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甄仕远指着被押解的人,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以至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好了,甄大人。”女孩子瞟了一眼官差道,“押下去。”说着便示意了一眼张解。
张解当下会意,拉着甄仕远向屋堂走去。
待到掩上屋堂大门,隔绝了外头的嘈杂声,乔苒倒了杯茶推到甄仕远面前,而后又为自己和张解倒了两杯,这才坐下,开口道:“大人先缓缓,莫要打草惊蛇。”
甄仕远伸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颤抖着双手举起茶盏,而后一饮而尽。
温凉的茶水让他心情稍缓,这才指向外头,问乔苒:“这是怎么回事?”
徐和明不是死了吗?这死人怎么又活过来了?阙楼的尸体已经查验过,并没有缺失,怎么会……
如果徐和明没死,为什么先前一直没有出现?
他若是没死,那整个案子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杀人的是徐和明?可他作甚要杀那么多人?
……
无数的问题充斥着甄仕远,让他头疼欲裂。
女孩子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盏,道:“这个人应该不是徐和明。”
甄仕远当即喝道:“不是徐和明怎可能生成这副模样?”
乔苒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生成一样又有什么……稀奇。”一贯口齿清晰的女孩子说这句话时难得的迟疑了一下,不过下一刻,她便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甄大人应该听说过所谓的易容术吧!”
甄仕远默了默,道:“我家夫人点妆前后也混不似一个人。”
就算不是易容术,妆面化的好的人也能将人化成另外一个人。
本是一句随口而发,却没料到对面的女孩子闻言忽地一顿,而后淡淡道:“甄大人这话千万莫要在甄夫人面前提及。”会被罚睡书房的。
或许原本就与一个人有几分相似,这样的人通过妆面高手就能化成另外一个人。
不过这一次的,应该不是长相相似的问题。
乔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着茶水将自己的推断同甄仕远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原先还在疑惑我的推断,直到看到了那个徐和明的出现,彻底印证了我的猜测。”
甄仕远脸色早已白如金纸:“你这推断委实是太……”用这种方法制人皮面具,或许听闻过,可当这一切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边时,还是叫人无法接受。
要知道那可是人……胃里一阵翻腾,晚上吃的烧鸡好似要吐出来了。
“会不会就是徐和明本人做的。”甄仕远压住胃里翻江倒海的冲动,问道。
乔苒闻言却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是不是徐和明做的其实很好验证,一会儿去看看他那张脸就知道了。”顿了顿,她却又道,“其实他衣物、杂物失窃这件事已经足够验证此事了。”
这绝对不是长得像的巧合了。
甄仕远倒吸了一口凉气,默了默之后,开口问她:“那什么时候去审问那人?”
乔苒道:“我已经私下叮嘱过剩余的官差了,叫他们将大牢部署好,过后再去审问,免得这人逃了。”
甄仕远:“……也好。”
这安排可谓滴水不漏了。
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一会儿之后,甄仕远再次开口道:“唐中元和平庄已经把谢承泽的床板运过来了,就放在证物库房那里,你需要吗?”
这么大的证物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女孩子摇了摇头,笑道:“总该找些事情叫他们做。”
还真是体贴!甄仕远翻了翻眼皮,看一旁体贴的张天师又为女孩子倒了杯茶,而后提醒她:“应该部署的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去会会这个徐和明了。”
如果顺利的话,指不定还能问出谢承泽的下落。
甄仕远闻言忙道:“本官也要同去。”
他可是堂堂大理寺卿,这种事怎么能不带他?
乔苒笑了笑,自然不会拒绝,一杯茶下肚之后便起身向大理寺大牢走去。
走至牢门前,官差早已部署严密,牢头见他们前来,忙迎上来,施礼之后,才指着里头小声道:“已经安排在最里间的单独牢房了。”
乔大人可是吩咐过这个押进来的要立刻审问的,既然如此,自然要将人和其他嫌犯们分隔开来,以免打扰旁人。
乔苒点了点头,同张解和甄仕远走入大牢。
才一踏进大牢便见头一间牢房里有人伸手朝她打招呼:“乔大人!”
乔苒看向朝她打招呼的小花,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你还不睡啊!”
这些天她在大牢里呆着倒是颇有几分乐不思蜀的味道,在她身上的蛊毒未除之前,乔苒自然不会放她离开。
小花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闻言兴奋道:“你们大理寺可真是热闹,大晚上的还有那么多恶人被抓进来。”
早知如此,她该早早进来的,既有大理寺生的一表人才的官差们可以过过眼福,说不准这里头就有她未来的夫婿呢?又有热闹可看,整个大理寺的热闹瞧着比长安城一天的热闹都要多了。
乔苒笑了笑,目光落到小花对面的大牢里,那对收了钱的“便宜”叔婶正一副兴致缺缺,目光无神的样子。
大抵是得狱卒“好心”解释过了大楚律法,知晓他们要将牢底坐穿了,此时皆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女孩子走过去踢了踢牢门,正坐在石床上发呆的夫妻吓了一跳,见是她先是一愣,而后忙挤出一个笑容跳下石床奔过来,谄媚的笑道:“乔大人有什么吩咐?”
乔苒淡淡地瞥了这二人一眼,轻笑道:“想不想少坐几年牢?”
两人听的目光顿时一亮,忙不迭地点头。
女孩子回头看了眼神情微妙的甄仕远,咳了一声,道:“看你们的表现了。”
那两人忙道:“不知我二人要如何表现?”
乔苒道:“那个让你二人冒充小花叔婶的人若是出现在你二人面前,你们能认得出来?”
那两人听的一惊,而后不住点头:“认得认得,化成灰都认得!”虽然没见过脸,但那身段是见过的,瘦小的很。
“好。”乔苒说着转身看向甄仕远。
甄仕远眉心跳了跳,招来狱卒吩咐了几声,而后同乔苒和张解一同向里间走去。
那个“徐和明”眼下就被关在最里间。
因着人才带回来,是以除了手脚的锁链之外,还不曾换囚服。此时他人正坐在石床上,见他们过来,顿时起身,淡笑道:“也不知徐某做了什么,要叫几位大理寺的大人深夜将徐某请至此处。”
顿了顿,不等他们说话,他便兀自开口了:“我知道眼下城里正在到处寻找谢承泽的下落,可此事同我有什么关系?徐谢两家没有仇,你们也翻过我的马车了,应当知道我马车里没有藏人。”
乔苒闻言只笑了笑,道:“我不是为谢承泽的事抓的你。”
那个“徐和明”闻言似是有些惊讶:“那是为了什么抓的我?难道我徐氏子弟还能犯下什么大错以至于让你大理寺倾巢出动吗?”
乔苒的目光落在这人的脸上,忽道:“阙楼。”
阙楼?那个“徐和明”闻言脸色一僵,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神情自若道:“原来是为了阙楼的事,此事我倒是可以解释……”
话未说完,一阵嘈杂声伴随着零乱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听说你们找到我二堂兄了?”徐和修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而后疾步上前,走至大牢前,看向里头的“徐和明”,先是错愕,随后激动不已:“二堂兄你没死?”
里头的“徐和明”脸上露出几丝笑意,似是有些无奈,却还是解释道:“出了些事情。在阙楼出事的当晚我便下山了,只是途中遇袭,近日才好不容易好了一些。”
甄仕远闻言忍不住看向乔苒,乔苒摊了摊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她倒想听听里面的“徐和明”怎么说。
那“徐和明”道:“我是同坤至一起遇袭的,不过比坤至命大,并没有死,受了重伤,早前又失了忆,没有想起来,直到这两日才零零散散的记起一些事情。”
“你既记起自己的身份,就算没有记全,又为何要出城?”甄仕远忍不住插话道,而后看了眼情绪激动的徐和修,提醒他,“此人是在官道上被拦截下来的,若不是乔大人和张天师,这人现在应当已经走了。”
徐和修闻言也愣住了,本能的脱口而出:“二堂兄,你跑什么?”
那“徐和明”苦笑了一声,道:“自然是听说阙楼的事情了。大家都死了,只我一个活口,到时候家族必会为我遭受不少麻烦,为了不牵连家里,我这才想着出去躲避一段时日,待风声过了再回来。”
乔苒听的一阵蹙眉,同张解对视了一眼。
这解释……居然还叫他说通了。
果不其然,徐和修听罢,脸上浮现出几分悲戚之色,而后郑重道:“二堂兄你放心,族里不会不管你的。我徐家并非怕事之族,此事不是你做的,着实不必逃避。”
乔苒没有说话,只揉了揉眉心。
徐和修重情重义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此时,可不是让他插手的时候,是以她朝张解点了点头,而后淡淡道:“是吗?”
这一句虽说语气淡淡的,其中却不乏嘲讽。
如此明显的嘲讽听的徐和修立时生出了几丝不满:“乔大人,你还未查清楚事情真相,就将我二堂兄当做嫌疑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女孩子摇了摇头,见狱卒打开了牢门,张解走入大牢之中,才出声道:“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说话间,只听大牢里传来一声惊呼,女孩子看着手脚被缚,一个不察被张解单膝跪压制住压在石床上无法动弹的“徐和明”,道:“你且看看这人是不是你二堂兄?”
这话一出,徐和修立时脸色大变,想也不想便冲入了大牢,而后走到“徐和明”身边蹲了下来,看了片刻之后,转向乔苒,愤怒道:“乔大人,我自己的二堂兄我会不认得?”
甄仕远也在此时走了进来,甚至还上手在“徐和明”脸周摸了一圈,随即神色转为凝重,对乔苒道:“不像是假的啊!”
这个难道是真的徐和明?事情如果如徐和明所说,她的推断就不成立了。
女孩子闻言抿了抿唇,也上手在徐和明脸周摸了一圈,没有摸到任何缝隙,她脸色一白,抬头看向张解。
张解正若有所思,对上女孩子发白的脸色,却忽地笑了,道:“此事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叫人去取一盆盐水来。”
这话才出,那个“徐和明”便脸色大变,不等他有所反应,张解忽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拍向他的下巴,而后便见一颗牙带着几丝血从口中飞了出来。
看着牙齿裹挟的那个对在场三人来说都毫不陌生的异物,徐和修脸色微变:“牙齿藏毒?二堂兄你……”
他再怎么头脑发热,情绪激动,却也知晓普通人哪个会在牙齿里藏毒?如他二堂兄这等寄情诗书的或许会吃饱了没事干找些花哨的事来做,可在牙齿里藏毒这种事却是绝对不会做的。
也直到此时,他突然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先前的判断,忍不住上手再次摸了摸“徐和明”的脸,转而疑惑道:“是我二堂兄的脸啊,这颗眼下的痣都一模一样,这人怎么会同我二堂兄长的一个样?”
本是一句震惊的疑问,甄仕远却突地捂嘴转向一旁:长的一个样怕是因为……
好在此时官差已经端着盐水进来了。
张解也不多话,让官差帮忙就将那人的脸往盐水里蘸。
一声尖叫响起,甄仕远转向乔苒。
乔苒摊手,指了指一旁的惊恐的徐和修,道:“不是我。”
眼见面前的“徐和明”从脸周开始如蜕皮一般,那张脸上的皮簌簌往下落。
这情形委实是……叫人想起了民间鬼故事里拿人皮做脸的妖怪,甄仕远再也忍不住去角落里干呕了起来。
那张人皮很快便被剥离了开来,飘浮在盐水之上,端着盐水的官差手不住地发抖。
大理寺的官差果然是个见多识广的“行当”,这种事正常人一辈子怕是也见不到吧!他们堂堂七尺男儿兴许也要回去做噩梦了。
人皮下的脸并不是想象中的可怖,一张清秀温婉的脸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乔苒的目光落到了她的颈间,那里生了两颗痣。
至此,她推断的最后一环被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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