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去, 收回去!”姜晓菱本能的下达了指令。
面袋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徐寒梅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还悬浮在半空中的,摆满了竹篮的店铺页面, 姜晓菱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进门后的徐寒梅却对空中那偌大的光屏视而不见,朝着女儿嗔怪地瞪了一眼:“你墨迹什么呢?!”
看着妈妈就那么眼都不眨的从屏幕里穿过, 走到了自己面前,姜晓菱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这才意识到——
那页面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看到的。
想明白之后, 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然后才发现, 因为太过于紧张的缘故, 自己的手脚都是软的, 连站都有点站不稳了。
她一屁股坐回床上, 嘴里应付道:“马上出去,我马上就收拾好了。”
却坐在那儿半天也动不了。
看女儿神色不对, 徐寒梅蹙了蹙眉。
她不放心的伸手在女儿的额头上摸了摸,在确定温度并不高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感冒了吧,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看你的嘴唇都白了。行了,行了,你歇着吧, 我去找你奶奶回来帮忙, 你躺会儿。”
“没事,我就是起的猛了有点头晕。”姜晓菱连忙解释。
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挽着妈妈的手一起往外面走。
“我去洗菜,你别叫奶奶, 她难得有个高兴的时候,你让她在外面聊天呗。”
听女儿这么说,徐寒梅也跟着笑了笑。
是啊,婆婆也是个可怜人。
因为两个孩子的事儿, 这些日子她简直是提心吊胆的在做人。
天天小心翼翼的,说话做事都看着自己这个做儿媳妇的脸色。
可,又有谁真的会去怪她呢?
“行,让你奶奶在外面玩吧。我看她和彦成还能聊几句。说起来那小孩儿也不爱说话,怎么就能跟你奶聊得起来呢?”
姜晓菱抿嘴跟着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那是因为邵彦成也是从云省来的人,他听得懂奶奶说的方言。
奶奶来这儿几天了,除了自家人,谁也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早就憋坏了。
好容易逮着一个能听懂,会给反应的,还不得拉着使劲儿说?
已经到了年根儿,这个时候最害怕的就是小孩儿生病。
虽然姜晓菱一再说自己没事,可徐寒梅还是死活不让她再跑出去摸凉水。
一定坚持自己去洗白菜,而让她留在厨房里和面。
这会儿,仨小的跑到张工家去玩还没回来。
其他人全都在外面,家里就只剩下了姜晓菱一个。
她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人能看着之后,蹲到了门后面,做贼一样的将那袋子面又重新拿了出来。
说实话,她这会儿其实是有点后悔的。
后悔当初没有去那个店主的店里好好看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杂粮?
他既然愿意用面粉换石头,肯定也愿意用别的换吧?
这雪白雪白的面粉,拿出来吃实在是太招人了。
可,如果不吃,她换回来又有什么用呢?
姜晓菱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用刀将袋子划开了一个口,从里面舀出来了一小碗儿,然后把剩余的大半袋子又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店铺。
她把面倒入了盆子,和之前妈妈放进去的细面搅合在了一起。越看越觉得不行,这差异太大了,大得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如果没有对比,在大家的眼里,爸爸换的白面已经很好了。
可现在,越看越觉得颜色有点灰突突的。
说是细面,其实里面还是有没完全磨碎的麦粒,甚至谷糠,肉眼就能分辨的出。
而她加进去的白面,白的就像是雪一样。
不仅白,还细得很。用手指抓起一点在指尖碾了碾,面粉扑簌簌的往下落,连一点渣子都没有。
这俩掺在一起,把以前的面都带得白了,细了许多。
任谁一眼也能够看得出来。
用这样的面包饺子……得多香啊!
可,也多容易被人识别啊!
姜晓菱盯着盆子心里挣扎了半天,终究叹了口气,又舀了小半碗红薯面放了进去。
徐寒梅洗完菜回来,一进厨房就看到女儿手里正在揉的那一大团面,顿时头都懵了!
“你把那面……全放进去了?”她惊得说话都有点磕巴。
那细面除了之前烙了一次饼,就再也没有用过。应该剩下还有三斤多。
刚才她往外舀的时候特意留下了一点,就想过年的时候,好歹一家人能再吃顿饺子,哪怕是掺一半粗粮的白面也好。
可现在,看女儿手里的面团,比自己之前拿出来的面要多上许多。
“没。”姜晓菱摇了摇头。
“我看实在是不够,又放了点红薯面。”
听到没把细面放完,徐寒梅松了一口气。
可再听到女儿往里面掺了红薯面,顿时又急了。
“怎么能放红薯面?好容易吃顿白面饺子,放那怎么行?!。”
“那怎么办?总得先保证够吃吧?你拿出来的面,咱家人自己吃都不一定够,还有邵彦成和韩兵呢!”姜晓菱一脸的无奈。
徐寒梅被女儿怼的半天接不上茬。
心里多少有点发虚。
是啊,请人吃饭,再没有不让吃饱的道理。
之前是她小家子气了。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用红薯面。
女儿年龄小,在厨房帮忙的次数少,她不明白。
可徐寒梅知道,红薯面因为没有黏性,做面食很难搅成团。用它做饺子皮儿,颜色发黑不说,万一掌握不好比例,到最后粘不住很可能会变成一锅面片汤。
难得请人吃顿饭,真做成那样还不得让人笑话?
想到这儿,徐寒梅咬了咬牙:“再掺点白面……”
“不用。”姜晓菱赶紧说。
一边说一边将面盆举到了母亲的眼前:“妈,你看没多黑,我放的时候注意着呢。”
……
许是因为掺了红薯面,徐寒梅心里不安的缘故,在拌馅儿的时候,她大方的放了两勺子猪油。
于是今天做出的饺子,那是扑鼻的香。
虽然面里掺了红薯粉,可因为掺的少,并没有妨碍饺子皮儿的筋道,反倒让它多出了一点微微的甜。
而那面更是又细又滑,没有丝毫的粗粝感。以至于让人觉得往下吞咽的感觉都变成了一种享受。
今天这饺子的量,姜家是往宽里放的,生怕会让客人吃不饱。
可即便是这样,那满满几大盘子的饺子,还是很快就被扫荡一空。
大家几乎全是头一次,感受到了肚子滚圆是什么滋味。就这还意犹未尽,连那半锅饺子汤也被他们分着喝了个一干二净。
韩兵更是一叠声的感叹,说自己长这么大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让“徐阿姨,姜奶奶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跟他说,他保证随叫随到。”
听得徐寒梅,还有姜老太太都高兴的合不拢嘴,觉得很有面子。
因为吃得好,俩小伙儿干劲儿十足,中午也没休息,足足干了大半天。到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就把两张高低床全给加工好了。
说是做了两张床,其实就是用木板做了两个床架,与之前的两个组合钉在了一起。另外多做了两个方便上下的□□。
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
可即便如此,这两个床一做好,还是得到了家属院好多人的赞叹。
也让好多邻居有了过来和姜家人说说话,接触一下的机会。
姜立南那个人为人比较低调,平时有什么事也不怎么给家里说。
所以姜家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家的顶梁柱其实在机械厂的分量可不轻。
他和王厂长是最早一批入厂的,可以说机械厂建厂之初,靠的就是他们这批老人撑起来的。
厂子发展起来了,他们自然就得到了重用。
现在的姜立南是机械厂的汽车队副大队长,虽然不是干部,可那也是手底下管着十好几辆汽车的人。
除了大队长谢长义,队里就属他说话算数。
现在这年月,什么东西都管控的那么死,只有司机们走南闯北。他们见多识广,手里多少都有点活路子。
因为每天干的都是往各个公社,大队跑的活儿,和下面的人关系自然处的不错。
别的不说,哪个大队今年收成好,哪个大队留的余粮多,他们门清。
隔三差五悄悄帮关系好的人家换点粮食,带点粗布回来这种事,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谢长义虽然是车队的大队长,却是个没什么文化的。
所以每天的派工单基本上都是姜立南在签发。
让谁去哪儿,谁和谁搭班儿一起走这些事,都是他说了算。
这就很让人高看一眼了。
再加上他又是个人品好,脾气又好的,从来没有利用手里的权利坑过谁,给谁穿过小鞋。
反之,谁求上门来让帮忙,能办的事儿他都不声不响给办了。也没见找谁邀过功,给谁要过东西。
邻里邻居的大家都记着他的那份好。
只是这人太不爱和人打交道了。
他除了最早一批进厂的几个兄弟,平时并不太和邻居闲聊。
所以即便都知道姜师傅的家属来了,大家也没个登门到访的理由。
现在,家里添了新家具,还是少有人用的物件。借着来看床为幌子,过来表示亲近的人一堆一堆的。
从下午床做好,一直到快晚上八点,天都黑了,孩子都困了,家里的人愣是一直没有断。
在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访客之后,一家子简直累得人仰马翻,那种感觉,比坐了三天的卡车都累。
真的是,笑得脸都麻木,嘴皮子都磨薄了。
谁都懒得说话,几乎是立刻全都睡着了。
姜晓菱还惦记着做梦去梦里看一看自己的店铺呢,结果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天都亮了。
因为有了昨天的经历,姜晓菱不想在家里窝着了,她想出去转一转。
来宁林已经好几天了,除了去买冬储菜,她几乎连门都没有出过。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学校早已经放了假,她连出去上学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不自己找点理由出门逛逛,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东西换取其他的粮食呢?
家里的白面就剩下那么一丁点儿了,想把店铺里换来的面拿出来现在对于姜晓菱来说都是一件没有办法解决的事。
可要想换别的吃的……她总不能再跟弟弟抢石头吧?
姜晓菱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正在想找个什么理由出门一趟,就听见妈妈对她说:“你赶紧吃饭,吃完饭去一趟邮局。刚才你谢伯伯送来了一个包裹单,说是你爸寄到厂子里的。你快去看看寄来了什么?他这才走了几天,怎么就寄包裹回来了?”
姜晓菱连忙答应,心中一阵暗喜。
行了,这连出门的理由都不用找了。
她盛了一碗饭坐在桌边吃,妈妈在旁边拆着爸爸之前领回来的劳保用品,白色的棉线手套。
嘴里还念叨着:“我想给彦成织一件线衣,也不知道哪儿有染色的地方?直接用这白色太不好看了,也不耐脏。
哎呀,到了新地方就这点儿不好,什么都摸不清楚。你待会儿和美芳一起出去的时候,顺便帮我问问,看附件有没有染色的地方?”
姜晓菱原本想问一句妈妈怎么舍得把她存了那么久的手套拿出来邵彦成织线衣了?结果却被她后面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美芳要过来?”
“是呀。刚才我出去洗东西,正好她在洗漱,我就跟她商量了让她等一会儿陪你一起去取东西。不然,你能找得到邮局在什么地方?”
姜晓菱默默的咽了口粥,在心里说:“我还真知道。”
嘴里却回复:“快过年了,谁家不忙啊,你也不问问人家有没有事,就这么给人找麻烦。”
听了她的话,徐寒梅抬起头朝她瞪了一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做什么都不动脑子?你忘了那天张工说的话了?他让你有空带着美芳一起玩玩。”
说到这儿,徐寒梅叹了口气:“那也是个可怜孩子。”
姜晓菱切了一声:“在你眼里,谁都可怜,猫猫狗狗都是可怜孩子。昨天你说人家邵彦成小孩儿一个人孤孤单单,也没个爸妈跟着,是个可怜孩子。
人张美芳可父母双全,怎么又可怜了?人家家里条件那么好,爸爸工资又高,妈妈也是能干的,看她和弟弟关系处得也好,怎么就又让你心疼了呢?”
听女儿这么说,徐寒梅没有吭声,却起身去将外面的门关了关好。
转回头坐在了餐桌前,对姜晓菱小声问道:“你见过美芳妈妈吗?”
姜晓菱摇了摇头。
她确实没有见过。
这辈子来的时间短不说,上辈子她忙活完家里的事儿,上学没有多久,张美芳家里就出了事。
只知道是因为她妈妈家里成分不好,影响了她爸爸。
张工总工程师的职务被免除,还送到干校去劳动了两三年。
后来是机械厂扩大生产,在王厂长等人全力周旋之下,才把张工从干校给重新要了回来。
虽然人回来了,职务却被一撸到底,变成了普通工人。
也因为这件事,张美芳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就下乡去了边疆,而她妈妈在把她和她爸爸送走之后,又把小儿子送回乡下托付给了旁人。
然后上了吊。
留下了一份遗书,什么也没提,就说要和他们全家断绝关系。
两辈子加起来,姜晓菱都没有机会见过那个传说中的苦命女人。
女儿的回答自然在徐寒梅的意料之中。
她将头凑得更近了,对着女儿耳朵悄悄的说:“美芳的妈妈驼背驼得好厉害,你知道吗?”
“驼背?”姜晓菱一愣。
脑子里快速的闪过了张工那又高又挺的身姿,白白净净的模样。
无论如何也将他和一个驼背女人联系不到一起。
“真的是驼背,腰弯弯的。而且看上去年龄好大。我昨天下午看到了,那样子,和张工站在一起确实不般配。”
徐寒梅叹了口气说道。
听妈妈这么说,姜晓菱有点不高兴了:“妈,你怎么也跟着以貌取人了?”
“什么以貌取人?”徐寒梅不乐意了。
“你妈是那么眼皮子浅的人吗?我是心疼美芳!其实长成什么样是老天给的,谁也没办法。
可美芳妈妈,就是你钱阿姨,她自己想不开,有些事就做得过了。然后就在邻里里落了笑话。
大人的事儿不去说,可这样会耽误小孩子的呀!你看看美芳,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说个话做个事,唯唯诺诺,没有一点底气,那不都是他们妈妈害得呀!”
妈妈的话,让姜晓菱更加的好奇了。
她连饭也顾不上吃了,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妈,你都听谁说的?可不敢胡乱传人闲话啊!”
一次次被女儿打击,徐寒梅恼了。
她伸手隔着桌子对着姜晓菱的脑袋就拍了一记!
“到底我是你妈还是你是我妈?你怎么比你奶奶管得都多?在你心里,你妈就是个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吗? ”
看出妈妈是真的恼了,姜晓菱也顾不上去揉脑袋,连忙站起来扑过去从后面搂住了徐寒梅的肩膀。
撒娇的说:“妈,你说什么呢,我哪儿有那么想?我这不是怕刚到一个新地方,谁也不了解谁,听别人道听途说多了,容易破坏对人的第一印象。
你看你也说了,说美芳妈妈做事过了。咱都没跟人家打过交道,你怎么就知道是人家美芳妈妈的错?万一不是呢?万一里面有什么隐情呢?”
女儿的话听得徐寒梅默了默,然后叹了口气。
“我是听你封阿姨说的,我觉得你封阿姨那个人不像是会在背后传人闲话的。更何况她也没说美芳妈妈的坏话。
她只是说,美芳妈没有把自己放在半边天的位置上,太没有自尊,依然是老思想,把男人当做天。
你封阿姨说,张工在家里是连双筷子都不用自己拿的,说是她亲眼看到好几回美芳妈妈蹲在地上帮他系鞋带。
这种事还不是一个人见,据说院子里好多人都见了。要不大家都说,美芳妈妈是把张工当儿子养的。”
“这是人家自己家的事,又没妨碍谁,外人也是瞎操心。”姜晓菱忍不住皱了皱眉。
“可美芳妈妈不仅自己这么做,她还要求美芳也和她一样做啊。”
徐寒梅长叹了一口气:“外面的人都在传,传她那个驼背是会遗传的,所以她才会这么逼自己的女儿去低三下四。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将来美芳也驼背了,嫁到别人家伺候不好男人会被撵出来。”
“胡说八道!”
姜晓菱要气死了!
她之前真的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传言。
也没有想到,怎么能传的这么恶毒?!
上辈子的时候,她虽然和张美芳再也没有见过面,却知道她活得很好。
下乡几年的磨砺,应该是磨去了那女孩儿身上的娇气,让她变成了一个钢铁般的女战士。好像还得过三八红旗手。
姜晓菱记得她在乡下是先做了几年赤脚医生,后来进了县医院。
到运动结束的时候,她在医院里已经做到主治医生了。
这样优秀的人……会因为不会伺候人被人嫌弃?
呵呵,简直是笑话!
“我也觉得是胡说八道!所以,你有空多和美芳玩玩,多和她说说话。不然她在这个院子里,是很难交到朋友的,其他女孩子都不愿意跟她玩。
你封阿姨也是这个意思。他们家全是男孩儿,之前是没办法,她也希望你带带美芳。
你们年龄都大了,美芳比你还大一点儿。如果性格不改过来,将来找婆家真的要吃亏的。”
“我知道了。”姜晓菱郑重点头。
与此同时,也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对张家的事多关注。发现苗头及时制止,看看能不能帮助他们家摆脱曾经的灾难。
此刻的她无比后悔当年没有上心,要是能够多记得一点张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该多好啊!
姜晓菱早饭刚刚吃完,张美芳就来了。
她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
穿了一套修改过的军装,扎了两根麻花辫。辫稍上还系了两根彩色的头绳。能够看得出那是自己用各色的毛线搓出来的,别致又俏皮。
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羞涩的笑容,却终于敢正眼看人了。小脸蛋儿白生生的,眼睛闪闪发光。
足以证明,对于这次有机会和姜晓菱一起出门,小姑娘心里可高兴了。
邮局距离家属院并不远,走路也不过半个小时,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
可是还没有到门口,就听到那边传来了一阵吵闹,中间还有属于小孩子的尖锐的喊叫声。
远远的望过去,就见一群大概十三四岁的红-小兵围在邮局的门口,正在和工作人员喊叫。
他们都带着红袖箍,有些人手里还拿着《语录》,又是挥拳,又是喊口号的,群情激奋。
而与他们对话的邮局工作人员,则一脸的无奈。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放缓了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
都没有走到跟前,单听双方对话,很快俩人就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只觉得一阵无语。
听他们说的,应该是这群红-小兵在去抄自己老师家的时候,发现头一天老师曾经来邮局寄了一个包裹。
他们非说老师把藏起来的违-禁-品寄出去了,让邮局交出来。
而邮局说昨天的包裹已经寄走了,这里没有。而且所有寄出的包裹他们都有检查,不可能有不允许寄的东西。
可那群小孩儿不干。不知道谁提出了要去邮局的仓库里检查,要自己去找他们找到东西。
这样的要求邮局怎么可能答应?
于是双方就产生了争执。
能够看得出,邮局的人是不愿意和这些小孩儿计较的。都是些初中生,小学生,和他们闹起来,轻不得重不得。
轻了吧,小孩儿们不通世事,拿着鸡毛当令箭,觉得自己不得了了,完全不跟人讲道理。
重了吧,宁林市就这么大。没准儿拐着弯谁和谁就是亲戚,朋友。这里面要真有个谁家的孩子,闹起来了最后大人间再产生意见。
于是本来挺小的事儿,就变得很麻烦。
“怎么办,咱们现在还过去吗?”张美芳有点紧张的问道。
姜晓菱摇了摇头。
邮局门口围满了人,显然已经没法营业。
这种情况下,去凑那个热闹干啥?
“咱在附近先转转吧,等他们走了再去。”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走啊?”张美芳一脸的发愁。
“应该很快。”姜晓菱笑了笑。
刚才她都已经看到有邮局的人往外面走了。不用想也知道,那肯定是已经知道这群小孩儿是谁家的了。
别看他们在这儿凶得很,等大人来了,还不是得纷纷认怂?
不管怎么样,邮局也不是能够随便闹腾的地方。
张美芳知道姜晓菱刚刚到宁林,什么地方都不大熟,所以一直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她原本并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人,平时出门一向也是听别人的。
而现在,自己总不能让人生地不熟的同伴说去什么地方吧?
她的脑子飞速的运转着,想了好一会儿,脸忽然红了。
她拉了拉姜晓菱的衣袖,踮起脚尖,趴在她的耳朵边轻声的说:“要不,我带你去换火花的地方看看吧?”
姜晓菱听得眼睛一亮。
她从来不知道宁林居然有这样的地方!
“好啊,我们现在就去!”她激动的说。
可是说完,姜晓菱又有点为难:“可是,我之前也没有,拿什么出来交换啊?”
听她这么说,张美芳笑着拍了拍自己身上背着的军用书包。
“没事,我带着呢。我有好多重复的,你喜欢哪个先用我的换,回头你有了合适的还我就行了。”
姜晓菱想了想,没有拒绝。
其实,只要能找到地方,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今天换不换的也没那么重要。大不了回头自己再来一趟。
像张美芳这样软糯性格的人都敢去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自己悄没声的来,换了就走,反倒不那么明显。
两个人离开了邮局,张美芳带路,三转两转,穿过了一条巷子。
看到面前出现的宁林市第一小学的校门,姜晓菱有点发愣。
她惊讶的转头看向了张美芳,一脸的不敢相信。
——知道她是个兔子胆儿,可,也不能胆小到要跟小孩儿玩啊?
被姜晓菱这么盯着,张美芳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小脸又一次红了。
“也不是都是小孩儿,就,也有和咱们年龄差不多的。而且,还有熟人……”她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
以至于,即便是站在她身边,姜晓菱也没有听到她最后一句。
但,来都来了,那就去呗。
反正,以张美芳那兔子胆儿,能找到的地方,安全是绝对有保障的。
两个人穿过马路一起走了过去。
此时学校早已经放了寒假,校门落了锁,门口没有一个人。
姜晓菱跟在张美芳的后面,一起沿着校门口的小路走到了学校的后面,然后跟着她熟门熟路的进了一个小胡同,看着她敲响了胡同口一户人家的房门。
门很快打开了,里面露出了一个大概五六岁小男孩的脑袋。他先是看了张美芳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了姜晓菱的脸上。
“我好朋友。”张美芳解释道。
小男孩慢慢的打开门,放她们两个进去。
屋子里很暗,只有靠近大门方向的最顶上有一个天窗,里面有光线照射进来。
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光源。
以至于刚刚从外面进来的姜晓菱,有一个瞬间,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站在原地,停了大概半分钟,才终于能够看清楚屋子里的景象,这一看,将她吓了一大跳!
就在这不过十个平方左右的屋子里,坐着的,站着的,蹲着的小孩儿,得有一二十个!
他们的年龄相差很大,从六七岁一直到十五六,各个年龄段的都有。
唯一相同之处,就是这会儿每个人的手里,几乎都抱着一本小人书。
是的,小人书。
除了他们手里抱着的,在屋子的周围,挤挤满满的放了好多一看就是用旧木头拼凑的书架,上面全都放满了各种连环画。
有《铸钟》,《生死碑》,《铁道游击队》……
反正,现在小孩儿们喜欢看的,这里都有。
姜晓菱上辈子在宁林待了十几年,都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居然有这么一个偷偷租小人书的地方!
“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就在姜晓菱倍受刺激,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人对张美芳埋怨的说道。
她循声望去,不由一愣。
她这才注意到,在屋子的最里面,放着一张破旧的都快要散架了的四方桌,而在桌子后面坐着的,居然还是一个熟人。
嗯,她觉得是熟人,可此时的对方,却并不和她相熟。
“晓菱,这是谢强哥,就是谢伯伯的儿子,谢壮,谢诚的大哥,住你们家隔壁的。你们见过吧?”
张美芳把姜晓菱拉过去,介绍道。
说完,才又看向对方解释说:“谢强哥,我今天是陪晓菱去邮局取东西。这会儿邮局门口被人给围了,没事干,我们就来你这儿转转。晓菱也喜欢收集火花,你这儿种类最多。”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的戳了姜晓菱一下,示意她打招呼。
姜晓菱现在可算是明白张美芳为什么胆儿那么大,敢带着她往小胡同里钻了。
合着,真的是熟人,熟得不能再熟了。
在谢强在,还真不会有什么危险。
顺着张美芳的意,姜晓菱冲谢强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强子哥。”
叫完就开始后悔。
上辈子,因为封阿姨一直将她和小河当做亲生孩子一样看待,他们自然和谢家的孩子走得很近。
称呼也比一般人更亲近一点。
可这辈子,她和谢强都还没有来得及说过话呢,只不过远远的见过一面。
谢强下乡的时候干活摔断了腿,落下了残疾。
虽然现在回了城,可二十出头的男人,却连个工作都没法安置。
又因为腿的原因,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变成了家里的老大难。
所以,不管是谢家的人,还是邻居们,谁提起他来,都会先叹一口气,然后说一句:“可惜了”。
久而久之,谢强的性格就变得阴郁的很。话越来越少,平时都不爱跟人打交道。
姜晓菱不知道这么叫他,他会不会不高兴,觉得自己在故意套近乎?
虽然是邻居,可上辈子他们也谈不上有什么私交。
她天天往他们家跑,也从来不知道他居然还做过这样的小买卖。
听她这么亲近的称呼自己,谢强愣了一下。
抿了抿嘴,却并没有拒绝。
毕竟两家门对门,爸妈也特别交代了,要和这家人搞好关系。
所以,即便还是有点不得劲儿,谢强也没有再说什么,语气也比之前变得和善了不少。
“你想要什么样的火花?”他问道。
“我也不知道。”姜晓菱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就是喜欢,想看看。”
说到这里,她抬眼望向谢强:“强子哥,你们这里火花要用什么东西交换啊?”
谢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打开了方桌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盒。
他将纸盒打开,推到了姜晓菱的面前:“自己挑吧。”
姜晓菱和张美芳一起将脑袋凑了过去。
张美芳还好,显然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个纸盒了。
可姜晓菱却不一样。
她简直觉得自己的眼前,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之前看美芳的本子,她已经觉得够多,够好看了。可是谢强这个盒子里的火花,比美芳的本子里的还多啊!
虽然他的这些应该没有美芳那本的质量高。
没有那些海城独有的,成套系的,可是胜在数量,还有品相上。
姜晓菱再不懂,也能够看得出,他盒子里好些火花并不是那种摆在供销社柜台上卖,被人买回去摸来摸去,都有磨损的。
这里面有很多就像是妈妈她们折的烟壳一样,都是没有上市,是全新的。
那鲜亮亮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看她看得欢喜,张美芳在一旁善解人意的对她解释道:“谢强哥这儿的火花,好多都是新的。是他从街道那买回来的。咱们街道有糊纸盒的活计,有时候也有烟盒,火柴盒的活儿可以接。
所以,他这里的火花,是全宁林市最好看的。”
可此刻的姜晓菱,却对她话里的另外一个词产生了兴趣。
她望向谢强,一脸期待的问:“强子哥,你这儿也有烟壳吗?”
谢强皱了皱眉,然后纠正她说:“那不叫烟壳,叫烟标。你也喜欢那东西?”
说着,又一次的打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牛皮纸包。
他将包打开,一大堆全新的,各式各样的烟标赫然出现在了两个女孩子的面前!
姜晓菱很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
她这个样子,愣是将一直板着脸的谢强给逗笑了。
虽然那笑容一闪而逝,却还是让他的脸看上去没有那么让人生畏了。
姜晓菱奓着胆儿又问了一句:“强子哥,你还没有说这些要拿什么换呢?是用钱买吗?”
谢强看了她一眼。
然后自己在盒子里巴拉了一下,从里面选出了两张印着小动物的,看上去可可爱爱的火花推到了姜晓菱的面前:“送你的。”
说完,又把牛皮纸包往她跟前推了推:“这里面你也挑一张吧。”
“不不不。”姜晓菱吓得朝后连退了好几步。
如果是张美芳给的,她也就收了。
因为她知道美芳收集这些是爱好,自己即便收了,将来有合适的东西还上这份人情也就是了。
可谢强明显是靠这个在谋生。
虽然一个火花,一张烟标值不了多少钱,可一旦牵扯到钱的事儿,就不能占人家便宜。
她连连摇手:“不能这样,不能白要。强子哥,我用东西换,你告诉我怎么换就行。”
谢强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带出了几分好笑,又有些好奇:“你能拿出什么来换?”
姜晓菱想了想,将手放进口袋里掏了掏,然后摊将一个手绢包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她将手绢包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五块儿包着糯米纸的,晶莹剔透的软糖。
“这是高粱饴,我从老家带过来的,我用这个跟你换,行吗?”望着谢强的脸,姜晓菱解释道。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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