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做客

    二十分钟前。范乾津刚进露台电梯时, 等在下方开路虎的保镖就接到了梁辉电话。

    “算时间小范学弟应该到了,你们开到哪了?他怎么也不接我电话?”

    范乾津上露台前,因为要操作转账信息, 短信在一直响。银行客户经理也接二连三打电话进来。为了防止待会和那几位老先生说话被打扰。范乾津就把手机调了静音, 没听到梁辉的电话。

    保镖愣想,梁辉现在不是在那边陪卢小姐,抽不出身?但保镖仍然照实告诉梁辉:范乾津直接去露台找那几位老先生解决问题, 现在人已经上去了。

    梁辉在那边沉道:“嗯, 在下面等着, 别让他走。”电话挂掉前一秒,保镖已经听到梁辉在那边很生气地喊“褚伯伯”。

    褚伯伯正是那位管家。刚才听到范乾津到来时,没有第一时间向梁辉汇报。

    梁辉知晓来龙去脉,十分生气。

    他一直耐着性子陪卢居和卢安娜说话,在心里估了无数次时间。怎么算范乾津都到了,怎么还是没人来跟他说。他自个耐不住性子, 借口脚伤换药的名头, 先把卢家那两人打发在会客室, 亲自去问,才知道管家他们居然让范乾津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去露台那边劝那几位老委员。

    褚伯自知处置失当,不住道歉, 说自己老糊涂了,这就去接范先生下来,好好招待。

    梁辉道:“褚伯伯,您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但您一点不老糊涂。甚至太聪明了。聪明到觉得该为我来排秩序?今儿有一件事您得记牢了:有小范学弟在的时候,他更重要!”

    那管家一惊,咬牙道:“那这……可是卢小姐……不仅是重要商务伙伴?”

    “不仅?”梁辉冷笑:“梁家没沦落到要我‘和亲’地步?”

    管家大汗淋漓:“不敢。”但他依然忍不住道, “老爷和钟先生如果知道了……”

    “反正你都会跟他说的。原模原样或者添油加醋,随你。”梁辉哼了一声。那管家更低下了头。

    梁辉叫来另一个保镖开最近的车来。那管家忙道:“那么卢先生这边呢?”他不敢再提卢小姐。

    “你想招待他们,你去呀?”梁辉似笑非笑,“或者你的送客礼应该更优秀?随便你。一个小时后他们如果还没体面地离开梁家……”

    那管家忙道:“您放心。”

    梁辉走路撑着根藤杖,坐上缓缓驶来的布加迪威龙,道:“去观景台。”

    -

    梁辉到观景台下方时,那几辆载着老人离去的小轿车正朝北门驶去。保镖告知现在只有范乾津在上面。梁辉赶紧坐电梯上去,拄着藤杖爬了最后几台阶。就听到范乾津打电话说要走,还说不打扰他和卢小姐“花前月下”云云。

    梁辉拄着过去,把他手机抽走,边对听筒里的保镖道:“没事了,你停回去。待会我带他过来。”

    范乾津支在露台栏杆边,并没有回头。梁辉挪过去和他并排撑在栏杆上。手杖的清脆敲击声让范乾津侧过头看了一眼,目光依旧移到了梁辉还未愈合的脚上:“你怎么过来了?听说你在陪重要客人?”

    梁辉温柔望着范乾津:“重要客人在这里。”

    范乾津心中又是一抖,转开视线:“你家现在情况,还能托着你任性?”

    “我家怎么了?”梁辉理直气壮道,“集团出了问题,那就整改。该加班加班,该查漏查漏。我家能有什么事。”

    范乾津忍不住道:“追责呢?省长信箱里也应该有不少举报信?”

    “你果然消息灵通。”梁辉道,“我爸已经大约半个月没回家睡了。但我爸行得端坐得正。”

    范乾津摇头:“不是洁身自好就能独善其身的。权力越大,越切割不干净。”

    要负责,要背锅,要收拾烂摊子。

    范乾津对此深有体会。

    梁辉叹了口气却不多说,范乾津看出这些天梁辉眉宇间愁云不散,一直在担心父亲。

    不过,凭借范乾津上辈子记忆来看,这回追责的声势似没那么大……或许梁辉父亲便不会被牵连得太惨。

    正想着,梁辉又朝他扬眉:“所以啊,我现在根本不可能‘联姻订婚’,两个利益家族忽然要深度绑定,没有问题都要引起注意,人家能给你无中生有一堆问题。褚伯伯他们不懂,电视剧看多了想象力丰富。你,你别多心。”

    范乾津别开头,装作对下方密林产生浓厚兴趣:“你真奇怪,我多什么心。”

    梁辉欲言又止,连说三个“你”。他其实有一百句话想说,但筛出来不会惹范乾津生气的,就那么两三句无关痛痒的。

    梁辉于是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订婚。我跟那个卢小姐不熟。”

    范乾津继续不看他:“不必特意对我强调,是你自己的事情。”

    梁辉轻轻把范乾津扳过来。范乾津正要甩开他的手,映入眼帘的,梁辉那忧郁犯愁的模样却叫范乾津一愣,便没动弹,心中升起一股细微的颤栗。

    “范乾津,这些天,我已经特别难过了。你能不能……”梁辉如疲惫般道,“……饶了我?”

    范乾津闻言,那股颤栗变作莫名的委屈,他不禁道:“我才要求你放过我呢。我刚才蒸发了两千四百万。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梁辉一怔:“你给了每个委员两百万?刚好就是那一亿的年度收益?就为了……我能顺利把它提出来?”

    梁辉心疼道:“其实我只是想吓他们一下。我爸那边的事情暂时主要是项目经费,和私人资产关系不大。真的要动到我家的钱,那是很多步骤之后的事了.........你,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大的牺牲?”

    范乾津道:“既然这是你的钱了,我就要保证你能提得出来。我负责了就必须做到。但我如今立根未稳,只能先给予他们利益,来换取稳定。”

    那一瞬间,梁辉只觉得范乾津雪白单薄的身姿,似会被风吹走。他忽然很想搂住对方,为他遮风挡雨,说“我来助你立稳”。

    可是梁辉清楚,此刻,他还没那么强大。

    “……那些老东西,谁是省油的灯?我用完了好不容易做出的杠杆。我还贴了几乎全部的流动本金。梁辉,时间不够了,五千万做不出来了。我要输给你了。”范乾津鼻音浓重,他俨然是真心在乎胜负的。

    梁辉心底对范乾津的怜爱和感动几乎要满溢出来,却只能强抑住那种意中人在畔的亲近冲动,恨不得百倍千倍对他好。梁辉一时间想要去拥抱他,却又不敢唐突触碰。

    梁辉道:“你又不是真的输给我,只是发生了意外。我们再重新比过就是。”

    范乾津继续摇头:“在真正的商务战场上,没有借口。”

    梁辉便道:“输赢名头也好,高流动本金也好,送你你又不要。”

    “谁说我不要?”范乾津哼了一声,“你送一百亿,我绝对会要。”

    梁辉居然还当真迟疑地考虑了两秒:“真的?”

    范乾津瞪大眼,难道梁辉在考虑可能性?

    梁辉指着下方林木:“这宅子加上周边基地,除了这些园林动植物和那几个运动场,几公里还有十来个木场、五十公里有一片矿区、还有三千亩的果园和中草药园。省会有一条收租的街,有一栋CBD大楼,还有若干铺子。估值七七八八算下来该有一百多亿……但一半还是差些,我再挣个十年八年的……”

    范乾津抓狂:“什么一半还差些,你——你给我闭嘴。”

    梁辉刚才是在含含糊糊在描述共同拥有财产的平分数?他怎么能对自己说出这种话。就算要撩人追人,能不能按正常流程走,这突然跨过十万八千里直接谈到婚后财产,太放肆了。

    梁辉也知道自己露骨了些,他刚才听到范乾津向他赌气要一百亿,范乾津从来没找他要过东西,他一激动就暴露了——和我在一块,一半婚后财产,就是你的。

    梁辉赶紧见好就收转移话题:“走,吃饭去。你损失那么多钱,要好好吃一顿恢复心情。明天我带你好好玩一玩,想摸一摸那白狮子吗?”

    范乾津警告般瞥了他一眼:“不摸。养猛兽是很危险的。我不跟你浪。”

    梁辉道:“好好好,听你的。那你想参观植物园吗——不想瞧也没关系。你喜欢待室内还是室外?逛景点还是看电影?补个觉或是看看书?哦,我订了我们省最好吃的蛋糕。你还想吃些什么别的?那天在视频上看到你家桌上做的都是海鲜。你家肯定很懂这个,我家厨师就不献丑了。A省是内陆,山珍比较出名,你今晚尝一尝,如果不合胃口,明天我们再做海鲜……对了,附近还投资了个文化小镇,没开放,就六十公里远,散散步也很舒服的……”

    他仿佛一个努力捧出玩具的少年人,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梁辉。”范乾津止住他还欲滔滔不绝安排吃喝玩乐的话头,“我明早就走。”

    梁辉欲言又止,忍了又忍才重重吐了口气,柔声道,“好,明早送你去机场。”但梁辉情绪肉眼可见更低落了。

    范乾津又有些于心不忍,指着森林一隅,有斑斓毛色一闪而过:“老虎?”

    梁辉打起精神:“嗯,那只是亚当斯密。”

    范乾津噗嗤笑了:“是不是还有一只叫凯恩斯?”

    “对,老虎叫亚当斯密,那只白狮子就叫凯恩斯。”

    范乾津忍俊不禁指着湖边的鳄鱼:“它呢?”

    “曼昆。”梁辉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亚当斯密、凯恩斯、曼昆,都是著名经济学家的名字。

    白狮子“凯恩斯”在密林中发出一声吼叫,惊起林梢一群白鸟。湖边的鳄鱼“曼昆”张开了长红色的血口,打了个大大哈欠,旋即沉入水中。

    刚才缠绕在他们之间的紧张和暧.昧,因为宠物们奇葩的经济学家名字,轻柔地化开了。

    餐桌上只有梁辉和范乾津两人就餐。那些管家保镖厨师饲养员在另一处吃饭。

    主菜是可食用的家养山鸡(非野生保护类),做了十多种菜品,加工得跟“八仙过海”似的。

    比如用蟹黄来焯、鱼子酱来拌、松茸来炖,一只山鸡愣是能吃出海产或鹅肝味道……范乾津两辈子也是第一次尝到。

    梁辉开了瓶罗尔产的白葡萄酒,象征喝一点。范乾津也就浅抿几口。

    饭桌上的话题还算轻松,范乾津先问了一通梁辉给动物们起的名字,梁辉的话匣子开了便停不下来。除了亚当斯密、凯恩斯、曼昆,还有大卫李嘉图、马尔萨斯、马歇尔、萨缪尔森等著名学者,也惨遭荼毒……

    “其实我个人认为,如今我国一些顶尖经济学家成就也不比他们差,但不太好意思取人家名字。那天羊驼(萨缪尔森)往我脸上吐口水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取中文名是明智的,否则骂回去很尴尬。”梁辉举起酒杯,“走一个。”

    范乾津笑着抿了一口。他注意到梁辉家里无处不在的植物造景,虽形态各异,但有很多相似的小芽头安在枝干或盆圈外。

    “是监控器?”范乾津想了想。

    梁辉道:“哎,这你都猜得到,确实有点照管不过来才都安上监控——放心,你今晚睡的房间里没有。你可以检查一遍。”他说得有点急,被鸡汤呛了下。

    范乾津笑:“嗯,我信。”

    梁辉又问:“这些菜,还合口味吗?”

    他注意到范乾津虽然食量不大,每次只夹一点点,但筷子并没停。

    “不错,果然是特色。”范乾津道。

    梁辉眼睛一亮道:“那你……常来吃呀。”

    范乾津埋头喝汤,并不应他。梁辉便不多嘴了。

    梁辉屋子里无处不在的草木湿润气息,让范乾津心情很放松,连带着吃饭时梁辉的局促试探,也没有影响范乾津的兴致。

    饭后,梁辉便亲自带范乾津去布置好的客房休息。

    梁家别墅群有五栋楼。梁辉活动的这一栋有三层,他的卧房在顶层,给范乾津布置的客房在二层。看得出来下午刚打扫过,似乎挪出了很多植物。巨大无比的宽圆床和满屋柔软地毯,房间略显空荡。最主要的装饰是一架白钢琴。

    “你会弹?”范乾津问。

    “长大后就没什么心思弹了。”梁辉问,“你也会吗?”

    范乾津含蓄:“一点点。”

    梁辉笑:“你的一点点可不简单,我得听一听。”

    范乾津推脱道:“吃得太饱,我有点困。”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其实对于年轻人来说远没有到睡眠时段。不过一来范乾津作息比较早。二来大晚上的,他确实不太想单独和梁辉在卧室里久待。他向来很谨慎。

    来的时候匆忙,他没有带电棍,再说在主人家动手冒犯也不好。范乾津带了抑制药。服用时段是早晚,他还没吃,便着急先打发梁辉。

    梁辉虽心有一点小遗憾,但只要一想到范乾津即将在自家过夜,哪怕相处时间很短,都够他此后很长时间的开心了:“那你好好休息。”他温柔说着,回头看了几眼,便走出去,不忘把房门带上。

    范乾津要在睡前再吃药。他于是先去卧室自带的浴室里洗了个澡。浴室里也准备得有全新未拆封过的浴袍毛巾。范乾津裹着浴袍出来,在背包里找了好一会儿,心中陡然一慌:

    消激素药呢?

    他明明记得带了?难道背包扣太松,掉出去了?

    这奢侈品包的扣子中间孔隙很大,没用两次,那牛皮带就被磨损了点。张姨一两个月寄几个过来,范乾津都堆柜子里,随手抓着用。他这才瞧了瞧手工打上去的LOGO,决定下次把这家拉黑——品牌方振振有词着什么“使用者的档次,出入场合都不会有小偷”,质量也用个几次就坏,好让他们继续买下一款。专门针对有钱人的智商税。

    范乾津跌在床上,思考了一瞬“一晚上应该没事”与“请梁家送药过来”之间权衡数秒。

    梁辉拿来的药,他真的可以放心吃吗?

    范乾津虽然觉得梁辉有心无胆。不至于使坏。但这里是梁辉的地盘,他对范乾津开个暧.昧的小玩笑,是大有可能的。

    范乾津最后决定将就一.夜。反正今天似乎一直没怎么闻到梁辉信息素。可能是梁辉吃了药,也可能受情绪影响,活性比较低。

    范乾津想,梁辉之前一定在房间里放了很多草木植物,才能在搬出去后,还有这么浓郁的,沁人心脾的,让人舒服想入眠的湿润水汽。

    范乾津迷迷糊糊在大床上睡过去,他觉得自己没关电热毯。等他满头大汗地蹬开被子,浑身一个激灵,汗湿透全身时,他才彻底清醒。

    6月份,哪里来的电热毯。

    范乾津瞪着黑黝黝的天花板,只觉得身如炭烤。他向来是怕冷不怕热的。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似乎热得心脏都要被挤出水分。他在黑暗中剧烈喘息着,嗓子冒烟。范乾津在黑暗中的贴身衣物都被浸湿,刚才被蹬开的凉薄被与身下丝绸般清凉的夏床单,似火绒布纠缠着身体。

    想喝很凉的水……

    想冲冷水澡……

    范乾津预备从床上爬起,去浴室冲凉,可是他浑身瘫着,竟然使不上劲,坐不起身,骨头似软了。

    不太动得了,又热得怀疑人生,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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