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殿的脸庞近在咫尺，石青璇几乎都能看见对方那水晶色瞳孔中的诡异纹路。
“你……什么意思？”
石青璇秀眉微蹙，并没有如寻常女子那样因为孙殿的靠近而害羞，她只是有些疑惑，疑惑刚才在大厅里还有谁能比孙殿更霸道。
要知道长这么大，除了那个让她怨愤难明的父亲外，她所见过最霸道的人就是孙殿。尤其是在他斩杀跋锋寒的一刻，那股犹如天威般的气势令所有人都升不起反抗的心思，简直是把‘霸道’两个字诠释到了极限。
“不明白么？”
孙殿微微一笑，突然促狭地朝着少女晶莹的耳垂吹了口气，见少女自颈部漫起一丝红晕，这才凝声道：“刚才在大厅之中，本公子和跋锋寒刀来剑往，无数宾客心潮澎湃。有担忧、讥讽、兴奋、好战，无论他们抱有什么心思，但情绪都是激昂的。可是有一个人却凭借一曲箫音，将这所有的心绪全部压下，复归到平静和安宁。青璇，你猜那个人是谁？”
“……”
就在孙殿话音落下的瞬间，石青璇先是一怔，随即瞳孔猛地涨大。
“青璇……青璇只是不想你们刀兵相向，是为了你们好……”石青璇辩解道。
“是么？那你问过那些人的意见没有？”孙殿冷笑一声，道：“他们可不是花花草草，他们一个个都是会说人话的！今夜王通广邀宾客，却有突厥武士登门挑衅，你怎么就知道王通不愿动手斩杀此獠？”
“欧阳希夷老当益壮，看不得胡人在中原蛮横，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愿奋力一战？”
“还有那些受邀而来的宾客，其中许多都是宗派掌门，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愿为中原武林出一份力？”
“你的箫音通神，甚至连本公子都会着了道。你就凭借这已经入道的箫声，将所有人的情绪全部转换成你以为对的那个方向！但你有没有考虑过，那只是你以为，而绝非他们的想法。就算他们最后没有任何人提出疑议，那也只是因为你的箫音太强，干扰了他们的正常思绪。”
“难道这，不是霸道？不是残忍？！”
石青璇呆呆地看着孙殿，竟是无言以对。
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做法会有什么问题。她只是单纯的不想看见死人，想要安安静静地完成娘的遗嘱，吹奏一曲后马上回她的幽林小筑过隐居日子。
她觉得化解纷争一定是对的，避免死伤肯定没错，却从没想过，那些处于纷争中的人究竟愿不愿意被她化解。
世上之事并非一句‘为你好’就可以解释得通的，就好像孙殿所说的那样，那统统只是‘你以为’。
跋锋寒身怀大仇又痴迷武道，一生都以挑战毕玄为目标，但他又没胆子继续留在草原磨砺自己，便只能来到中原寻求历练。自他现身中原后，死在其剑下的江湖好手已经不下百人。他下手时从不留情，这里面固然有他武功特质的因素，但也同样说明他对中原人的性命.根本毫不在乎，视如草芥。
这样一个人，如果今天放他离去，异日再有中原人死在他手中，这笔账该找谁算？
孙殿的性子一贯如此，你中原内部打生打死我不管，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有外族人想要插手进来就绝对不行！别说跋锋寒只是个不会带来反噬的‘第三男主’，就算他真是男主，只要敢来中原搅事，孙殿就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他！
而在刚才的一战中，于最后关头出手为跋锋寒解围的就是眼前这个少女，要不是孙殿早有准备，用‘天之剑’破了她的音障，只怕还真就被她成功了。
当然，孙殿很清楚这里面有一部分是气运作祟，比如石青璇其实很早就想奏箫，但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恰好拖到那个点，以致看起来倒像是专门为跋锋寒解围一样。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孙殿心里就没有半点疙瘩。
或许石青璇自己没有察觉，可实际上两人自见面后，所有的话题都是孙殿一手设计，并最终衔接到他需要的那个点，为的就是给眼前的少女‘当头一棒’。
这里面一半是为了报复她的‘助纣为虐’，另一半却是因为孙殿知道对方喜欢的是徐子陵那种同样恬淡的男人，而他自认做不到徐子陵的那样，便只能另辟蹊径，索性给少女‘沉重一击’，说不准就能得到对方的另眼相看呢。
当然，如果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孙殿还有许多手段没用，就像他说的那样，结果已经注定，差的也只是过程罢了……
良久良久，孙殿和石青璇就这样肌肤相贴着紧紧对视。
直到石青璇眼中的茫然和惶惑彻底褪却，孙殿才微微一笑后退半步，然后再次举起手里的花道：“现在，青璇愿意接受我的礼物了么？”
石青璇眼神复杂地看着孙殿手中的兰花，突然低声道：“青璇还有一个问题……我真的做错了么？”
“当然没错！”
孙殿毫不犹豫地道：“你认为止戈是对的，那你就去做，我认为杀人是对的，那我就去破！每个人都有权力遵循自己的想法行事，一旦出现冲突，那就凭力量论对错。暴君之所以残暴，那是因为百姓太弱；刁民之所以刁蛮，那是因为皇帝不强！我比你强，所以才能破了你的音障和你说这些，而不是王通、欧阳希夷、王世充！”
石青璇将孙殿的话低喃了几遍，脸上骤然露出笑容，然后探手去接那蹙兰花。
“谢谢，我很喜欢……呜呜！”
喜欢的话，本公子就要收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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