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懵, 该干的事儿还是得去干。
而且姜晓菱在信里也说得很清楚,他们将要在后天晚上举行仪式,让儿子媳妇最晚也得在明天晚上把东西给她备齐。
因为她还得想办法把东西从仓库里拿出来。
想明白之后, 夫妻俩才意识到,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这下子,玩电脑的也不玩了,看电视的也不看了, 邵国庆和徐惠萍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以最短的时间换好了衣服,拿着车钥匙就出了门。
此刻邵国庆最庆幸的是, 儿子邵洋还算懂事, 说自己是学生, 平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机会开车, 所以上次返校的时候, 把车钥匙留在了家里。
不然他们俩这会儿还得先去大学城找儿子拿钥匙!
宁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没个车出去大采购, 那也是麻烦事儿。
直到坐在了车上,启动了车子,邵国庆还一脸的懵逼。
他望向自己的妻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徐惠萍其实这会儿脑子里还咣当咣当呢,可她知道, 这会儿能指望的就只有自己了。
她想了想,说:“要不,去宜家?”
那儿的东西全,婆婆要的, 应该能一次买个大概齐?
邵国庆点了点头。
可是,就在他启动车子,准备出发的时候,徐惠萍又改了主意。
“不行, 宜家不行!”
邵国庆没吱声,转头看了看她。
对于买东西这方面,邵国庆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很不在行。
所以今天出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是来当车夫和搬运工的。
其他,一切听妻子安排。
果然,徐惠萍直接换了地方:“去城乡结合处那个大型批发市场。”
邵国庆皱了皱眉。
徐惠萍立刻瞪回丈夫:“你以为我是想省钱,不给爸爸妈妈买好的东西?我倒想买好的,关键是好的能寄过去吗?
咱们买什么,那个见鬼的黑匣子都会折中一下。
再好的也会让它给换成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就好像我上次专门给婆婆买了适合小姑娘用的面霜,结果婆婆说什么?谢谢惠萍给我买的蛤蜊油!
我……
那我还不如直接买蛤蜊油寄过去,这样至少我还能看见实物,给把把关,看看质量怎么样呢!”
邵国庆听了这话,也深以为然。
他即便没怎么出去买过东西,可宜家也陪妻子去逛过很多次,家里的好些小物件也都是从那里添置的。
他现在想想,也觉得那里的东西,在构思,设计方面绝对超过了实用性。
特别是那些锅锅铲铲,真送过去,还不知道又给变成了什么样!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去批发市场,好好的给爸妈买口大铁锅!
对了,也不知道现在农村还有没有人偷偷烧煤?
要是有的话,看能不能给家里添个小蜂窝煤炉。
邵国庆可是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妈妈和他一人搬一个小板凳,围坐在炉子前吃煮白菜时候的情景。
虽然只是简单的白菜蘸酱油,可对他来说,却是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在宁林城乡结合部的那个批发市场,可以说是全省最大的批发市场了。
它面对的消费群体可不仅仅是宁林市的周边,而是辐射到了整个省。
甚至因为货品齐全,种类繁多,还有外省的人过来批发东西回去卖。
两个人到的时间有点晚,都已经半下午了,那些批发商们早已经采购完毕离开,此刻整个市场看上去人并不多,好多商家都只有一个人守着铺位,坐在那儿打瞌睡。
可这对于邵国庆他们两口子来说正好。
他们那老胳膊老腿儿的,也争不过那些年轻人。
这样正方便他们慢慢的看,慢慢的寻找合适的东西。
很快,他们就在一个卖日杂的店铺跟前停下了脚步。
邵国庆一眼就看上了那个店铺门口摞着的那一摞大铁锅。
“这个多少钱?”他用手指了指其中一个中型的,问道。
“八十。”正在里面打瞌睡的男人只是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就随手说道。
这价格两口子都觉得还行。毕竟在城里,超市中随便买一口铁锅也都得上百块。
而邵国庆更看中它的,是觉得它和自己小时候家里用的那口锅简直一模一样!
这让他忽然找到了感觉——那种给自己家添置东西的喜悦感。
要知道他小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机会大采购。
那时,也就过年的时候,妈妈才会带着他,拿着篮子出门大肆采买一番。
可买来买去,那篮子就从来没有装满过。
徐惠萍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就看一口锅的功夫,她丈夫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仅站在了她前面,主动跑到店里去一样一样的挑选,甚至还笨拙的试图和店主讲价!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家里每次买东西,这老家伙都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
这是……
因为反应过来是在帮自己爹挑选家当?
呵呵!徐惠萍冷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主动站在一边让贤,看着那个老家伙自己挑选。
可看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法忍!
“哎,你拿个擦丝器干什么?那东西妈那里能寄的过去嘛?!”
邵国庆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店主先笑嘻嘻的回答:“寄的了,寄的了,这个不是管制刀具,往哪儿寄都寄的了。”
虽然他也不明白一个擦丝器,哪里会没得卖,还需要特意寄个快递?可并不妨碍他招揽生意。
徐惠萍也不跟他多说,干脆自己走进了店里,直接从丈夫的手里拿过那个擦丝器给放回了原处。
然后站在他身边,一眼不错的盯着他,以防止他再乱拿。
倒也不是怕浪费钱,关键是真寄不过去。
那个黑匣子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很多它不知道怎么换的东西,它会毫不留情的给退回来。
之前买的那些倒好说,真退回来了,大不了自己家就用了。
这地方买的什么炉子,痰盂的,要真退回来了,自己可怎么办啊?!
这个店的店面不大,可那些款式比较老旧的货物还真不少。
邵国庆两口子一次性在这里买了锅,铲,刀,还有一大堆各种饭碗,还有瓶瓶罐罐。
那些碗还有放调料的罐子都是粗瓷的,不知道是不是店主从哪里倒腾来的老库存,反正全都散发着浓烈的年代感。
徐惠萍很怀疑,这玩意儿除了他们俩究竟还会不会有别的人买?
反正,从那老板咧得合不拢的嘴就能够看得出,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些东西还能卖得出去?
甚至最后主动提出要送给他们一个小石磨。
那石磨大概也就一个小面盆那么大,上下两层,带一个木把手。
看上去倒也小巧精致。
只是这一个估计是卖剩下的,被老板嫌弃的丢在了最角落里,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他应该也是嫌占地方,就主动提出了要送给他们两口子,徐惠萍当然很高兴的就答应了。
又逛了一个类似的店,买了案板,擀面杖,捣蒜的蒜臼,徐惠萍手里清单上关于厨房的项目就算是买完了。
此时她手里拿的清单可不是姜晓菱之前提供的那一份,这是她在车上坐着的时候,自己琢磨着写的。
同样身为一名家庭主妇,她的日子可比徐寒梅她们过得精细多了,那单子自然也比她们之前提供的要长上很多。
即便婆婆在信上一再说要按照单子买,别买多。可身为一个儿媳妇,哪儿能真的照做?
该变通的时候还是要懂得变通的。
更何况,有几个儿媳妇能有机会给公婆买结婚用品的?
一想到这儿,徐惠萍是又好笑又有点忍不住的兴奋。
那种兴奋还无处诉说,只能全部付诸于买买买的行动中去。
买完了厨房用品,自然就要去逛布匹市场了。
要是按照徐惠萍的意思,还是想买成衣。
可是看了一圈,她自己先就放弃了,实在是这市场里的那些成衣,实在是看不上眼。
可其实布匹市场现在想要找到特别合适的布也挺难的。现在是夏季,大部分的店里卖的都是真丝,仿真丝等等轻薄,适合夏天用的布料。
而这些,那个时代肯定是没有的。
而徐惠萍又不想通过黑匣子去换,在她的感觉里,那东西就是个机器,丝毫没有任何审美。
它换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合心意?
于是她开始一家一家的挨着逛。
虽然这个市场因为改建现在已经变成了室内的,而且还用上了空调,可这么大,一家家逛下来那也是个体力活。
邵国庆很快就有点吃不消了。
可一想到这是给他亲爸亲妈买衣服,再累他也咬着牙撑着,一声不吭。
但徐惠萍看到他这个样子却不乐意了。
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更何况这人还是生了一场大病,还在恢复期。
徐惠萍找到了一个卖冷饮的店,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非把邵国庆给按在那里。
“你就在这里待着,我去找。找到合适的我给你打电话,你再过去看。”
“不用,我跟着你。不然这里这么大,你待会儿不知道转到哪儿去了,我还不方便找。”
“有什么不方便的?家家都有门牌号,你按照门牌找不就行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冷饮店旁边的店铺里有一个人推了一个挂满了衣服的移动衣架走了出来。
架子上挂了好些女式衬衣。架子上还夹了一张醒目的白纸,上面写着:“四十一件,一百块钱三件。”
能够看得出这家店在调整经营项目,由成衣改成布匹,所以在清理库存。
徐惠萍原本没有注意,但无意间瞥了一眼,却被一件粉红色的衬衣给吸引住了。
那衬衣是最简单的小圆领,全棉的,款式普通,却在领子还有袖口的位置各绣了几朵同色的细碎小花。看上去颇有几分低调的别致。
徐惠萍也不和丈夫争执了,走过去拿起一件细看。
老板看到有客人,在店里面热情的喊了一声:“随便看!好几种颜色,多买多划算。”
徐惠萍越看越满意,于是问道:“还有什么颜色?”
那老板一看她诚心要买,顿时来了精神,蹲在地上一阵乱翻,然后在他那放存货的小地柜里,愣是一下子翻出了十几件款式差不多的递给徐惠萍让她慢慢挑选。
徐惠萍从中又挑了一件与粉红色一样款式的圆领白衬衣,一件深蓝色的短袖衬衣,然后还从中挑出来了一条卡其色的细棉布休闲裤。
这下,婆婆的衣服算是买齐了。
原本徐惠萍以为,公公的衣服应该会比较好买,毕竟男人的衣服,一百年也不会变,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
可真逛下来才知道,光一个面料就把难度无限的增大了。
这年头哪里还能买的最古老的那种粗布衬衣啊?!
没办法,她只得再次选择买布直接在店里做。
好在之前给婆婆做衣服的时候,徐惠萍已经找到了一家专营手工土布的店铺,只要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去选好,然后把尺寸告诉店家,再交一个加急的费用,应该不会耽误明天晚上的取件。
……
也不知道逛了多久,当两个人拿着大包小包走出市场的时候,夜幕早已经降临。
直到这时,两个人才发现自己走得腿软脚软,脚底板都生疼生疼。
-
徐海成是睡醒了才知道表妹要下乡这件事的,早上姜晓菱走的时候压根没有想起来通知他。
结果等他急火火的跑回了家,得到的通知却是表妹不是要下乡,而是要结婚了!
一时间,他很有点反应不过来。
待看了姑姑特意拿出来跟他显摆的结婚证之后,徐海成二话不说撒丫子就往站里跑,将这事告诉了谢强。
谢强听后也是愣了好半天,明显也是没有想到事情最后的发展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待想明白了,自己先闷着头嘿嘿笑了一会儿,笑罢才想起来对徐海成说了一句:“你再回去一趟和你姑姑说,就说我说的,给晓菱放三天婚假。让她什么也别想,就在家准备结婚的事儿。一定要把那仪式搞得排排场场的!”
徐海成连忙“哎”了一声。
可“哎”完之后,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谢强奇怪的看向他:“你站这儿干啥?还不赶紧去?!”
徐海成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站长,我能先预支点工资吗?”
谢强一过脑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问:“要多少?”
看出有戏,徐海成立刻露出了一个笑脸,连忙说:“五块!我自己手里还有点,站长,我借五块就够了。”
徐海成自从进了废品站,一个月也是和姜晓菱还有张巧一样,拿十八块五毛钱的工资。
可他是个有良心的,只要发了钱,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给老家的奶奶寄十块钱回去。不管老人要不要。
加上他现在又住在站里,也不可能天天回姜家吃喝,所以,剩下的八块五毛钱,也就刚刚维持个基本生活。
谢强看了看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而是转身就走。
只是还在徐海成错愕的时候,他就从住的那个宿舍里拿了五块钱过来,交给了他。
“我个人借你的,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
“谢谢哥!”徐海成感激的接过钱,却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而是指了指那个放杂物的仓库:“强子哥,咱前几天收的那几个门板能卖给我吗?”
谢强眯了眯眼睛,看向他:“你要干嘛?”
“我想给我妹还有彦成他们做张床。之前我在彦成那儿住过,他那儿就一张单人床。”
当时徐海成去的时候,因为没床,邵彦成和姜立南愣是现卸了屋子里的门板架在板凳上,临时给他搭出来的一个床。
那床睡起来叫做一个胆战心惊啊!
所以刚才姑姑一说表妹要结婚,徐海成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怎么睡?”
可想而知他是多么了解没有床的苦处。
听他这么说,谢强毫不迟疑的拒绝道:“不行,那门板都朽了,根本不能用。你以为那些人傻?要是好木头他们肯定自己留着了,怎么可能会当废木柴卖给咱?”
看徐海成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一阵好笑:“既然你不急着回去,就别在这儿闲着了,赶紧过来帮着干活!干完了,让张姐多守一会儿,你跟我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淘换点东西回来。”
谢强带徐海成去的地方是之前他出租连环画时租的那个小院儿。
当初租房子的时候,他就看见那户人家的后院竖着好几根檩木,看着像是从什么不知道谁家房梁上给拆下来的。
当时因为不需要,他也没想着问,今天他们就是直奔这几根木头来的。
好在当初租房子的时候,谢强和这家人关系不错,于是没说一会儿,那家人就答应十五块钱卖给他们三根,并且同意用架子车给他们送到站里去。
这三根木头又粗又直,一看就是好料子。
估计不仅足够打一张床,剩下的木料如果拼凑拼凑,没准儿还够再做一个小箱子。
“强子哥,这钱给你,剩下的我下个月还。”
徐海成将手里卷成了卷的钱直往谢强手里塞。
刚才他可是亲眼看着强子哥一把手给了人家十五块。
想想自己手里这七块多钱,顿时窘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谢强并没有接他的钱,而是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供销社:“你先收着,待会儿买桐油的时候你付钱,床算咱俩一起送的。”
说完,就带头朝供销社的方向走去。
这还是徐海成第一次来宁林的供销社,也是第一次知道这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卖土产的柜台。
在那里他们不仅买到了桐油,甚至还买到了好大的一盘棕线。足足十斤有余!
抱着那盘棕线,徐海成就像是抱着一个好大的宝贝,笑得像个傻子!
有这盘线,他就可以给表妹还有表妹夫做一个棕绷床垫了!
这还是他之前跟他那个继父学的手艺。
这年头,家里用得起棕床的人可不多,这绝对是一个很拿的出手的礼物了。
-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婚礼忙活的时候,两个当事人再次来到了街道办事处。
这一次他们拿着双方的户口本还有结婚证,过来开迁徙证明,好拿到派出所去转户口。
这回刑平玉就不敢再独自做主了,她乖乖的进到里面的房间请出了他们的街道办事处主任。
办事处的主任姓王,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妇女。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并不合身的干部服,一看就是什么人不要了,淘汰给她的。
她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儿,剪了一个刘胡兰头。却不知道跟谁学的,用头油全部抿到了后面,抿得一丝不乱。
露出了全是皱纹的额头,看上去很有几分威严。
总之,一看就是一个很不好说话的人。
果然,在看到姜晓菱和邵彦成拿过来的那些证明之后,她楞了一下。
然后目光就落在了姜晓菱的身上。
语气咄咄逼人:“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结的?为什么我早上去你们家的时候,没听你妈说?你要是结婚了,她上午为什么不告诉我?”
“下午领的证。上午的时候不是还没领嘛,没领我妈自然不好意思先跟您说。”
姜晓菱仿若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威慑,面带微笑,落落大方的回答。
听她这么说,那个王主任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
“那就是说你是在听说要去下乡之后,临时决定结婚的?
你这是什么行为?
为了逃避下乡你居然能够干出这样的事情!你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这是在钻国家的空子!”
她越说语气越重,越说声音越大,说到最后,更是气得狠狠一拍桌子!
砰的一声巨响,将屋子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一时间,人们恨不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邵彦成拉住姜晓菱就往自己身后拽,却被她在手背上安抚的拍了拍。
面对王主任的疾言厉色,姜晓菱毫无所动,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减少半分。
她依然面带微笑,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主任,看你说的。就好像我是个坏人,多罪大恶极一样。我哪里是那样的人呀?
虽然我年龄不大,可也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也是知道对错的。
《婚姻法》中第一条就明确规定了要废除包办强迫的婚姻制度,实行男女婚姻自由。
要按照您刚才说的,我是为了逃避下乡才临时决定结婚的,那是不是说明这个婚事是我强迫邵彦成的?
您自己问问我们家邵彦成嘛,问问我有没有强迫他?”
不等王主任开口,邵彦成立刻一脸严肃的回答:“没有。我和姜晓菱同志是自由恋爱,并且严格按照政府规定,恋爱报告,结婚报告全都按要求提前向单位递交了申请,并且是经过领导批准同意的,我们的行为是符合结婚条件的。”
他说着,又将摊在桌子上的各种证明又往前推了推。
王主任被姜晓菱说得这番话给堵的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腔,只得又往那些东西上看了一眼。
很明显,她是想借机思考一下措辞。
可姜晓菱压根就没准备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
她笑盈盈的从背着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布袋,敞开了口放在了桌子上。
那布袋里放着一些炒熟的花生,瓜子,还有好几颗水果糖。
全都是平时不容易见着的好东西。
任谁看一眼都会想到,能凑齐这些东西,不知道得费多少功夫,花多少钱。
绝对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筹备好的。
这就意味着,眼前这两个小年轻,是早就有结婚的打算了,只是之前一直还没有来得及办手续。
姜晓菱从袋子里挑出了一颗包着红色糖纸的糖,热情的塞到了王主任的手里。
完全无视她那一脸的惊诧,愕然,还有不自在,带着一点娇羞的说:“主任,这是我们两个的喜糖,还有喜果。我们专门拿过来给各位阿姨婶婶甜甜嘴。”
看王主任要推拒,她用力的将糖又重新的塞回了她的手里,用恳切的声音说:“姨姨,王姨,这是喜糖,喜糖是不能推的。”
她的声音糯糯的,带着江南水乡女孩子特有的轻软。
神情里还带出了小辈儿面对长辈时的那种小委屈和一点点撒娇。
搞得王主任面部表情都僵硬了,神情极为尴尬。
可推拒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姜家这几个家属自来了之后,平时连门都很少出,更没有给街道上添任何麻烦。
之前街道办是接到了上级领导的通知,说有人举报,说他们辖区内有滞留的待业青年。
让她们街道办的人履行起指责,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辖区内所有符合下放条件的知识青年全部在最短的时间内送走。
所以王主任今天才带人挨家挨户的去清查,动员。
她刚才之所以恼羞成怒,是因为姜晓菱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现在忽然弄出来个“已婚”,这任谁看到都会知道是他们的工作出现了纰漏。
这是王主任不能容忍的。
可现在看着小姑娘盈盈的笑脸,还有那深深掩藏在笑脸下的恐慌,王主任的心还是软了一下。
谁家没有孩子呢?
既然一切都符合规定,那就……留下。
她将那颗糖攥进了手心里,然后一声不吭的转头回了最里面的房间。
只是在路过刑平玉的时候,朝她示意的一下,让她去给姜晓菱他们办手续。
王主任小屋的门刚一合上,整个街道办就响起了一阵长长的吁气声。
大家憋了半天的那口气终于吐了下来。
刑平玉第一个跑过来,伸手在姜晓菱的肩膀上拍了拍,朝她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继而其他的那些办事员也围了过来,恭喜的恭喜,拿糖的拿糖。
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
姜晓菱和她们又说了几句话,然后留下一句:“各位阿姨,后天晚上我们在家举行婚礼。到时候你们一定要去参加呀。”
之后才和邵彦成一起拿着开好的证明走了出去。
“扶我一下。”
一出街道办的门,来到里面人看不到的地方,姜晓菱就一个腿软,整个人歪倒在了男人的身上。
邵彦成连忙将她扶住,然后不由一阵失笑:“看你刚才那么游刃有余的样子,我以为你一点都不害怕呢。”
姜晓菱连眼睛都不想睁,伸手就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怎么会不怕?我要怕死了!要是他们真不给我开证明,我就要下乡了呀!我怎么会不害怕?”
听了这话,邵彦成沉默了。他伸手用力的抱了抱她,然后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望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对不起。”
眼神专注,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的错。”
姜晓菱回望着他,用一种很一本正经的语气对他说:“我的男人有人喜欢,那说明我眼光好,你有什么可道歉的?”
说完,还顺手在他的耳朵上撸了一把。
然后,就眼见着男人的耳朵再次慢慢红了起来。
邵彦成一把抓住她捣蛋的手,紧紧的护在了掌心。
他用力的抿着唇,竭力想要维持住淡然的表情,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唇角还是控制不住的开始朝上弯。
他目不斜视的拉着姜晓菱往外走,手心里的温度却越来越烫手。
有街道证明,又有结婚证,户口迁徙就变得比较简单,半个小时手续就全办完了。
而这一切全都办好之后,也不过下午五点。
拿着崭新的户口本,看着那首页户主的名字后自己的名字,姜晓菱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她这次是真的结婚了啊!
虽然中间有波折,可是最后的结果还是重新回到了旧途。
上辈子就是这样的,在换户口本的时候,邵彦成坚持让民警在户主的那一页写上了姜晓菱的名字。
不顾派出所那些人的笑话,大大方方的说:“我爱人是我们家的当家人,她当然要做户主。我以后是要听我爱人话的。”
这件事当年曾经流传很广,好多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
而今天,旧日重现,就在刚才,他又一次当做那么多人的面坦坦荡荡的说出了那番话。
上辈子的时候,姜晓菱只觉得羞窘的要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这一辈子,她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满足和幸福。
出了派出所大门,姜晓菱用手在自己滚烫的脸上拍了拍,想早点消去那份红晕。
邵彦成却看着天,发出了一声轻叹。
“怎么了?”她不解的问道。
邵彦成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小纸片,递给了她:“张工送咱们的结婚礼物。我本来还想着今天要是时间来得及,带你一起去把车子给买了。这样好歹也算是给了你一样彩礼。”
姜晓菱连忙将纸条打开,才发现居然是一张自行车票!
她顿时傻了眼。
“张工怎么能把这个给了咱们啊?美芳想要自行车想要好久了!这下她得多失望啊?!”
邵彦成也一脸的无奈:“我说了不要的,可张工说了,他现在也是我的师父,让我不能厚此薄彼。该师父给的东西他肯定要给,让我不能和他客气。
这样的话,我就没法推了。”
姜晓菱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觉得如果自己是邵彦成的话,这推辞的话也确实没法说。
可,这礼就太厚了。
现在,自行车票多难求啊!
像机械厂这样的大厂子,一年最多也不过一两张。
基本上给的都是要么是最需要的地方,例如厂办。
要么是有突出贡献的人。
张工这次让出来,下次再轮到他,都不知道要多少年以后了。
姜晓菱想了想,看向男人问道:“要是我能弄来自行车,你有没有办法把它合理的拿出来?”
邵彦成明显一怔:“你能弄来自行车?”
姜晓菱点了点头:“嗯。如果能够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把它们拿出来,不止一辆,想多弄几辆也没问题。”
之前儿子就曾经和她讨论过这个问题,说想给她寄过来一辆自行车,被她给拒绝了。
可现在,收了张工的自行车票,让姜晓菱觉得真弄回来个一辆两辆也不是不行。”
“你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释来源?如果可以,那过段时间,等大家都不太注意的时候,我想办法帮美芳买一辆。不然收这俩,心里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大不了到时候让她把钱拿出来就好了。”
邵彦成没有立刻答复。
他说:“我要想一想,想好了怎么操作跟你说。”
两个人说着话,很快就回了家。
看到重新换过的户口本,一家子全都松了一口气。
姜立南和徐寒梅甚至连之前那种“女儿要出嫁”的怅然都淡忘了,只觉得让他们心惊胆战的那块大石头咔嚓一下碎成了两半,整个人都松快了。
姜老太太将中午特意留出来的饭菜全都重新热了热,一家子终于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饭后,邵彦成又和师父说了几句话,就准备告辞离开。
然后就见姜晓菱快步从厨房跑了出来。
她慌忙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手,就小跑着去里屋穿衣服。
一边穿,一边对邵彦成说:“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块儿走。”
姜立南原本还带着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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