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平庄依旧拒绝并且拂了小花的好意,挤出了人群。
这群同僚什么都好,就是爱瞎掺和这点不好!挤出人群的平庄松了一口气,向城西走去。
只是临走到杏子巷的地方,他终于忍不住了,停了下来,转身对着身后不远处的小花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花捏着辫子抿唇偷笑:“平大哥,我回家呀,我住杏子巷呢!”
平庄脸色一僵: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不对劲了。
那个乔大人让他出来买烧鸡和核桃酥,鉴于小花到处挑婿的举动,他又生的如此玉树临风,定然是被视作乘龙快婿了。
所以,小花会同他套近乎,甚至要请他去家里坐坐也是必然的。
他若是肯为了查案牺牲美色,那必然会和小花来杏子巷,毕竟小花家里就住杏子巷。若是不肯,径自按着那个乔大人要求的独自去杏子巷查案,看小花对自己那“痴迷”的样子,定然也会尾随,见他往杏子巷这里来,必然也会干脆借口回家。
所以,似乎不管他怎么选,结果都是他同小花一起往杏子巷这里来。
先前倒是说的好听让他自己选,这还有得选吗?
真是好个老奸巨猾的“女子”,这才多大年纪就这样了,长大还了得?平庄脸色有些难看,这是料定了不管他做什么,结局都是一样罢了。
知晓自己被套路了的平庄此时想要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对小花道:“我有事情要做。”
“平大哥要做什么?”小花笑眯眯的问道。恰巧此时有几个生的不错的权贵子弟纵马而过,小花眼睛自然也没闲着,一边同他说话,一边去瞟那几个马上的权贵子弟。
这举动看的平庄冷汗直冒:感情这小花胃口还挺大的啊!
世人好美色者不少,有男儿好美女,自然也就有女子好美郎君了。这个小花估摸着就是个中翘楚了。
这若是真跟她有什么纠葛那还了得?
于是平庄板着脸转身走入了杏子巷:“查个人!”
身后的小花连忙跟上来,挤着眼笑道:“平大哥查谁啊!我自小就在杏子巷长大,对这里的人可熟悉了。”
平庄原本不欲搭理她,可一脚踏进杏子巷,对着空荡荡的巷子顿时犯了难。此时午后,正是百姓劳作的时候,留在家里的几乎没有,一时半刻要找个人问问还挺难的。
这时候,似乎也只有这个小花可以问了。
平庄纠结了一会儿,不得已停下来,道:“我在找一个叫胡元子的厨子,也不知家住哪里。”
熟料话才出口,小花便冷哼了一声,怒道:“你找那没良心的混账啊!他好几个月没回家了,也不知道作甚去了。”说着顿了顿,又道,“平大哥你早说呀,要找那混账,我带你去他家看看啊!”
如此倒也好,原本还准备翻墙来着的,只这女子,居然还有胡元子他家的钥匙?难道与胡元子熟识不成?平庄有些愕然。
他自诩被那个乔大人“教训”了一番之后,已经掌握了大理寺的问讯技巧,不由认真打量起了眼前的小花。
熟料这一看,小花便朝他羞涩一笑,道:“平大哥作甚总看着人家,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平庄面无表情的将目光移到一旁:大理寺不是正经衙门吗?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这样不正经的“公事”。
好在小花家离巷口并不远,很快两人便到了。
“这个是我家。”小花指着自家的家门道。
住在杏子巷这里的不是什么高门大宅,多是小门小户,有不少还有些破旧,小花家的宅子在其中并不显眼。
取了钥匙开了门,小花热情的将他往家里拉:“平大哥莫要不好意思,来呀!”
那一声“来呀”听的平庄浑身一颤,四下看了看,道:“不是去胡元子家吗?”
小花指向隔壁的破落民宅,道:“那不就是吗?”说着不等平庄开口,又道,“那没良心的混账不在家,没钥匙,也只能从我家这里过去了。”
听到这里,平庄险些没一个跟头栽将下去。
浑浑噩噩的被小花拉进家中,拉到院墙边,眼看那女孩子熟门熟路的搬开一只破柜子,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行的小洞,目睹了全城的平庄早已惊呆了:这京城的女子竟如此剽悍吗?
到底是未来夫婿人选之一,见平庄惊愕的样子,小花也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的解释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莫要放在心上。那没良心的五年前才搬来的时候,做的一手好菜,我瞧他人不错,便时常去他那里蹭饭,想着说不准这就是未来的夫婿呢!结果没多久之后,那没良心的看上了一个女子,说我这个汉人女子怎么这样不自重,让我别去他家了。你说说看这不是见异思迁是什么?”
平庄听的眉心直跳:这小花现在也才十四岁,五年前不才九岁?这么小就知道相看夫婿了?
小花却不以为然,撸起袖子,将他拉去了胡元子家中,指着破落的宅院哼道:“那女子我也见过,柔柔弱弱的,估摸着连桶水都提不动。我还当真还以为人家真要和胡元子好了,结果也没见过几回。都有个一两年没见了,估摸着是攀上高枝不要他了。真是活该!”
平庄随意的搭理了她一声,好奇的打量着这座破落宅子,而后便在熟门熟路的小花的带领下往宅子的主屋走去。
“这人听说在骊山那里给贵人们做厨子,半个月回来一趟,自那女子不见之后,行为越发古怪,大半夜的敲木头还叫我以为隔壁搬来了个和尚在念经呢!”小花说着一脚踹开了屋门,走了进去,指着屋中的摆设道,“除了床被,也见不到什么东西。”
平庄认真的翻了翻,见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从屋中退了出来,准备离开。
小花见状忙出声挽留:“这胡元子没什么可看的,平大哥不如去我家坐坐啊!”
平庄吓了一跳,忙道:“不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要走了。”
“这就走了?”一道女声便在此时响起。
平庄以为是小花在问,便本能回道:“是啊,有急事……”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这声音不是可不是小花的,而是……一道人影从他们方才经过的洞口钻了出来,而后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道:“便知道你不行,还好我不放心跟来了。”
看着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小花惊呼一声:“你不是那个这几日时常来买烧鸡的大理寺女官吗?”
“我姓乔。”乔苒点了点头,朝小花打了个招呼,又指着身后一同钻过来的唐中元,道,“他姓唐。”
小花的目光在唐中元的脸上顿了片刻,道:“这位差爷也是一表人才,你们大理寺的官差生的真好。”
这话一出,便是乔苒也有些愕然。
见过直白的,还真没见过小花这么直白的。
平庄却松了一口气,看了眼一旁神情尴尬的唐中元,有些幸灾乐祸:有个人分担一下小花的注意也是好的。
“原本准备翻墙的,不过见你家门没关,我们便进来了。”乔苒咳了一声,对小花解释道。
对此,小花倒是不以为意:“没事,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你们想借道便进来!”
乔苒笑了笑,看向小花,道:“一会儿有事想要问小花姑娘,不过在此之前,胡元子家中有个很重要的地方你们漏了。”
这话一出,平庄顿时脱口而出:“哪里漏了?”这破落地方也就那么大,最大的主屋方才不就找过了?
乔苒指向角落里连大门都未建的屋子,道:“他是个厨子,最重要的自然是厨房了,你们没去厨房看看。”
说着便带着众人向那连门都没有的厨房走去。
几个月没回家的厨房自然空空如也,除却一些看着受潮不能用的调料之外,便只有一些干柴了。
不过因连着几个月的大雪,这柴也湿了,小花有些失望,本来准备顺手拿回家烧来着的。
看了一圈也没见到什么可疑之物,平庄悻悻道:“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喂,你在做什么?”
一个不留神,那个乔大人竟然不知何时坐在了灶口的马扎上,而后拿起一旁的烧火棍就伸入了灶洞之中,随后翻搅了起来。
“小花,你先前说听到敲木头的声音应该就是胡元子在敲木鱼,”乔苒一边翻着灶洞,一边道,“他生前应当是迷上了佛法,信六道轮回,往生极乐,以图和心上人重聚。”
小花挠了挠头发,抓住了重点:“你说这没良心的死了?那相好也死了?”
乔苒嗯了一声,突地道了声“有了”,而后从灶台中拨出几块不曾燃尽的纸片。
众人连忙凑了过去,拿起看了看,平庄更是皱眉道:“这什么东西?一个字一个字的,哪知道他烧的是什么?”
乔苒将手里的烧火棍塞到他手中,让他继续翻,而后淡淡道:“自然是经书了。迷上了佛法,真诚到日夜念经的地步,又怎么可能不手抄经书?可眼下原本该放置经书的主屋并没有看到经书,足可见他将经书烧了。我方才进来扫了一眼这宅院,并没有看到哪里有火烧的痕迹,所以我想,或许是在这里烧了。毕竟,胡元子到底是个异族人,便是学佛法也不过学了个皮毛而已,对在哪里烧并没有那么讲究。”
正说话间,平庄从灶台里拨出一个烧了一半的木鱼,而后忍不住看了眼乔苒,道:“乔大人,叫你说中了。”
乔苒看着地上拨出的纸片和木鱼,让唐中元收集起来。
自此为止,如果杀人的是胡元子,似乎已经有据可循了。除了动机之外,已经找到间接证据了,接下来,便是直接证据了。
乔苒从怀里摸出一份画像,摊开,指着画像里的人,问小花:“你认得这个人吗?”
小花只瞟了一眼,便惊呼道:“这不就是那个混账看上的女人吗?”
正收集纸片的唐中元闻言手立时一顿:这女子的画像就是从长安府尹何大人那里拿来的那个曾经被拐的女子的画像。
有了小花的指证,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动手杀人的是胡元子,动机是为了报仇,至于为何用那种方式杀人,是因为他生前迷上了佛法,所以用这等诡异的方式杀人。
如果只是为了交差,查到这里就可以了。乔苒脸色沉沉,不见半点喜色:这个案子的第一层迷雾被剥开了,但一定还有第二层甚至第三层
因为这件事还有太多离奇之处没有解释清楚。
乔苒收了画像,看向一旁的小花。
如果案子至此便结案了:最重要的人证无疑是小花,她出现的委实太及时了。来之前她已经让人查过小花,并且自己也早在先前观察过了。
从查到的消息上看,小花自小就是这样的性子,父母自幼不在,吃百家饭长大的女孩子,有太多人可以证明。
她本人似乎没有问题。而她注意到小花,委实是这个小花和她那对看起来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叔婶比起来,简直处处都是毛病,混不似一路人。
就是因为小花的表现,以至于第一次去南记小铺时,她并没有将南记小铺放在心上。
所以比起她来,自始至终,她的目标都是南记小铺的主人——那对夫妻。
乔苒想了想转头问小花:“你在此前认识你的叔婶吗?”
小花挠了挠头发,嬉笑道:“他们也是头一回进京,我怎会认识?”
乔苒又问她:“那你如何确定他们就是你的叔婶?”
小花回道:“他们能说出我父母过去的事。”
听到这个回答,乔苒便忍不住皱眉道:“这个略一打听就能知晓!”
好似还真有点道理!于是,小花想了想又道:“他们还拿出我家族谱了。”
乔苒闻言忍不住嗤笑了起来:“你能辨别族谱真伪吗?我若是编一本你知道是真是假吗?”
小花摇头。
听到这里,众人已经愕然了:所以你这叔婶是不是你的你自己也不清楚?
面对众人的惊愕,小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开口道:“我想了想,不是叔婶又怎的如此照顾我?给我寻了个这么轻松的活计,还给我丰厚的工钱让我过活,且还不要我的房子。你们倒是说说他们能图我什么?”
这么无条件的对她好,不是亲叔叔谁信?
这话一听居然还挺有道理的。
众人一阵沉默,顿了片刻之后,乔苒走到她身边,低头嗅了嗅,忽道:“你身上有股味道。”
小花听的一愣,瞥了眼一旁的平庄和唐中元,脸顿时红了:“乔大人,你莫要胡说啊,我昨日才洗过澡了。”
尤其这平大哥和唐大哥都在呢,这种话怎么能在这两人面前说呢?万一这两人中有一个是她未来的夫婿呢?
乔苒道:“是一股奇怪的香味。”
昨日,她在平庄身上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而且,这味道她不是第一次闻到了。
女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忽地抓住小花的手道:“你随我回大理寺呆几日,就说是冲撞了我。你那叔叔婶婶若是在乎你,对你好,自然会来大理寺看你,到时候,我想见见你那叔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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