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小说:我在六零开闲渔 作者:柚苏
    “明天我就去打恋爱报告。”邵彦成哑着声音对她说。

    姜晓菱使劲儿挣了挣, 还是没有睁开他握紧的手。

    她用力的将脸侧向一边,不与他对视:“你做什么不用跟我说,我不管。”

    旁边传来一声低笑。

    虽然声音很低, 可还是能够感受得到他的开心。

    “等到了年龄就打结婚报告。”他又说了一句。

    姜晓菱这会儿觉得自己的耳朵滚烫滚烫的, 脑子里嗡嗡乱响。

    她又一次使劲的甩了甩手。

    在邵彦成刚刚放开之后,就丢下一句:“随便!”然后夺门而逃。

    邵彦成没有追出来。

    在众人一片善意的打趣声里,姜晓菱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机械厂。

    走出了好远, 还能听到身边表哥“扑哧”, “扑哧”的闷响声。

    “要笑你就笑出声, 你这么笑我听着心里更不爽你知道吗?!”姜晓菱白了徐海成一眼,没好气的说。

    明知道自己是被迁怒,可徐海成还是没控制住, 哈哈哈哈, 真的笑了起来。

    直笑到眼看着表妹的脸越来越红,眼睛越睁越大, 马上要动真火了,才一只手扶着腰, 一只手朝着她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做出了一个“佩服!”的手势。

    直看得姜晓菱差点就又绷不住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徐海成喘了一口气, 才又继续笑着说:“晓菱, 你这才是新时代的新女性!刚才那个死老婆子,就得这么跟她怼!”

    说完,又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姜晓菱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神情自在的表哥了。印象里,以前的他就总是这样的, 该说说,该笑笑。

    如果不是家里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其实表哥一直是骄傲的,是被人喜欢和称赞的。

    所以,即便是知道他在拿自己打趣,姜晓菱也没生气。

    反倒是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拍了拍,一本正经的说:“徐海成同志,你现在这个样子才是我认识中表哥的样子,以后每天也都要这样!”

    说完,她也冲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徐海成被她说得一愣,眸光中飞快的闪过了一抹黯然。

    可还是冲着她点了点头:“好,我们以后都要这样,都要好好的!”

    他们两个赶到废品站的时候,谢强正在忙。

    通常收废品的时间是在下午四点一直到早上。可今天因为下午装货了,那些来得早的人就只能围在院子外面等。

    而晚上收货的又只有谢强一个人在,来送货的人就越聚越多,这会儿外面院子里都快要排起了长龙。

    看到这样的情景,两个人还说什么吃饭啊?赶紧干活!

    于是姜晓菱立刻接过了称重,付款的活计,谢强和徐海成则一个收,一个往里面搬货。

    收废品这事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徐海成只是问清楚了大致的分类,很快就完全掌握了。

    三个人组成了流水线,这工作效率立刻就提升了很多。

    外面排队的人越来越少,到八点多的时候,围在外面的人就全都走完了。

    三个人一起松了口气。

    “都歇歇,去洗个手。”谢强招呼着他们。

    然后转头看向姜晓菱:“你们怎么这会儿跑过来了?”

    姜晓菱指了指放在边上的竹篮:“我奶奶蒸了点香肠,让我们给你送点过来吃。”

    谢强知道,是这丫头因为下午的事儿不好意思过来给他赔不是来了,心里有点好笑,可面上并没有带出来。

    他点了点头,说:“哟,这可是好东西。上次徐阿姨给我们家送的那一根,我就没咂摸出什么味儿呢,就被我们家那两个小混蛋给吃完了。你们家居然还能存得住?回去帮我谢谢姜奶奶,我这可是有口福了。”

    谢强说着走过去掀开了竹篮,在看到里面有那么多东西之后呆了呆。

    姜晓菱赶紧解释:“我们去给我爸还有邵彦成送饭,然后这份是你的。放心,不偏不向,你们三个的都一模一样。”

    听她这么说,谢强笑了起来。

    他也没客气,洗完手就大咧咧的往凳子上一坐,直接招呼姜晓菱:“去,把小屋那个煤炉子给我搬过来。”

    姜晓菱也不生气,答应了一声,乐颠颠的就要去,却被徐海成一把拦住:“我去。”

    说完,照着姜晓菱指出的方向就朝谢强之前住的小屋走了过去。

    谢强也不拦。

    直到姜晓菱也搬了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他才一边慢条斯理的剥着鸡蛋壳,一边问道:“你表哥这是准备在这儿常住了?”

    姜晓菱点了点头。

    “我们家的事儿,我妈肯定都跟封阿姨说了,我表哥在我二舅那儿是住不下去了,他能待的就只有我家。

    强子哥,我也不瞒你,我今天来,确实就是来贿赂你的。我想着,要不你也收了我表哥,让他也到咱站上当临时工?

    人你也见了,不是那种拈轻怕重的,干活肯定舍得卖力气。反正咱站上也缺人,用谁不是用?用生不如用熟,你看对?”

    谢强简直要被这个女孩给说笑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有见过谁,能把“贿赂”两个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还一副“我就是讹上你了,你不答应我就不高兴”的表情。

    合着,她就这么了解自己?觉得自己就这么好说话?

    他啧了一声,用手把香肠拿起来在手里捏了捏:“有点少。”

    姜晓菱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点没明白谢强说得是什么意思?

    待她反应过来,立马激动的蹦了起来!

    “强子哥你答应了?!行行行,没问题!有点少是?我回去就跟奶奶说,让她再蒸两根,然后就给你们家送过去!”

    “别!你可给我打住!”

    看她一脸兴高采烈,立马就要行动地模样,谢强有点头疼。

    他连忙制止:“行了,你可别往我们家送,算我先谢谢你了。你要是这么兴师动众的弄一趟,等我妈闹明白是什么事,那我还不得被抽死?!

    你这是有多看我看不顺眼,拐着弯坑人啊?!”

    “没有。”

    姜晓菱刚想解释,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想起了以前见过的,封阿姨拿着刷锅的刷子追着谢壮满院子跑的情景,然后莫名就代入了谢强……

    一个没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看到谢强瞬间脸变黑了,又赶紧摇手:“没有,强子哥,我真没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起阿姨打壮壮了……”

    因为如今和谢强在一起工作,虽然一个白班一个夜班,可还是天天见面。

    此时的姜晓菱对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初的怯意。

    偶尔也敢开个玩笑了。

    听她这么说,谢强的脸更黑了。

    “打住!换个话题。”他直截了当的说道。

    “换个话题,换个话题。”姜晓菱努力忍住笑,脑子里拼命着,然后忽然想到了!

    “强子哥,你认识一个叫做李荷花的人吗?一个中年妇女,又矮又胖的。”她边说边比划,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个人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去厂里送饭的时候碰到了?”谢强打断了她的描述,直接问道。

    姜晓菱:“……你居然真的认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在咱厂里看大门,看了好几年了。你还是去厂子里的次数少,多的话你也认识。”谢强一脸的不以为然。

    可他刚才那句话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你也知道她缠着邵彦成的事儿?”姜晓菱压根没准备让他就此绕过去,又追问道。

    谢强的嘴角抽了抽。

    刚才真的是说漏了嘴,他一点都不想让这丫头从他的嘴里听到那些传闻。

    不然以她锲而不舍的精神,肯定不问个底儿漏绝不罢休。

    可现在……

    知道躲不过去的谢强用一种很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看姜晓菱。

    “咱家属院,包括咱机械厂,可能就你们家,不是,就你和你妈还有你奶奶不知道,其他人都知道?

    李荷花缠着彦成,想让他做女婿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瞒着谁。”

    姜晓菱:“!!!”震惊!

    “这人到底是谁啊?我之前听她说是什么革-委会的干部家属。可干部家属怎么会在咱厂子里看大门?”姜晓菱语气里带着遮掩不住的气郁。

    “看大门有什么不好?你居然还看不起看大门的?你知道那是多好的岗位吗?”

    谢强瞪着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每天里除了登记个车辆,人员进出,剩下的时间就是烤着火,喝着水,磕着瓜子。闲着没一点事儿,工资还不低。”

    “你一个月拿十八块六?”谢强问道。

    “嗯。”姜晓菱点了点头。

    “她一个月最少能拿二十八块五!和一线的工人一模一样多。她干的什么活,你干的什么活?”

    这话就有点扎心了……

    姜晓菱用手在胸口上按了按,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谢强戳了一刀,还意犹未尽,又继续往下说:“就李荷花那种大字不识几个放人,能找到这样的活儿,没她那革委会做干部的男人出面,你以为她找得着?”

    姜晓菱算是看出来了,谢强应该对那个李荷花也厌恶至极。

    不然以他平日里那种待人淡漠的性格,就那么一个人,必不会让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

    她看了看谢强,试探性的又问了一句:“强子哥,那个人你熟?”

    “谈不上熟,看不上他们家。”谢强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他拿起香肠咬了一口。

    好半天之后才淡淡的回了一句。

    “他们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姜晓菱又继续追问。

    谢强睨了她一眼,嗤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揭了她的底儿:“你是想问李荷花她闺女是个什么样的?”

    “是啊,我就是想问问她那个闺女。到底是什么金枝玉叶啊,还想追求我们家邵彦成?”姜晓菱毫不遮掩的回答。

    “咳,咳咳!”谢强没想到她居然说得这么坦荡。

    一块香肠卡在了嗓子眼里,让他控制不住的连续咳了半天。

    咳着咳着,他自己先就笑了起来。

    伸出手指对着姜晓菱的方向戳了戳:“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害臊!看我不把你说的话学给邵彦成听!”

    说得时候还不觉得,可谢强这么一笑,反倒把姜晓菱笑得不好意思了。

    她硬着头皮还嘴:“想学就学,我才不怕!”

    可还是忍不住红了耳廓。

    这个时候,徐海成也搬着烧得红红火火的煤炉进来了。

    原来,谢强从来到站里就开始忙,一直忙到现在,压根就没有回屋,那炉子也根本没有生。

    看他们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徐海成就一声不吭的在门外把炉子给生起来,扇旺了才搬进来的。

    看到他这么有眼色,谢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他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李荷花那个女儿说起来你可能也知道,就是之前想买美芳衣服的那个人,叫于白桃。”

    “是她?!”姜晓菱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种人她也好意思介绍给邵彦成?!”

    听她这么说,谢强咧了咧嘴,语气里极尽鄙夷:“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觉得她那个女儿好得不得了。天天在厂里吹,好像全天下都没有比她们家于白桃更优秀的人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于白桃这次技术科考试也报名了。人家还想考进去和邵彦成双宿双飞呢!”

    “张伯伯才不会选她呢!”

    姜晓菱说着捡起一块儿地上的小木块就扔到了煤炉里,发出了啪的一声,里面的火苗顿时往上面猛地一窜。

    吓得谢强和徐海成两人同时往后侧了侧身子。

    “没错,放心,张工才不会选她。不过你也得相信我们彦成,我们彦成对你的心可是日月可鉴,哈哈!”

    谢强说着,自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几个人又说笑了几句,谢强终于将话题转到了徐海成的身上。

    “明天上午你别出门。等我回去带你去一趟街道办,到时候把手续办一下。然后你晚上直接跟我一起来上晚班。

    以后你也别住彦成那房子了,咱站里有宿舍。平时也是空着,你一个人住一间,干点啥也方便。

    关键是白天的时候,你要是没事也帮助晓菱她们干点活儿。像今天这种情况,光靠两个女同志还是不行。”

    徐海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就是去生了个火的功夫,表妹还真把工作给他谈好了!

    顿时欣喜异常。

    谢强说什么,他都一叠声的答应着。在听说还能有宿舍,还是自己住一个单间,更是高兴的眼睛都发光了。

    说的差不多了,谢强才终于想起来了一般,问道:“对了,你明天去街道上的时候,最好带上介绍信。就算是临时工他们也需要原籍开的证明。那个,你有?”

    徐海成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凝,下意识的朝姜晓菱看了过去。

    姜晓菱当然知道他没有介绍信,难不成这时候也拿一张画的过去对付?

    她赶紧说:“非得要介绍信吗?要不,让我爸去街道上给写个保证书,证明真是我们家的人?”

    听她这么说,谢强忽然想起了之前妈妈曾经在家里说过的,徐海成怎么靠一张自己画的介绍信走到边疆的事儿了。

    忍不住好奇的问:“你画画不错?”

    “还行。”徐海成连忙答道。

    “那……”

    “别!”姜晓菱连忙出声阻止。

    “我明天问问邵彦成,他好像说认识省城派出所的人,到时候看他们能不能想办法帮我哥办一个介绍信寄过来。强子哥,你可别出馊主意了,这要是被发现,是了不得的事儿!”

    “我就是想看看。”

    谢强砸了下舌:“我就是想看看到底能画的有多真。行,那就等等,等介绍信来了再说。”

    “那我明天先过来干活?我不要钱!等正式上班了再算工时?”徐海成连忙申请。

    谢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因为在废品站多说了一会儿话,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差不多都已经九点了,到处都黑黢黢的,家家户户都关了灯。

    徐海成将她送到楼栋口就回后面房子睡觉了,姜晓菱自己回了家。

    一推门,就发现妈妈屋里还亮着灯。

    姜晓菱心里咯噔了一声,生怕是爸爸在家,等着她回来收拾她呢!

    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却发现原来是徐寒梅还在做衣服。

    “妈,怎么还不睡啊?”

    “睡什么睡?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没回来,我哪儿能睡得着?”

    “我爸还没回来?”

    “嗯,估计还得待会儿。你跟谢强说得怎么样了?”

    姜晓菱于是将刚才谢强说的话都跟妈妈复述了一下,只除去介绍信那一段。

    那事让妈妈知道,除了会瞎操心之外,根本没一点用处。

    果然,听了她说的话,徐寒梅顿时高兴了起来。

    接连夸了谢强好几句不说,还一叠声的要去感谢一下封朝霞。

    任由母亲又絮叨了几句,姜晓菱才回了屋。

    -

    第二天一早姜晓菱如往常一样的起床。

    就在她迷迷糊糊,拿着牙杯,毛巾正准备出去洗漱的时候,忽然听到主卧那边传了了父亲的咳嗽声。

    一个激灵,她瞬间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脑袋顶上悬着的那一块儿大石头,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呢!

    爸爸昨天晚上回车间后,肯定会听说她发飙的事儿。

    今天这一顿收拾肯定是跑不了的。

    即便如此,她还是抱着侥幸心理,以最快速度冲刺般洗漱完毕。回去换好衣服,连早饭都没吃就想开溜。

    结果手还没有碰到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哼:“这会儿怂了?昨天晚上不是表现的很勇敢吗?听说,你都会和人吵架了?”

    “没有……”姜晓菱无奈的揉了揉鼻子,还是转过了身。

    她垂着头,从头发缝里悄悄的打量了一下父亲的表情,结果却发现——

    父亲面无表情。

    “爸,我错了。”

    她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昨天那会儿是气上头了,后来我也知道当时表现的太冲动了。你放心,下次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

    “不是,没有!”

    “我跟他说了,不行。”姜立南忽然转换了话题。

    姜晓菱有点没听懂:“什么不行?”

    姜立南瞪了她一眼:“那个恋爱报告,现在不行!我女儿连十八岁都没有,恋爱什么恋爱?正是大好青春,要回报国家的时候,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有什么想法,一切都等你生日之后再说!”

    说到这里,他又哼了一声:“今天开始,午饭不用你送了,让你哥去送!你没事少往厂里乱跑!”

    姜晓菱抿了抿嘴,没敢吭声。

    其实父亲不会同意这在她意料之中。

    她爹在家里都说了一百次了,说女孩子不用急着那么早嫁人,可以在家里多留几年。

    她现在都可以想象,昨天邵彦成找爸爸说恋爱报告的事儿,会被爸爸骂成什么鬼样子……

    想到这儿,她的心里还真的涌上了一抹同情。

    只是在听到爸爸又说不让她去送饭了,姜晓菱顿时不干了。

    “那不行。我哥今天就要去废品站报道了,以后他也要去我们站里上班,和强子哥一起上晚班。所以,中午他要补眠。”

    姜立南怔了一下,显然他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个情况。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准备松口。

    “补什么眠?送个饭能耽误他多少瞌睡,别找借口,送完再睡!”

    “不是!”姜晓菱急了:“爸,我今天中午找邵彦成有事!”

    她连忙将要求邵彦成那个在省城工作的朋友,帮表哥解决介绍信的事儿给爸爸说了。

    姜立南听后,瞪圆了眼睛:“那就更要你哥去了。让他早点去,顺便带上纸和笔,到时候把他的个人情况写清楚,好让彦成跟人家说的时候更方便。”

    说完,伸手在姜晓菱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赶紧去吃饭,脑子里别天天七想八想的,安安生生上你的班!”

    姜晓菱顿时再没了一点脾气。

    -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六月。

    徐海成的介绍信早就拿到了手,现在已经在废品站工作了小半年。

    这期间,因为姜晓菱还有远在网络另外一端的家人们共同关注,姜立南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熬过了生死大关。

    也让姜晓菱对于通过努力,改写命运更加充满了信心。

    这天早上,她吃完饭刚一出门,就和从外面进来的张美芳碰了个正着。

    “哎呀,晓菱,我来的真巧!再晚一会儿你可不就走了吗?”看到她,张美芳笑着迎了过来。

    “是,我今天早上起得早,出门就早了点儿。怎么,找我有事?”

    “是呀,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张美芳兴奋的说道。

    “什么好消息?”姜晓菱也被好友的情绪所感染,语气里也带出了几分好奇。

    “技术科这次考试名单出来了,你们家邵彦成考了个第一!怎么样,这是好消息?”

    自从那次晚上和李荷花对峙之后,姜晓菱和邵彦成是一对儿这件事在厂里,家属院都迅速的传开了。

    她那时候一口一个“我们家邵彦成……”,现在院子里无论谁,在她的面前提起那个人,前面都会加一句“你们家”。

    开始的时候,她也不好意思,还解释几句。

    后来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说,也改变不了这个既定事实,没谁会改变,她也只能认了下来。

    现在听美芳这么说,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虽然邵彦成考上技术科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是听说他考了第一名,姜晓菱还是很高兴的。

    随即她又想起了那个女人,追问道:“于白桃考上了吗?”

    “没有。”张美芳摇了摇头。

    “她上学的时候都是混的,那个成绩,怎么可能通得过技术科的考试?我爸爸说,她数学几乎交的就是白卷,英语更是一个单词都不认识。幸好这次不对外公布考试成绩,不然,还不丢死人了。”

    于白桃就是之前跟她抢衣服的人,张美芳对她自然没有什么好感。

    当初听说她也要去考技术科,气得小姑娘跑到姜晓菱家里接连缠了她好几天,非要让她也去报名考试。

    那架势,要不是她的数学成绩实在太差,估计就要亲自上阵了。

    现在,知道于白桃考得一塌糊涂,张美芳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遮都遮掩不住。

    姜晓菱笑了笑,伸手在她的脸蛋上戳了一下:“你啊,快把这脸上的表情收一收。她就算是没考上技术科,她妈可还在厂子里上班呢。

    你现在也到卫生所帮忙去了,和她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让她再看出来,回头再引来点什么新的麻烦。

    这种人家,惯常习惯背后给人捅刀子,能躲还是躲着点儿。”

    张美芳瘪了瘪嘴,可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然后又有点沮丧的对姜晓菱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可嘲笑人家的。就凭于白桃她爸爸,现在在市里革-委会当副主任的官职,说实话,她非要进技术科,我爸爸都拦不住。

    最多就是到时候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不给她安排工作。现在只希望她要点脸面,不会非去不可?”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了姜晓菱和于白桃之间的过节,连忙又安慰了几句:“不过我觉得于白桃应该不会去的,她一向那么傲气,这都被刷下来了,她应该不会那么厚脸皮?

    再说了,就算是她脸皮真的有那么厚,你们家邵彦成也不会看上她的。”

    “我知道。”姜晓菱点了点头。

    然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别说了,你也赶紧回,再不走,我还好,你是肯定要迟到的。”

    听她这么说,张美芳也急了,朝她摆了摆手,转身就往外面走。

    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嘀咕:“今年厂里的自行车票到现在还没有发下来,这年都过了一半儿了。要是发下来,我爸爸今年就能排上队了。到时候买了自行车,我好歹也能沾沾光。”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冲着姜晓菱又笑了笑:“晓菱,到时候我们家要是万一能得到自行车票,买回来车子,我们两个一起学啊?!”

    “好。你赶紧走!”姜晓菱又一次的催促道。

    其实她会骑自行车,不仅会骑,还骑的很好。

    那时候她每天都要骑车接送庆庆上学放学,中间还得跑到菜市场买菜。

    有时候还得去买油买粮。

    不说二四的女士坤车,二八大杠她骑起来都没有一点问题。

    之前儿子还特意询问过她,看要不要给她寄过来一辆自行车?

    姜晓菱想了想,拒绝了。

    实在是太招摇了,现在整个家属院也不过就那么几辆,都集中在干部家庭里。

    而他们通常也并不怎么骑,都是去开个会什么的才用一次。

    以自己这样的家庭,冷不丁的多了辆车,让她怎么解释?

    姜晓菱刚刚在站里上了一会儿班,估计都没到九点,谢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进门不等她出声询问,谢强就脸色阴沉的对她说:“你赶紧回家,这儿的活我替你。”

    姜晓菱的心里猛地一跳,顿时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强子哥,发生什么事了?”她紧张的问道。

    这一次,谢强并没有安慰她,而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声说:“刚才居委会的人去你家找你妈妈谈话了,要动员你下乡。”

    姜晓菱的头嗡的一声,简直瞬间就要炸了!

    让她下乡?!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怎么现在忽然会提到这个?

    看到她的表情,谢强的眼中也写满了同情。

    可他是过来人,当初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所以更明白,这种事——避无可避。

    现在的政策就是这样。

    每家每户只要不是独生子女,就必须有一个人下乡。

    别说像姜晓菱这样的,家里老大,后面弟妹年龄小,唯独她一人各方面都完全符合下乡条件的。

    就连当初他因为腿伤返城之后,街道上的人都还专门来家里调查过情况。

    那真的是他们家谢壮,谢诚年龄太小了,不然肯定还是要再出一个人的。

    就这,现在谢强都不敢保证,过几年谢壮能够逃得了这种既定的命运。

    谢强能够想到的事,姜晓菱又怎么会想不到?

    上辈子她之所以没有走这条路,是因为父亲过世,她进厂里接了班。

    接班?

    姜晓菱眼睛顿时一亮:“强子哥,我是有工作的呀?不是说有工作的,就可以不用下乡了吗?!”

    谢强抿了抿唇:“可你是临时工。临时工不在优待的范围内。而且,咱们收购站就只有一个正式工的指标。”

    谢强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浇的姜晓菱在这六月的天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冰凉冰凉的。

    她之前从来不知道还有这项规定,原来临时工也是要下乡的。

    看她还站在这里发愣,谢强又提醒了一句:“你赶紧回去。你妈妈和奶奶这会儿还不知道得多慌呢!刚才我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你妈在外面抹眼泪……”

    “晓菱啊,”谢强顿了顿,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好一会儿才艰难的说道:“其实,下乡,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别听那些人胡说,其实只要适应了,也能过。”

    姜晓菱点了点头,谢过了谢强,就匆匆的换了衣服,回家。

    一路上脑子里都是混乱的,完全无法思考。

    如果要问她怕下乡吗?她怕。

    上辈子姜晓菱没有下过乡,却听了太多太多关于知识青年在乡下的故事。

    她肯定心存胆怯。

    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走了,家里怎么办?

    现在家里的生活条件,因为有了黑匣子的缘故,比之以前,好了不知道要有多少倍。

    别的不说,全家人的身体状态,就完全能够说明问题。

    爸爸能够熬过生死之关,邵彦成没有再得胃病,都和那匣子脱不了关系。

    如果她走了,那匣子肯定是跟着她走,留都留不下。那一家人的吃喝怎么办?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而且,姜晓菱也不想让一家人好好的,再重新去过从前的苦日子。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有一仓库的吃的喝的,家里人却要吃糠咽菜?!

    可她也不敢都拿出来啊!

    那不是给家里招灾吗?

    那比没吃没喝还要恐怖!

    另外,还有一点,姜晓菱现在连想都不敢去想,那就是母亲的生死劫。

    如果按照上辈子的发展,再有大半年的时间,就到了母亲病重不治,离世的日子了。

    如今,她每天都按照邵蔓寄过来的方子和药,逼着母亲吃,帮助她调养。

    可效果到底怎么样,不到那一天,谁也不知道。

    这下乡又不是一天两天就会回来,这一去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

    她要是走了,妈妈的身体垮了,那算谁的?!

    姜晓菱实在是这辈子再也不想承受那种丧母之痛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在姜晓菱的脑海里,压得她脑壳都要爆炸了!

    她很努力的想要平静心态,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毫无效果。

    因为她心里太清楚了,这下乡的事儿不是别的,这个是没有人能够抵抗或者协调的。

    这可以说,就是命令。

    而且,自己家的情况摆在这里,她不去谁去?

    小河去?还是宁宁美美去?

    完全没有任何操作空间!

    姜晓菱越想越绝望,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快走到家属院门口的时候,她几乎都要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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