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见孙殿问自己辞行的结果，蔡伯面上的喜悦之色顿时更多了几分，道：“董太师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但以蔡某看来，此事已经成了大半。只要没人作梗蔡某不久后便可随你离开了。”
他本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但编修又史对他来说意义太过重大，因此只要有一点进步他都难掩心中的喜意，当即吩咐陈伯让厨下多烧几个好菜，中午要与孙殿好好喝上几杯。
“啊！”
说到这里，蔡伯突然反应过来孙殿还是个孩子，他拍了下脑门笑道：“倒是蔡某忘了，小友可能饮酒？”
讲良心话，孙殿自重生到现在还真没喝过酒，但身为男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怯场，更何况他自忖前世也不是没有底子，便一拍胸脯道：“男儿如何饮不得酒？世伯尽管放马过来！”
“好，好！真是后生可畏！”
蔡伯抚须而笑，旋即让陈伯照他刚才的吩咐下去准备。他则与孙殿继续讨论些学问，以打发当中等吃饭的这段时间。
小婵在蔡府时基本都不说话，只是在旁安静服侍。她很喜欢孙殿纵论诗文的样子，此刻便眼都不眨的盯着孙殿看，心里满是为自家公子能与蔡伯这般大儒平等交流学问而感到自豪和骄傲。
说是盛宴，可实际上蔡伯府上也不可能备什么珍馐美味，不过是一些对寻常人家来说难以吃到的鸡虾鱼羊罢了。
不多时陈伯便来通知午膳已经备好，孙殿就随着蔡伯一起来到偏厅坐下。小婵身为侍婢是没有座位的，只能在孙殿身后服侍。这点孙殿也没有坚持，毕竟是在别人府上只能客随主便。而在自己家里时，孙殿每日都是和小婵诸女一同用膳。
蔡伯是个知礼文豪，但本身并不是个守礼之人，反而在很多地方极具开拓精神，不然他也不会创出【飞白体】这等别具一格字体来。
他家里的餐桌也与其他人家不同，并不是当代主流的分桌小几，而是一张长方形的楠木大桌，倒和孙殿在洛安让孙礼做的那张有些相似。
此刻桌上已经摆满了七八盘菜肴，荤素河鲜俱有。以孙殿对蔡府平日饮食的了解来看，这的确已经是蔡伯最拿得出手的膳食了。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个两掌高的黑瓦坛，坛口处用红色布巾扎口，想来便是蔡伯用来招待孙殿的美酒了。
“小友，这酒可不一般，你可能猜到它的来历？”
蔡伯笑呵呵的让陈伯将瓦坛口上的红巾揭开，又敲碎里面的泥封，这才为蔡伯和孙殿各满上一杯。
见蔡伯想‘为难’自己，孙殿微微一笑，端起酒杯稍稍一看，见酒色厚浊隐泛黑色，并不如普通美酒那般似琥珀鲜亮，心中便已有了些猜测。随后送入口中细品，那猜测就渐渐肯定下来。
蔡伯显然对自己的酒很有信心，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孙殿。待他见孙殿放下酒杯，便催促道：“小友可有了答案？若是猜不出，蔡某可要罚你作诗一首哦！”
这几日孙殿与蔡伯论学，也曾随手抄上两首诗句让蔡伯过目。这个时代‘词’还未兴盛，但‘诗’已经有了后世绝句的影子，并逐渐普及流传开来。曹桑就是此道大家，而蔡伯作为曹桑的老师，自然对此更不陌生。
孙殿特意挑选了两首与当代诗体相近的诗句和蔡伯讨论，名义上是请蔡伯指教，其实不过是闲来无事装个逼，加深一下蔡伯对自己的好感罢了。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蔡伯现在找个机会就想让孙殿作一首诗，让孙殿心里多少有些后悔。
不过今日蔡伯的算盘却是打错了。
只见孙殿又抿了一口酒，脸上露出享受神色，这才轻轻放下酒杯，说出了三个字。
“屠苏酒。”
“……”
蔡伯张大了嘴看着孙殿，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良久才好像想到了什么般道：“小友也见过华先生？”
“有心结实，可惜无缘一见。”孙殿摊摊手，否定了对方的猜测。
这下蔡伯越发惊奇，道：“那你怎么可能会识得这屠苏酒？”
“曾听闻过此酒名号，胡乱猜测罢了。”孙殿呵呵一笑，脸上的表情装逼至极。
蔡伯闻言连连摇头，心中只是不信。
屠苏酒，后世又称岁酒。乃是当世名医华佗以大黄、白术、桂枝、防风、花椒、乌头、附子等多种中药入酒后浸制而成，常服有去湿强骨、健旺精神的奇效，是华佗并不外传的独门秘方。
蔡伯与华佗都是各自领域的顶尖人物，平素也很有些交情，他家中的屠苏酒是华佗前来拜访时顺手捎上，所藏也是不多，就连蔡伯自己都不太舍得喝，今日更是第一次拿来招待客人。
据华佗所说，这屠苏酒所需的药材并不稀缺，可若要达到药效对药材的品质却有很高要求。而华佗又不愿敷衍了事，因此这屠苏酒每年产量极低，也仅供他自饮并偶尔给几位老朋友送些罢了。
现在孙殿说他只是听闻过屠苏酒的名声而胡乱猜测，明显就是在扯淡。这屠苏酒虽说颜色与一般米酒不同，但和许多药酒并没什么差别，孙殿能只饮一口就准确报出此酒名号，显然是以前曾经饮过，而且应该还不止一次才对。
正想追问，却见孙殿竖起三指，道：“世伯莫要不信，在下可于此立誓，自从此世降生起便从未饮过屠苏酒，也未见过屠苏酒的模样。若违此誓，则……”
“哎，小友何必如此认真，左右不过一游戏罢了！”
蔡伯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出言阻止他说下去。说实话，他刚才是有些不悦的，只觉得孙殿在这种小事上都要说谎并不好，可现在这种念头却转瞬消失。
古人对誓言何等看重，孙殿既然肯立誓，蔡伯自然没有不相信的道理。他洒然一笑，觉得自己也太较真了。就如他自己所说，左右不过一个游戏，孙殿是见过也好没见过也好，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来来，老夫且满饮此杯，算是对小友不信任的赔罪。”蔡伯举杯向孙殿示意，然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孙殿点点头也拿起了杯子，但眼睛却看向正站在他左侧的娇俏少女。
小婵脸一红，马上把捂在孙殿嘴边的小手收了回来。刚才她见孙殿立誓，虽然明知道他不会真的应誓，但还是下意识伸出手把孙殿的嘴给捂住。现在一想起来脸颊顿时红透，所幸蒙着面纱也没人看得出来。
其实孙殿确实不会应誓，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
自他从这个世界降生以来连酒都没喝过，又怎么可能喝过华佗亲手酿制的屠苏酒？他对屠苏的了解全然来自于前世，只是前世的屠苏所使用的药材都是人工培育，论功效和口感都差了蔡伯府上的屠苏酒不止一筹。
孙殿现在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寻寻那个当代神医，就算弄不到屠苏酒的成品，至少也要把方子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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