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闻一下信息素

    范乾津回宿舍里甚至哼了几句歌。正在和高数作业搏斗的刘宁天大感稀奇:“范范, 你怎么这么高兴?”他哀求道,“笔记借一下。”

    范乾津心情大好地把高数笔记全塞给他:“不懂的问我。”

    刘宁天欢呼雀跃。欧阳山幽幽道:“上次见范范这样笑,是听说梁辉学长失恋的那次。”

    “梁主席有女朋友?怎么失恋的?”刘宁天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转过去跟欧阳山说话。

    “具体我也不知道。”欧阳山问范乾津, “范范今天又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如果是那种只有你们学霸能懂的,就免了。”毕竟普通人谁会看个枯燥讲座看得忍俊不禁。范乾津不在图书馆看,会打扰自习的安静氛围。

    宿舍里两位室友经常听范乾津戴着耳机时不时轻笑, 以为他在看综艺娱乐节目, 一瞅那笔记本屏幕上是财经访谈或外文课程录屏——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他们从此便知道无法进入学霸的世界了。

    范乾津道:“梁辉马上就被迫要找女朋友了。“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 两室友一时不知道先问什么。“被迫?”“找女朋友?”“范范你怎么知道?”“你就在笑这个?”

    范乾津道:“既然是被迫,当然他会不爽。”

    两个室友本来以为他和梁辉组队参加HV竞赛,关系已经缓和。结果梁辉遇到不爽的事情,范乾津还这么高兴,真难以想象他们平日相处的画风到底多塑料。

    欧阳山一瞬间脑补了豪门恩怨:“难道是什么商业家族联姻了才能分继承权?范范你从哪里知道的?”

    刘宁天却拦道:“范范搞不好也有他们富二代什么渠道,知道也不奇怪。”

    欧阳山无奈:“说得你不是似的。咱宿舍只有我是光荣的无产阶级好么?”

    刘宁天贫道:“也是有壁的啊——我就是那种食物链底层的富二代……”

    范乾津道:“也不是什么商业机密, 过几天应该都会知道。不是什么豪门恩怨继承权那些电视瞎编的玩意。今晚竞赛聊天时偶尔知道的, 具体我先不透露。他要自己说。”

    反正梁辉这分化情况, 防护站采集数据后,他就会调换宿舍到独栋小楼。校园里信息也会更新,大家就都明了。

    “那好。真不知道谁家公主摘到这朵高岭之花,可算是把梁辉学长从自由主义天空中拉下来了。”欧阳山叹了口气。

    刘宁天不服气道:“我们范范才是最好看的高岭之花。”笔记之恩大过天。

    范乾津心情太好, 甚至有心情去调侃室友一个死亡问题:“我和梁辉谁帅?”

    Alpha就更优越吗?更帅吗?更智慧吗?更有能耐吗?范乾津难得在心里比对——体力他不比了,人没必要在这方面和动物一般见识。

    “当然是你!”“必须是我们范范!”两位室友已经练成了强大的求生欲。他们已然认识到,范乾津看似温润其实不好亲近。居然问这种问题,难得有一波吹捧机会。

    嘻嘻哈哈间,范乾津找出云南白药,撩开袖子涂手背的疤痕。他忽然想到这云南白药是那天军训时梁辉给他的, 不由得愣了一瞬。刘宁天注意到他的手,关切道:“你怎么了?”

    那牙印已经不太明显,更像些小红点,范乾津掩饰道:“不小心擦到的,没事。”清凉的药在火.辣辣的伤口上反应。欧阳山瞅了一眼,“不是猫抓狗咬,那就要去打针了。”

    范乾津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人也是哺乳动物,而且发情控制不住的Alpha在范乾津心里,跟疯狗似的。他是不是也得去防护站咨询一下,不会需要打什么针?

    “不是猫狗。早点休息。”范乾津不动声色,今晚这么好的心情,要睡个舒服觉。

    第二天早晨,有个隔壁寝室的2A同班敲门来找范乾津,递给他昨晚的书包,说:“早上在操场碰到梁辉学长,让我捎给你的。”

    “谢谢。”范乾津的书包里就两本书和文具,昨夜遗在露台上。范乾津暗想梁辉现在估计没脸见自己,所以让别人来捎东西。这样也很好,他去套消息的时候,梁辉在他面前会气短一截?至少那些自鸣得意般的调侃想必是不会有了。

    范乾津先拨通北京总防护站的电话,咨询离金融大学最近的防护站位置和电话。他又继续问自己被变异人咬了一口需要特殊处理吗?那边说暂时没案例会造成普通人的后遗症,但建议他也去防护站检查,毕竟变异学科还有很多东西还在研究,为确保万无一失,范乾津去留个档也安全些。

    范乾津心想,今日他会在防护站见到备案的梁辉吗?不但不躲避,甚至要主动“偶遇”,让梁辉在“触景生情”的愧疚感中,给他说明更多的情况。昨天的切身麻烦,想必很刺激梁辉那个智能识别AO企划的动力。

    距离金融大学最近的防护站位于北三环某地铁站东北方一条繁华街道上。在气派的商业大厦中间,一栋不算太高的钢筋混凝土楼。门口有警卫站岗,范乾津在窗口处说明来意,领了张“办事号码”,警卫放行。

    防护站的服务大厅有点像银行,后面有七八个办事窗口,中间坐着排号的人。范乾津猜测有不少是分化的变异人,明显可以感觉得到这一圈的颜值质量高了一大截。轮到范乾津的时候,窗口办事人员接过他的身份证时还意外了一下,没想到那么好看的脸,是普通人的。

    “被预分化期没做好措施的Alpha咬了一口?”那人看范乾津捋起白衬衫的袖子,把手背伤口呈给她看,“去后面诊断检查一下。我们很少遇到这种情况。”

    “很少?”

    “预分化期的Alpha确实会不稳定,但多数案例是那时候他们遇到了Omega,控制不住咬对方。”

    范乾津挑眉:“我看资料上说,Alpha信息素太强烈,有时候会狂躁得伤到普通人,是社会不稳定因素。”

    那个工作人员道:“你说的情况也存在。但那一般是信息素浓度很高的Alpha,意外没有排遣,才会狂躁。其实预分化阶段,Alpha信息素并不会特别成熟浓烈,所以当时那个Alpha控制不住咬你,有可能不全是生理激素作怪。”

    范乾津疑惑,难道还有心理因素吗?梁辉是不爽他的冷待,潜意识想咬自己?梁辉会这么无聊么?

    后面是类似医院科室检查般的一条走廊,门口指示牌有“诊断”“药房”“照光”“采样”等分门别类的字样。

    范乾津跟在“诊断”队伍后面,一会儿排到他时,就跟去医院接受医生询问情况一样,那个大夫查看了他的手背伤痕,“开瓶消激素药。”

    范乾津只听说过消炎药,没想到还有“消激素药”?他又听那治疗师道:“去验血,看有没有指数变化。虽然一般不会有。但变异这种事太说不准了。”

    范乾津收好病历和处方单,又听那治疗师道:“那个预分化的咬人Alpha,成年了吗?备案了吗?”

    范乾津道:“成年了没备案,他说他要自己来。可能今天已经做了。都是一个片区的。”

    那治疗师打电话给内线,边对范乾津道:“稍等,收集核对一下情况。”

    这就是防护站和真正医院不同的地方,普通医院可不会治疗师给同事打了个电话,过两分钟就有两位身穿治安制服的同事前来问询范乾津。

    等待采集血样的过程中,范乾津配合防护人员,把梁辉情况说了个清楚。就算梁辉想瞒,范乾津也不会让他如愿。自己也算是“受害人”,当然有权利披露这件事。

    “谢谢,我们知道了。”一个制服工作人员打电话去确认,神色变得严肃:“还没有记录吗?那我们得去金融大学找人了。”

    这时另一个工作人员接了个电话,说:“他反映的那个人,正在做检查,就在三楼。待会就登记好了。”

    范乾津挑眉想,原来梁辉已经来这里。那待会他还可以上楼去刺激一下梁辉。给范乾津采血的小护士看到他笑,又停住了针,叹了口气道:“你别笑,你这手腕本来就细得要命,血管看不清。动了就更采不准了。”

    范乾津无辜道:“我笑也没动啊。”

    “你一笑,我手抖啊,帅哥!”那小护士说完脸有点红,低下头打定主意不看范乾津,给他采完血样送去化验室,仍是板着脸道:“最快下午拿到结果,你是今天等着还是改天来拿?”

    范乾津道:“下午。”他收好化验单,去药房开了“消激素药”。范乾津然后走上三楼,出电梯后。走廊入口却有卷闸门拦住。范乾津还意外看到了个眼熟的人。身穿便装,身姿依然挺拔如站军姿。

    “罗连长?”范乾津惊讶打招呼,“您怎么在这里?”是特意请假?还是有其他任务?这个大兴区军训基地的连长,带范乾津他们这届新生军训的。据说是个Alpha,那天还叫范乾津到空旷地方绕着他转了几圈,问他两个奇怪问题“身体累不累”和“喝什么茶吗“?

    那连长瞥到范乾津,挑眉:“是你啊。来‘慰问’梁辉的?“

    手背这件事范乾津可不给梁辉留面子,但这个连长似乎和梁辉私交还不错,范乾津不会向他抱怨。“学长这情况,我也是没想到。”他含糊道。

    那连长道:“变Alpha还挺适合他。他那些优势都可以更强化。不过他自个好像有些想不开。昨天凌晨三点给我发了一大段语音。我今早就请假来看他了。刚才上来的时候人已经进去了,我还没见到。他说他控制不住咬了个人的手背……”

    罗连长看到了范乾津的手上痕迹,“原来是你?没事。”

    “检查了,没事。我相信梁学长不是故意的。”范乾津打听,“连长,梁学长这分化是……?”

    那连长道:“听说,是暑假被影响的。”

    正这时卷闸门里面传来个年长男人的大声数落:“还不是你一天到晚喜欢钻那些山旮旯——在哪里被辐射了。那就自个儿受着。好多人想变Alpha还变不了,这又有哪里不好了?你舅妈高兴得要命呢……走,直升机就在对面大楼停机坪上,你爸和钟叔叔等着你呢。“

    范乾津和那个连长面面相觑,有点尴尬,这卷闸门材料应该也是之前鱼片火锅顶层那种吸信息素墙,所以隔音很差。

    里面是梁辉是某个长辈亲戚吗?范乾津心情有点复杂。对面大楼顶的停机坪——梁辉家里是直接今天申了条私人线,要把他带回去?

    钟叔叔?范乾津想到从前宇派的大股东,前不久在《辐射断想》里看到的Alpha有位商界大老板钟国祝,和梁家交情不错。

    “我不回去!”卷闸门从里面被用力推开,梁辉穿着一身蔚蓝的运动衫,挎着个大肩包。表情十分无所谓。他背后是个约莫四五十岁,发量岌岌可危的高个男人。还有两个西装公文包的职员,正在徒劳献殷勤“抢着干活”。

    可是梁辉既不让他们拿包,也不让他们拿药或化验单。梁辉在前面转了几下,很轻松就抽身而出,那两个职员怎么都近不了他的身。

    正这时,梁辉见到了门外的范乾津和那个连长,吃惊道:“罗哥?你还真来了,学弟?你怎么也……“

    他这样说的时候,已经自然走到了那连长和范乾津的交流区域内,恪守商务礼节的属下自然也不好再去抢着帮大少爷拿包。

    梁辉看到了范乾津左手——昨天被他咬的那里,红点已经消下去不少,但还有痕迹。范乾津另一只手也同样拿着化验单和药,手腕上还有个抽血的创可贴。梁辉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惭愧伤感,轻声关切:“你还好吗?检查结果是什么?”

    跟在梁辉后面的西装男人和梁辉有同样的眉毛,是他的舅舅刘停风。他疑惑看着刚才还桀骜的侄子忽然变得温柔小心,跟自己倔强一上午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没事。开了点药,去验了一下血。但要下午才能拿化验结果。”范乾津道,“我听说学长在上面检查,就来看看。正好遇到了罗连长。”

    “罗哥,让你担心了。”梁辉道,“特意来看我,走,请你们吃东西——”他还特意扬了扬手中的药,“放心,该登记的,该服用的,我都已经做完了。学校那边也说了。”

    他对范乾津微笑一下,目光却似有些躲闪,“各项指标都很稳定,保证不会再出意外。”

    梁辉舅舅刘停风本来不欲干涉侄子的朋友圈,毕竟梁辉在金融大学这边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但听到他要请客吃饭,不得不上前制道:“下次再好好请同学。今天那边确实着急。等过几天回来,你要在国贸那边摆百人大宴都随便你——”

    梁辉回身一步,语气一下子冷了,一字一顿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不回去。”

    “你爸这个决定,他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也不是在跟他商量。”梁辉招呼范乾津和罗连长往电梯里走。

    刘停风站在原地,拦住两个欲跟进电梯里的下属,看着梁辉,“你就是拜托钟叔叔那边,给你物色不少合适的对象,不成也可以多交几个朋友。来去两天又不耽误你的课。”

    梁辉道:“不耽误课,但耽误我赔罪啊——这边合适的人也多,我会找的。”

    刘停风眼神一深:“你爸……对你够好的了。要是姐姐还在……算了,算了,都随你。”

    梁辉表情黯然一瞬,却又迅速换上温和笑容,挥手道,“舅舅再见,建议你也晚点回去。申个野长城十三陵那边空线,不能大老远白来北京一趟嘛。”

    刘停风神情复杂,到底没有跟进电梯里来。

    电梯门关了,梁辉重重吐了一口郁结气息:“兴师动众,整的跟天要塌似的,又不是不能打抑制剂。”

    罗连长问:“你小子不回去,是怕安排相亲?”

    “正经相亲我也不躲。”梁辉露出一丝无奈神色,“我爸原话是‘挑选’……那场面,一大堆漂亮Omega站在庭院草坪上,我一个个瞧——那成什么了?我成什么东西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尴不尴尬?”

    范乾津心想,变异人数不是只有万分之一吗?梁辉昨天才出事,短短一天,他家里能安排“一大堆”?势力也是不可小觑。

    不过梁辉看上去并不习惯这种浮夸派头,又抗拒又吐槽。范乾津心中暗笑,这和梁辉理直气壮在那独栋小楼里放东西真是天壤之别。看来梁辉拒绝的不是“特权”,而是“不顺心意的特权”。他想起了萧典洋的评价:矫情大少爷。

    罗连长也无奈道:“身在福中不知福。脸皮薄得跟什么似的。漂亮Omega谁不稀罕?你舅舅其实没说错,多认识朋友也好。结婚可以慢慢商量嘛。”

    范乾津不开口,梁辉瞧着他,主动问:“学弟,你未婚妻未成年,你都没和她谈恋爱,以后就要结婚吗?你心里没其他想法吗?这种被安排好的,不会不舒坦吗?“

    罗连长吃惊地看着范乾津:“瞧不出来,小学弟厉害了。”

    范乾津未婚妻没成年的事情自然在金融大学新生里广为流传,梁辉知道也很正常。今天他问得比较急促,也有些突兀。

    范乾津一愣,旋即淡道:“觉得没什么关系,顺其自然就是了。”

    “没谈恋爱你就喜欢她吗?”梁辉又问得没头没脑。

    “我还不知道。”范乾津疑惑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下罗连长的表情微妙了,“小学弟啊……喜欢和结婚,关系还是很大的?”

    范乾津道:“或许?那就慢慢培养感情。”其实他只是顺着胡诌,他和段小鲤当然不会来个德国骨科。

    梁辉又突兀道:“那要是你遇到了其他喜欢的人呢?”

    听范乾津那无所谓的语气,梁辉本来以为会收到“那再说”“看情况”之类的答复,没想到范乾津沉吟了一下,笃定道:“不会的。”

    “不会?”

    “我不会喜欢别人。”其实范乾津内心深处想的是:我不会在“恋爱”这种事上,喜欢任何人。为了维持有对象的人设,故意那样说。

    梁辉眼眸一暗,转过头去把药和化验单往书包里装去,低头收捡不发一言。

    -

    梁辉请客吃饭的地方正是对面大厦26楼的米其林餐厅,拉开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还能看到停机坪。果然停着一架私人直升机,刘停风他们还没走。

    罗连长道:“在这里吃,不怕你舅舅直接把你拽上去?”

    梁辉笑了笑:“他不敢。他也弄不走我。再说罗哥你在这里,他把正经的保镖叫上还差不多。就那两个办公室崽,我跑几分钟他们就追不上了。”

    范乾津心想要是欧阳山在场,脑补的豪门电视剧就该是“反抗会被剥夺继承权且断绝.经济来源,或者直升机里出来个亲近却地位低下的人质……”

    可从梁辉点完一页菜单来看,至少还不存在经济问题,更没有什么人质……范乾津也收起脑补,边吃边叹气自个的富贵病也好不了。他平时饭量小,但今天都是好食材:象拔蚌、鹅肝、鲟鱼,时令菜果,清淡鲜味,少油少盐,难得多吃半碗饭。

    梁辉问范乾津:“学弟喝酒吗?”

    范乾津谨慎摇头:“一般不喝。”

    “那就算了。”梁辉也不勉强,主动跟罗连长道,“昨晚我不小心伤到的就是小范。还好他自卫能力比较强。今天想好好赔个罪。昨晚叫人受惊了。既然不喝酒,就以茶代酒。”他郑重站起来朝范乾津鞠躬道歉,“对不起。”

    范乾津也连忙站起身还礼道:“没多大点事。我昨天电了你也莽得很。还好没受伤。学长,这事我不怪你的。这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他知道越是这样故作大度,梁辉越是会想要弥补。

    两人那一瞬间对着鞠躬的姿势,罗连长一眼看过去简直像演个古装拜堂场景,但他们都穿着现代衣服还都是男的,本该很违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画面第一时间就浮现那样的想法,默默转开眼睛。

    两人重新坐好。梁辉又跟连长道:“罗哥,检查情况是这样的——源头在今年暑假。那段时间我不是因为那件事全国到处跑……“

    “等一下,你……”罗连长虽然没有看范乾津,但制止梁辉往下说的意图却很明显。

    “不用瞒小范。我就是在C省露营偶遇他的。后来他和我室友吃饭时,我也拜托萧典洋说了那协会的事情。”

    罗连长这才继续道:“既然知情的就没事。你是那段时间被辐射到了?找得到具体位置吗?”

    “找不到,罗哥你也知道辐射石可能远在地下几公里,大部分人碰到也没事,但我恰就是那种突变的倒霉鬼了。我九月份感觉到身体确实有变化,直觉大概要持续几个月。昨天晚上……刚才给我检查的那医师说,我是情绪起伏比较大才突发失控了。”

    “情绪起伏?你当时和小范在一块?你们聊什么?”

    范乾津无辜道:“……项目。”

    梁辉也不好意思把他纠结的那种“为什么就是有人不喜欢他”缘由给直接说出来,顺着掩饰:“小范现在是跟我弄竞赛的事情,他很厉害的。我就寻思着把那事也告诉他,找个帮手。小范有些关于AO分化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他简直就是我的同道中人。”

    “瞧把你得意的。这才是你请客吃饭的正题。”

    范乾津心中微动,继续不置一词,这是快要接近那项目了?

    梁辉点头,又转对范乾津道,“前两天你不是问我,你发小被个Alpha学姐追,怎么办吗?这事其实我开学就在琢磨,因为暑假快结束的时候,隐约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之前扶过一个相关项目,但上个月黄了,莫名其妙的。现在我有个新项目,要谨慎点做。学弟,我想请你一起参与,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愿意吗?”

    大鱼已经入毂。范乾津故意沉吟片刻,保持着平时的距离感:“我得实际了解后才能决定。”

    梁辉摇头:“那不行。我不是不信你,有些手段太防不胜防了,会利用无心之失。在你答应之前,我不会告诉你具体情况的。”

    梁辉既然在罗连长面前说开,范乾津心想,看来这连长也参与了?梁辉那些夜视镜等高端露营装备,是不是和军队有关?罗连长私人可以参与商业活动吗?还是有军工背景企业的影子?限制规定应该有很多,总觉得很容易踩线。

    范乾津于是问:“学长,那天萧学长说了七瓣莲花的金融创投平台的事情。我知道你的初衷是不错的。但一个项目的可行性跟人品不是成比例的——正常流程的合作,当然得看过情况再说。“

    梁辉似在权衡,又慢慢吃了块鹅肝,似觉得贸然拉范乾津进来确实有些冒险。殊不知范乾津是在以退为进。

    罗连长道:“这个小范,倒是谨慎得很。”

    范乾津继续道:“先说好,我真的不一定答应。”

    梁辉也决定了,笑道,“肯定给你签合同,特正规那种。行,我给你破例了。先告诉你情况,你考虑了再决定进不进来。”

    罗连长欲言又止,到底没有阻拦梁辉,默默由他说。

    梁辉从背包深处翻出来个平板,正要打开给范乾津看项目书。范乾津打断道:“先不看,我要听你亲口说——好的项目,一句话就能鲜明说明意图,吸引投资人。”

    范乾津不自觉用了点上辈子筛项目时的语气,不过梁辉似乎早默认了“小范不是普通学生”的前提,并不生疑,只略微赞叹点头。

    “智能识别AO。”

    范乾津记得这确实是他曾经在梁辉电脑上瞥见的字眼,如今更简洁明了。他也一下子就懂了:

    “范围?”

    “方圆二十公里。”

    范乾津微微点头,确实有技术意义。他又继续一针见血评估着:

    “一、受众有点窄;二、隐私问题。三、aller找人更方便。”

    智能识别变异人,固然对变异人寻找同伴非常有帮助。但普通人没有刚需。而那些希望保持自己身份秘密的变异人,如果别人用个小机器“滴”一下,就能察觉到他的存在,也会不舒服。现在的人是越来越重视隐私了。其实找各种类型的AO,在aller上面就能做到。它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呢。

    “确实是只针对变异人的识别器。”梁辉道,“若是把普通人一并作为受众,产品定位不好做。至于隐私问题,会在信息素有效的范围内加上屏蔽系统。并不会准确指着谁,只是提示方圆几十米内的数量存在。这样的意义在于,到了那种距离,需要做些非技术的社交努力。如果把识别器看作是地铁这种大通勤工具,那么变异人的信息素就相当于自行车或双.腿这走完‘最后一公里’的工具。”

    “它和aller的区别是,aller是根据身份证点对点,一览无余,缺少‘发现的美感’。再者aller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开自己定位,除非先约好,否则是找不到的。但AO变异和同性恋等另外小众人群不一样。有的同性恋装一辈子也做得到,披不披露是他们自己的事。但变异人必须配对,有一部分变异人非常迫切需求对象,但另一部分不自觉反感这种摆脱不了的生存方式,两者很多情况下会互转。这是一个有效解决的尝试……”

    梁辉想到自己处境,深深叹了口气,“其实罗哥也跟我说,真正找到了对象,从结果来看是很好的事情。但从过程上‘去找’和‘去配’是完全不同的……前者起码有‘选择面’——我家里能帮忙,给我准备一堆‘备选’。但其他人呢?等做出来,我也不必靠那种‘封建包办方式’找人了。”

    果然梁辉自己也有刚需在里面。

    范乾津也听懂了:“兼顾生存与尊严,自然好找利润点。”

    “总结得好。”梁辉点头。

    范乾津继续道:“确实能办aller做不到的事。市场规模小,但还是可以存在。反过来就是技术能力了。二十公里那么广的范围,怎么覆盖?信息素是不能传递那么远的。那么就要建感应站?要覆盖的话,维护成本高、建设周期长,之前也没有先例。”

    梁辉道:“依托各个防护站来建立感应站,生物科技。同技术可用于监控。政府会支持。事实上这体量,只靠我们自己也做不出来。”

    范乾津暗在心头赞同,上回梁辉吃了审查的亏,这回就活学活用反过来找政策鼓励点。政府当然愿意覆盖现代化监控。在梁辉的小团队不成熟的情况下,还是借产业扶持的机会,和政府国企合作更现实。最后谈成官民两用,这便是借势乘风。

    范乾津话锋一转:“不过,如果和国企一起做出来,aller也有机会打造相同产品。“

    而且全监控覆盖,大概率是个开源技术,应该说aller一定会使用。

    梁辉道:“共享没关系。这种技术也不适合私有化,至少在我们国家不能。aller可以后台全覆盖。但在前端,如果取消了名义上‘定位隐藏功能’,那就失去了它的产品承诺。”

    必然招致消费者的反感,一个小app整个“监控”功能,不引炸那堆“自由民权”运动的先锋人士才怪。

    所以就算开源技术与aller共享,商流和梁辉他们这个并不冲突。分析清楚后,范乾津做出决策很快,越是好的项目越少纠结,他主动举起茶杯跟梁辉碰了碰:“不错,我加入。”

    比之梁辉对产品定位的美学坚持,范乾津更看重大数据全监控技术。它的意义远不止给变异人的社交活动“通个地铁”。但范乾津现在不跟梁辉议论,先上船。之后看梁辉表现,要是他再不靠谱,范乾津心想,自己这回就把他干掉。

    这项目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漏洞,不再是脆弱易吃的兔子。范乾津评估着,现在它是一只虽然小却会抓咬的小野猫,只要费点心护好,就不会被敌人一口吞下,等它长大还有更锋利的爪牙。真正的野兽不通人性。商业项目却不同,它可以被人牢牢攥在手心,不背叛、也不反咬噬主,只会任劳任怨地创造大量财富。

    虽然也并非一定要做这个项目,但范乾津既然遇上了个机会,那就恰当把握。只是梁辉的军工企业背景让范乾津心有顾忌。他决定先考察一段时期,如果梁辉继续不靠谱,决策权又无法撼动,他一定会及时止损。上大船很轻松,抢到舵盘不容易。还不如自己另造一艘小船。

    而且范乾津心知肚明,这项目要起来,政府和银行那边都要有人,虽然多半是岳长风在统筹这一块,他也想摸清楚梁辉到底有多少牌。

    罗连长若有所思问:“范学弟,这算资金入股还是技术入股?”

    范乾津指了指自己脑子,梁辉被逗笑,给罗连长解释道:“我相信学弟会带来一些资金的。”

    范乾津道:“可以再谈。”

    梁辉又道:“先说好,我会先对你的情况做些调研,那之后才能弄合同。”

    “应该的。也没那么着急。”范乾津提醒,“学长还是先解决好更要紧的问题。”

    梁辉似想到回学校后的变化,又皱眉深深叹了口气,郁闷地把茶水一饮而尽。

    范乾津离席去卫生间的时候,罗连长问梁辉:”这个范学弟,可靠吗?什么来头?”

    “我在查。”梁辉道,“查完再决定。”

    “没查完你就想让他进?”罗连长摇头道,“你太心大了。“

    梁辉道:“在查清前,我当然不会把所有牌都亮给他看。”

    罗连长点头道:“另外,我告诉你一件事,军训那天晚上,我闻到他身上有一点很淡味道,以为是Omega的信息素,也有可能是茶水。但今天我又闻不到了,你嗅觉醒了,有什么感觉吗?”

    梁辉疑道:“昨晚我,我觉得闻到了植物的香气。但也可能是种在楼下的花……”

    “这里吃喝味道大,要我找机会帮你再闻一下吗?”罗连长沉吟道,“你昨晚不小心咬他的手背,照理说,预分化时信息素很淡,不会轻易发狂的,以前是案例都是被Omega信息素影响。这事你再多上心点。”

    梁辉忙道:“罗哥,我自己确定。怎么闻来着?就直接……”梁辉忽然控制不住耳根有点泛红,“凑到脖子下面?要是和洗发水沐浴露这些味道搞混了呢?”

    “你现在预分化,没那么熟练。也不见得能分辨出来。”罗连长没注意到梁辉泛红的耳根。“一般来说,真正闻到的时候,你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和个体感知构建有关。像我闻到Omega的信息素的时候,就会觉得,可以把对方托起来,又或者我可以飞到半空中……有Alpha朋友说,那种感觉是在往地心坠.落似的,熔浆一点都不烫,反而像大夏天把雪碧浇在身上……每个人都不一样。真不要我帮你?“

    梁辉道:“我知道了,我试着再闻一下。我这学弟比较敏.感。你去会吓到他的。”他埋头喝汤,掩盖过去。

    -

    吃饱喝足后,停机坪上的直升机已经开走了。梁辉和他们一起坐电梯下楼。

    “回学校以后先把宿舍搬了,药物储备好。这几天不要剧烈运动。”罗连长叮嘱。

    梁辉问:“运动怎么了?”

    “激素腺和汗腺类似,而且身体机能一激活,所有指数都会升高。等你有了固定伴侣之后没问题,信息素浓度高,Alpha可以发挥出更多优势。但现在不行。该尽快做什么,你懂我意思。”

    梁辉已经褪.去了刚才和长辈耍脾气的少爷劲,露出典型的学生面对麻烦时的无奈表情,“知道了。我回去就开始留意‘对象’。”

    范乾津决定给室友多带些八卦回去:“学长,你不喜欢Andy学姐吗?SUAE的成员都知道她可是很喜欢你的。你现在居然分化了,她不是高兴惨了。你们要是成了,那多好。”

    梁辉忽然挑衅笑了笑,道:“学弟,你一个能对我说‘为什么要喜欢你’的人,居然还关心别人喜不喜欢我的结果?”

    罗连长嘴型无声“哇”了声。范乾津也没想到梁辉恢复能力这么强,又开始调侃自己了。他淡定接招道:“学长,那个‘喜欢’和Andy学姐的‘喜欢’可不是一种意思。你这样对比没意思。”

    梁辉短促笑了声,没接腔。

    范乾津心想待会罗连长走后,他还得单独跟梁辉一块儿回金融大学,就有些头痛。正这时他看到了电梯里的食品广告,眼神微微闪烁。忽然灵机一动道:“学长,罗连长,我要等到下午拿抽血化验结果,就不回去了,你们先走。”

    “行。”梁辉和罗连长等电梯到了一层后走了出去。范乾津则坐到地下一层。这里是商业购物中心的食品广场,琳琅满目的吃喝铺面在璀璨明亮的灯光中分外诱人。

    不过范乾津刚吃完午饭,他不是肚子饿。而是看到了“诚惠”蛋糕店的广告。这是C省牌子。

    范乾津走进淡橘色柔和光线的蛋糕店中,目光扫过各种布丁、芝士、黑森林、慕思、蛋挞、华夫饼等等花样。店员见他英俊,殷勤跟在他旁边。范乾津见到有块小三角蛋糕上有个塑料小玩具,是一家三口牵着手。那店员察言观色:“您要吗?”

    范乾津微怔,随即摇头,另外指了架子上一格。他最后挑了三小块,一块抹茶方格,一块芝士奶酪,一块巧克力黑森林。各自装在小盒里。他三天都不必去校门外的蛋糕店了。

    结账时收银员照例用“诚惠“包装袋给他放好盒子,包装袋红色LOGO右下方有一只棉花小羊。范乾津提着袋子仍然站在货架前。店员见他已经付了钱也不好再推销。

    玻璃窗倒映出三个淡淡的影子,一个坐在地上的小童,旁边有一个成熟的男士和长发美丽的女人……

    “小乾画的是什么?一只小羊吗?”“爸爸让设计师把这个做成商标。”“他爸别闹”“小蛋糕店而已有什么关系”。

    玻璃窗上的男女影子消失了。

    范乾津忽然觉得脖子后面有点热,真实的镜面倒映中,比他高半个头的梁辉站在身后,似乎越过他的肩膀正在看架上琳琅满目的蛋糕。刚才梁辉轻轻在他脖子后面嗅了一下,做得非常自然,几乎不露痕迹。

    他什么也闻不出来,鼻尖都被蛋糕店烘焙香味占满了。

    “你们寝室有人过生日吗?”梁辉见到袋子里是几个小方盒,“对哦,我听欧阳山说,你每天都要吃一小块蛋糕。还这么瘦。”

    范乾津心想回去得好好教教欧阳什么叫给嘴上拉链,不要什么事都给梁辉说。他不知道梁辉为何去而复返,还跟着自己来到地下广场。他眼中恢复了无所谓的表情,客套道:“学长要尝尝吗?这家味道不错的。”

    “真的?那我拿了?”

    范乾津只是客气一句,梁辉还真的从他包装袋拿了一小盒。范乾津那一瞬间表情控制不住有些懵,宛如个小孩子被拿走个玩具似的委屈。等他想掩饰已经来不及了。

    “逗你的。我不喜欢吃蛋糕。”梁辉一直盯着范乾津的脸,没有放过这微小变化。他大感稀奇地笑了,把小盒子重新放回去,“怎么觉得你刚才就像是要预备哭了似的。”

    “没有的事。”范乾津又缩回了硬壳里。

    但梁辉刚才跟着范乾津,从背后瞧着他盯着玻璃窗货架的模样,渐渐走近时隐约可见范乾津眼中有朦胧的雾色。这让梁辉毫无征兆地想到一个说法,当然也只是他无聊的猜测:

    ——每天都要吃一块蛋糕的人,心里其实非常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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