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菱盯着那画面,看着小鲤鱼慢慢的淡去,然后被一个有很多彩色照片的图案所代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要过节了的缘故,那图案的底色红彤彤的,上面还有金色的祥云,仔细看,似乎还有喜鹊登枝,别提多好看了!
可吸引姜晓菱的却不是这个。
她的目光黏在那摆着一盘热气腾腾大肉包子的照片上,怎么也拔不下来了。
肉包子啊!还是白面的。
这得多香啊!
好一会儿,她才恋恋不舍的继续往下看,然后就看到了那个什么……拌饭酱?
姜晓菱也不明白为啥吃个饭还得用酱拌?
但,那勺子里黄灿灿,油汪汪的酱看着就让人馋啊!
“流沙咸蛋黄酱”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默念着。
虽然念不出声,可还是念得虔诚无比。
仿佛在颂念的过程中,就能够唇齿留香,让她尝到滋味一般。
她又伸手在那图案上划拉了一下,照片随着她的指头往上滑。
很快,一袋看上去像是用什么透明的玻璃纸包着的大米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用手摸了摸。
又摸了摸。
眼神里带出了羡慕。
这么白的米啊!
一粒一粒,晶莹剔透的。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白米呢。
姜晓菱不记得自己家有多久没有吃过大米饭了。
怎么也得有大半年了吧?
按照规定,他们一家子,除了小河是二两,其他人每月都有半斤大米的配额。
可别说他们镇子,就是在他们县里,像大米这样的精细粮,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供应过了。
上次爸爸在信里无意中感慨了一下,说是做梦梦到小时候奶奶给打的年糕了,醒来后好久都还在咂摸着梦里的滋味儿。
奶奶拿着信,看着直抹眼泪。
后来妈妈没吭声,背着家里的老玉米跑出去,走了好多个巷子,才总算是换回来了小半盆的糯米。
妈妈和奶奶连夜打出来了几块年糕,自己和小河看着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却都没舍得吃上一块儿。
这次,都给爸爸带过来了。
想到年糕,姜晓菱忍不住按照上辈子摸索出来的办法,在那个图案最上方一个长格子处点了点,然后将脑袋凑过去,冲着那里喊了一声:“年糕。”
虽然依然没有发出声,可是那格子仿佛能够听懂她的话一般,忽然一个变换,艳红的图案变成了一长溜各式各样的年糕图片。
那年糕有长有圆还有方。
有精米面的,黄米面的。
更有一些干脆做出了奇奇怪怪,姜晓菱从来没有见过的各种形状。
就好像眼前的这个,居然是做成了如最初所看到的金红鲤鱼一样的模样。
不过这可比那图案好看得多!
瞅瞅那鱼身子,亮晶晶的,不知道是抹了多少油啊?
在那鱼的身上,还插-了四根竹签子,上面贴了写着“年年有鱼”的红纸。
“年年有鱼啊!”姜晓菱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照片。
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些东西也就是看看,最多是摸摸,吃是吃不着的。
甚至她还知道,过不了多久,大概也就一年的功夫,连看都看不见了。
上辈子,十八岁之后,她就再也做不了这样的梦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
至少现在她还在梦里,还能梦到这些她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能看到,能摸摸,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
姜晓菱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
她呼了一口气,眼前腾起了一片白雾。
宁林比起老家,实在是冷得多。
在老家,一年能够下上那么两场沾地就化的雪,就已经了不得了。
而在她的记忆里,宁林随便一场小雪,都是要没过脚脖子的。
她从床上坐起,披上了棉袄,然后给睡在她旁边的美美掖了掖被角,然后下了床。
刚将房门打开,正在往饭桌上摆碗筷的妈妈就朝她招了招手。
姜晓菱走过去,妈妈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还热乎乎的煮鸡蛋,过来在她的身上滚了一遍,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了几句,最后不忘在地上将鸡蛋皮敲了个粉碎,这才放到了她的手里。
然后笑眯眯的对她说:“快吃,新的一岁也要圆圆满满的。”
姜晓菱咧了咧嘴,看着妈妈笑了起来。
这是他们家的规矩,无论再穷再苦的时候,每逢生日,妈妈总会给她或者弟弟煮一个白煮蛋。
还要在他们的身上滚上一遍,说是“滚运”。
“谢谢妈妈。”姜晓菱说着,将鸡蛋接过来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看到她这个样子,徐寒梅无奈的叹了口气:“这鸡蛋是要自己吃的,不兴分。一年才这么一次,不用给他们留着。”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徐寒梅知道,女儿肯定不会照做。
往年也是这样,她的鸡蛋永远会给弟弟留一份。
可以前两个孩子分,一个人总算还能吃上一半。
现在又多了美美还有宁宁,那分到大女儿嘴里的,还能剩下什么?
再怎么说,一个孩子一年才有一次吃整鸡蛋的时候,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她还是有点心疼。
之前一直惦记着要怎么将那两个孩子平安的带出来,徐寒梅实际上并没有想太多。
可现在到地方了,昨天晚上男人出去之后,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却越想越忧愁。
这里还不比老家,在家她和婆母每个月帮助街道上糊纸盒,折烟壳,多多少少还能贴补些家用。
现在换了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也没途径找活干。
全家上下,就都得靠丈夫那一个月三十八块钱的工资过日子了。
不仅如此,现在还又多了两个孩子……
虽然婆婆天天挂在嘴边上就是一句:“从我嘴里省一口,就够那两个小人儿吃了。”
可徐寒梅做了这么多年的主妇,她还能不知道那孩子是会一天天长大的?
而且还得越大吃得越多。
一个小河就能吃垮老子了,现在又多了个宁宁。
家里养两个男娃,那一个月的口粮,估计半个月就差不多能吃空了。
一想到这儿,徐寒梅就忍不住的恓惶。
她倒不是嫌弃小姑家的孩子,她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不要说自己坐月子时那救命的小米,就凭他们身上还流着姜家一半的血,她就说不出不养活他们的话。
可作为一个当家主妇,缸里没粮,她不可能不慌啊!
想到这儿,她又看向女儿。
这才发现晓菱居然正在将那个鸡蛋一点一点掰成小块儿,然后放进盛着稀饭的小钢精锅里。
看得她心里酸酸的。
自己这个女儿懂事哟!
可她的这种懂事,看在当妈的眼里,却让她更加的难受。
一年也吃不上一回的整鸡蛋,她这是又放回去要和大家一起分着吃了。
徐寒梅看得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伸手在女儿的脸蛋上抚了抚,叫了一声:“乖女。”
-
说话间,姜立南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眉眼间倒是少了分昨夜的沉重。
他昨天在王厂长家待到很晚,回来的时候整个家属院都黑了灯,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是带着妹妹的遗书去的。
姜立南觉得,王哥和他之间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了。
既然求人家帮忙,还让人家替他担着那么大的风险,就不能不把前因后果先跟人家说清楚。
不能让王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就跟自己家绑在了一起。
即便人家因为了解了情况而不愿意伸手帮忙,这样的事儿,他姜立南也干不出。
果然,在看了遗书之后,王建平震惊的瞪着他,好一会儿没有缓过劲儿来。
毕竟在此之前,他也以为那双胞胎是姜立南亲生的。
甚至在他进门的时候,还冲他抱怨,说“家里添丁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一声,这是真没把他当哥。”
这下好了,姜立南把他当哥了。大晚上的跑来找他求助,还是如此大的事儿。
大到王建平拿着那两张信纸,只觉得有千斤重。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推脱。
他拉着姜立南进了里屋,两个人把门关上,合计了很久。
王建平能够在众多人之中脱颖而出,成为这一厂之长,人家脑子里想的事儿自然比一般人要缜密的多。
王建平想了好一会儿,才对姜立南说:“这事要么不办,要办就绝对不能留一点隐患。阿烟虽然是我小舅子,可这事儿太大了,我也不能跟他照实说。
可不说实话,他又在那个位置上,万一哪天发现了,更麻烦。”
姜立南听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给人家添麻烦了,脸色开始发红,神情中带出了羞赧。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王建平瞪了他一眼。
“除了我你还要找谁说?这是能随便说的事儿?!你有多大本事,这会儿还跟我瞎客气!”
一句话说得姜立南再也不敢吱声。
王建平继续说道:“我其实已经和你嫂子说了好几次了,说阿烟一个人留在老家,跟着那些人学不了好。想给他在省城找个事干。
你嫂子的意思是,怎么也等过了年再说,好歹家里有个人,过年还能去给祖宗们烧个香。
现在既然有这事了,那就不等过不过年了。我今天就跟咱原来省城厂子的领导打个招呼,让他们给阿烟找个临时工干干。
他把新的迁徙证明办好,就直接让他去省城干活。只要离了那个位置,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会有机会知道。
这事就算彻底遮掩住了。”
正是有了王哥的承诺,姜立南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肚。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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