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说话怎么有点吓人,黑暗中,他看不见人,原本玉婴的形象还在。
胖嘟嘟的,纯真的大眼睛,不藏一丝杂质。
现在他突然就觉得身边坐着的不是五岁孩子,而是一个无所不知的小妖精。
“郑直哥,你真的想这样一辈子让人瞧不起吗?你不想翻身,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吗?”
“想。”郑直不知怎么就回答了一句。
他沉默了。
“郑直哥,学校你回不去了,冯校长不会放过你的。”
“嗯。”郑直竟然应了一声。
“那你想怎么办?在外面一直躲?”玉婴问道。
“我爸给我找了个活儿,去火车站卸水泥,一车能分三毛钱。”
“呵。”玉婴冷笑一声,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你什么意思?”
“郑直哥,不要用身体去换钱。卸水泥有多脏多累你知道,现在你年轻有力气,等干不动时怎么办?”玉婴分析的很有道理。
“管那么多干嘛。”郑直的语气很落寞。
“郑直哥,你南下。”玉婴突然说。
“南下?”郑直的心底突然燃起一小团火,火苗慢慢烧起来,眼看着就燎原了。
南下。
这个念头他不是没动过,可也只是一闪而过。他连这座城市都没走出去过,外面的世界什么样?他不知道。
“南下。南方的经济形势比北方好得多。只要你肯拼,就能得到比北方更多的资源。再说你的原生家庭,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走出去,也许就能闯出一片天来。”玉婴轻声劝着,郑直没有回答。
他心动了。
“如果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只能权衡一下再说。你就是留下来,也保护不了她,不如自己先出去发展,如果能赚到钱,就把她接出去好了。”
玉婴这番话,听得郑直热泪盈眶。
他对母亲的感情,一直隐藏在心底。
他对常婆子又打又骂,从不表露一丝感情。
在外人的眼中看来,常婆子是没有感情的怪物,对自己的孩子也不闻不问。
只有他明白,常婆子是认识自己的孩子的,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
“呵,连菜窖都出不去,还想南下?”郑直用嘲讽结束了这次谈话。
玉婴明白,她每句话都没浪费。
郑直走心了,全部听了进去。
菜窖口打开的一刹那,就是他展开翅膀高飞的时候。
她不后悔被关进来了,也许就是为了改变郑直的命运,才给她的这个机会。
黑暗中的时间似乎是静止的。他们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
刚一直在说话,现在停下来,玉婴觉得胸口闷闷的。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缺氧了。
她挪了一下了身体,试着向郑直靠拢。
“你说你家人会找你,怕也不能找到这里?”郑直的心里有些没底儿了。
“应该能找到。”玉婴想说,书里的情节是找到了,可是她哑了。
现在她不哑,难道会一直困在这里?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们又啃了一点菜帮子。
除了肚子里咕噜咕噜的鸣叫,菜窖里静得吓人,似乎把一切声音都吸了进去。
玉婴觉得胸口更闷了,她躺到地上,用力呼吸着。脑子也开始不清楚了。
家人应该在找她了,只是不知道去哪里找。
一想到爹娘哥哥们,玉婴心里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这次是她自己作死的。
美好的生活就这样被她扼杀了。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似乎一切都来不及了。
泪顺着眼角流下去,她咬着嘴唇,心口闷痛。
“菜窖应该有通风口。”郑直的脑瓜子不白给,开始动脑了。
“没有梯子,就是找到通风口,你也爬不上去。”玉婴叹口气。
“我可以把你举上去。”郑直开始慢慢移动身体。
他变戏法一样又点燃一根火柴,把烛头点上。
“这真是最后一根火柴了。”他是警告玉婴的。
可能真有些缺氧了,烛光摇曳。
玉婴听话,也屏息向天花板上看。
菜窖是直接在地下挖的,天棚顶就是把土夯实了,四角放了支架。他们快速找了一遍,没有找到通风口。
这菜窖还是很多年前,刚盖下房子时挖的,那时郑直还没出生,根本不知道菜窖的结构。
噗。
玉婴突然张嘴把蜡烛吹灭了。
“你!”郑直气得差点一把将她推出去。
“抬头看上面,如果有通气孔,一定能看到光。点着蜡烛,能找什么?”玉婴自信的说。
郑直无话可说了。
他们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依然没有一点线索。
“不要急,慢慢来,只要有通风孔,一定会有光。也许现在天还没有亮,光线不够强。”玉婴安慰道。
郑直的呼吸越来越粗,他的个子高,耗氧量大,更比玉婴还要难受。
“快看!上面有一点点光。”玉婴叫道。
郑直身体一震,马上来了精神。
瞪得眼眶都要裂开了,真在天棚的一角看到一点点亮。
这一点亮,对他们就像是星光。
郑直不知哪来的力气,开始向那边倒地上的菜。
玉婴也明白了,这是他怕高度不够。
等郑直让玉婴骑到他的脖梗上,颤抖着站直身体时,玉婴伸出手,就像伸向太阳,那光就是他们的生命之光。
她摸了一会,研究明白了。
这通风口做的很讲究,大概是怕漏水进来,所以是用90度的铁筒接到地面的。
刚那一点光,也是不知怎么折射的进来,偏得的事儿,转眼的工夫已经没有了。
铁筒直径只有十公分左右,外面似乎被什么堵了,并不通透。
玉婴折腾半天,也不得要领,她能感觉到,郑直全身颤抖,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了。
“喂!”玉婴向着通风口,奶声奶气叫了一声。
发现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郑直腿一软,一头扎下去。
好在他在意思残存时,还伸手揽了一下,玉婴没有直接摔下来,缓冲了一下甩到旁边,哼了几声才爬起来。
她撸了一下头发,突然碰到了那朵绒花,登时有了主意。
“郑直哥哥,快起来!”她用力推着郑直。
郑直慢慢从地上拱起来。
“快,给我弄一段铁丝来。”玉婴急切的说。
郑直摸索到边上的架子,拆了一段铁丝。玉婴把绒花塞到他的手里,让他绑到铁丝上。
玉婴再次爬上去,用小手把铁丝用力向外顶。
她的额头上冒出汗来,铁丝已经送出去了,不知道她的红绒花,能不能露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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