活环境影响的。</p>
他受不得气，受不得委屈，但李玉娘从小便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得那么刚烈？</p>
或许她撞柱便是她对这世界最大的反抗了——用错误的伤害自己性命的方式。</p>
肖七沉默了片刻：“李家村有个盲人近日摔折了腿，他妻子已经去世了，家中只有两个年幼的女儿照顾他。”</p>
这是肖七随柳煦去处理修路即将要占用的农田时遇到的，他和柳煦站在那破败的门口，杂乱的院子里两个蓬头垢面衣服破烂的小女孩喂那瘦得已经皮包骨头的盲人稀饭的情形便又出现在他眼前。</p>
肖七不想再说：“王爷若是感兴趣，可以自行去看看。”</p>
民间疾苦，就算亲眼看到，得到震憾，也远远没有当事人亲身经历来得多。</p>
这天，毫无意外的，荣王爷被狠狠打脸了。</p>
不仅是酸辣汁拌的土豆糍粑，还有简单的醋溜土豆丝，也极合他的胃口，土豆烧鸡他也不怎么感兴趣，不过至少他觉得不难吃，更丢脸的是他差点和小石榴几人抢麻辣土豆条。</p>
看着就一点辣椒面花椒面加上一些小香葱，但吃起来怎么就那么香？</p>
那柳丫头竟然还说缺少了一味调料，若有那位调料，这麻辣土豆条会更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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