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是我!你不是给我钥匙,让我今天过来帮着把酸菜积上嘛,我琢磨着我这手艺不行,就把我同志给叫来帮忙了。春芳姐,这是我大哥。”
张婶子呆了呆,才明白,她就是春芳姐。
自打17岁出嫁,她就没了自己的名字。男人管她叫那口子,邻居先是管她叫小张嫂,后来小张婶子。
活了49岁,她突然发现,原来她也是有名有姓的人。
这一瞬间百感交集,一双眼已经蒙上泪来,她羞涩的一笑,把头发拢了拢,垂下头去。
大概没有男人能拒绝女人这突如其如的温柔,大哥傻眼了。
“弟妹,你看你,这让你同志挨了多少累,这屋子收拾出来,累坏了!”大哥急得直跺脚,一想到把自己的隐私都暴露了,突然心慌慌的,有了久违的异样感觉。
“大哥,别说没用的,我们可饿着呢!”陈大姐笑道。
“我请客,快走,火车头饭店,随你们点什么都行!”大哥一听这话,马上说道。
“别了,在家煮点面条吃一口得了,去饭店得多少钱。”张婶子又开始精打细算了。
“不行,这顿说什么我得请,你们跟我来!”大哥不敢跟张婶子推拉,给陈大姐一个眼神。
陈大姐撮着张婶子出了楼门。
张婶子还挣扎,想去开自行车锁。
“我回去,这也不早了!”
“你可算了,快走!”陈大姐力气不小,拖着张婶子出了楼区,那边大哥直接叫了出租车。
“一共没多远,走过去。这又花钱!”张婶子被塞进出租车,马上钻出来,好像那座位烫屁股。
“我说坐车就坐车,让你挨了半天的累,不能就这么算了。”堂哥的手很大,也很有力气,张婶子软软坐进出租车,不敢开口了。
火车头饭店是市里有名的几个知名饭店之一,是国营饭店。
进门先买票,然后再去柜台前打菜。菜都是炒好了放在大铁盘子里,服务员收了票,拿起大铁勺,有起勺落,装上一盘子菜递出来。
堂哥的人缘不错,小服务员见他来先甜甜叫了一声步,随即那盘子菜就打出来了,冒着尖儿。
陈大姐拉着张婶子坐下,只怕她跑了,不错眼神看着,就见堂兄来来回回的忙。
碗碟摆上了,筷子送过来,菜一共上了四个。瘦肉炒蒜台,地三鲜,炸花生米外加一个酸菜粉儿。
虽说现在张婶子在宋家吃饭,伙食是好的,可这饭店的菜又是一个味儿,她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腔了,也没客气,吃了一碗饭。
“再添一碗饭。”堂兄一直瞄着她呢。
“一碗吃不下了。”张婶子挺实在,她想吃半碗,可哪有那现成的事儿。
堂哥一言不发站起身,回来手里多了一碗米饭,他拔了半碗饭到自己碗中,才把剩下的半碗递给张婶子。
张婶子羞了一个大红脸,低头扒饭,头都不敢抬了。
陈大姐看在眼里,笑眯眯的,也不多说。
“大哥,你都不喝酒,要花生米干嘛?”陈大姐故意问一句,这是透个信儿给张婶子,眼前的男人不喝酒。
“这不是就着菜吃香嘛,吃。”
“哎,那不是玲玲吗!”陈大姐起身招手,一个瘦高的女孩子走过来,叫了一声婶,待看到张婶子,脸色一变,闷声坐下。
张婶子这个别扭,她猜这是堂兄家的女儿,难道是误会什么了吗?
玲玲低头吃饭,也不看他们,像赌着一口气,连陈大姐几次问话,都装听不到。
吃过饭,她还是不打招呼,拎着书包就走。
堂兄追上去,塞给她三毛钱。
“孩子上高三了,学习累,晚自习前让她买个面包垫一下。”堂兄跟陈大姐解释道。
“晚上几点放学?”
“九点。”
“自己回家?”
“那哪能啊,我去接。”
这还是个好爸爸。
张婶子暗自叹口气,就属她命苦,怎么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
从火车头饭店出来,要不是陈大姐拦着,堂兄能把她们送回公司去。
两个人坚持自己骑自行车走,堂兄只能作罢,一直送到路口。
骑了一段路,张婶子鬼使神差一回头,竟见他还站在那里,高高的个子,格外醒目。
她心一慌,车把不稳,差点拐到马路牙子上。
“我跟你说,我那个堂嫂啊,哪都好,就是人太邋遢了,那日子过得没法说。”陈大姐自顾讲起来,“按说人不在了不应该讲她坏话,可是你也看着了,那屋子什么样。”
“是有点过了。”张婶子还算口下留德,那哪叫有点过了?那叫太过份了!
“那时堂兄还跑车呢,一走两三天,回家也呆不住。那时我公婆还在身体不大好,都是他一个人管,从不用我们这些兄弟操心。他觉得这过日子不是一个人的事,自己顾不上家,就不能责备老婆,所以两个人还从不为这个吵。”
听陈大姐这么一说,张婶子就更觉得这男人很难得了。
“孩子吃苦了。”张婶子叹口气。
她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刚收拾房间时,看到沙发上扔了一个旧棉裤,裤裆打了补丁,都洗硬了。这个只有那年代的女孩子才懂,生理期也没什么安全的防护,容易弄脏棉裤,只能自己偷着洗。可棉花是不能洗的,洗完了就板结,这裤子穿起来不保暖,还硬梆梆的磨皮肤。
“可不是呗,所以说他儿子跟我说,让我给他爸爸留心找个能照顾他的。”陈大姐把话拉回来了,张婶子就不好接了,默然不语。
“别看小丫头不爱说话,心里也是有个数的孩子。”
“这到是看出来了,孩子教得挺好。”
张婶子点了点头,玲玲在饭桌上的规矩还是不错的。
她们回到向阳炒货厂,都快下班了,惠宝也不问她们为什么离岗,跟没事儿人一样。
张婶子心里憋着点事,总觉得这顿饭吃得欠了人情,眼前晃来晃去都是玲玲的破棉裤。
她提前十几分钟就从厂子出来,一路上猛蹬自行车,呼呼赶回家,一阵风似的回了自己屋。
严伟光没回来呢,保姆见她突然闯进来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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