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李砡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袭白衣。
像他这样的修士，神随心定。
当他开心时，一向不入眼的靳广印，他亦可将随身佩剑送出。
当他生气时，即便天王老子来了，他亦可一剑斩之。
但当他伤心的时候呢？
李砡很久没有伤心过了。
他站在迷雾中，闭着眼睛，眉头紧锁着如同雷雨交加时，夜空中的闪电。
玉环啊，你在哪里？
你可知道，有你在的地方，月亮是那么美，即便霜雪，也是温暖的。
……
……
每一位修士，在即将突破第五境时，都会遇到心魔。
这是亘古不变的。
而对待心魔的办法，有许多种，其中最简便的，也最稳固的，便是在突破第五境之前，一步一个脚印地去修炼。
就如同爬山，每攀爬一段时间，便要停歇下来，看一看沿途的风景，喝口水，吃点干粮。
当心性与神识坚固到一定的程度，在破五境时，那心魔，便不再是心魔，而是一种福缘。
修行者依靠心魔，将自己的力量更上一层楼。
故而，这也是上苍的恩惠，是奖励修行者一路攀爬大山，达到山顶之时的奖赏。
但在有一部分人的眼中，这心魔落在身上，便是真真切切的惩罚。
这一部分人，修行之路平坦如大道，在他们的修炼过程中，就连坑洼的路径都很少遇见，更别提大山。
比如，徐小楼。
比如，李砡。
……
……
徐小楼修炼速度很快，破境的速度也很快，算上正式踏入修行者一途的时间，兴许也只有十几年了。
年纪轻轻，如今不过二十四岁的年龄，便突破到传说中的第五境。
这等天赋和气运，便是放在远古时代，也绝对是所有人类部落争先恐后去会抢夺，去巴结的天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徐小楼经受过一些磨难，但在其他正常的修行者眼中，那些磨难，都是正常的，或者说，是微不足道的。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谁敢说自己顺风顺水，就能成为天地的一方强者？
所以他的那些磨难，真的很微不足道。
所以，他的修行速度太快，破境速度太快，便引来了上苍的惩罚。
上次经历心魔，他差一点便彻底迷失在心魔中，变成一具只知发泄杀戮的魔头。
如若不是李砡出手，如果不是眉心处有龙神指导，徐小楼可能真的就毁了。
从这点来看，他真的很幸运。
或者说，真的有气运。
但是，在某些人的身上，这些幸运与气运，在某些时候，却未曾降临。
……
……
李砡。
这是一位惊才艳艳的剑客。
他的天赋之高，即便只用了十几年修成第五境的徐小楼，也望尘莫及。
因为李砡从踏入修行一途开始，到突破第五境，只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
是三年？
还是四年？
李砡记不清了。
那段记忆太痛苦，他不想去记住。
修行速度更快，那么，他所遇到的心魔，便比徐小楼更为强大。
也更难处理。
面对这样难缠的问题，生性洒脱的李砡，并未选择去处理，而是选择的压制。
他的心魔，一直心田深处，被自己凌厉的剑气所压制着。
但心魔之所以是心魔，便在于它的魔性。
魔性是无法被扑灭的，也不会随着剑气的压制自行消散。
相反，日积月累下，它只会越来越强大。
当这心魔强大到，无法再用剑气来压制之时，它便会爆发。
……
……
李砡记得，在他千年的生命中，心魔一共爆发过三次。
第yi次，是在唐国的宫殿内。那天，他看见玉环，看见那位令自己痛心的女子，泪如雨下地躺在唐王怀里时，他的心魔便突破的剑气桎梏，爆发出来。所以那天，他斩出了一剑，辉煌庄严的唐国宫殿，便在那一剑之下，斩成两半。
第二次，在边疆内界中，他看见流沙仙子身死道消，那缕魂魄在即将消散之时，对着他说了一句话，她说，‘这世间没有流沙仙子，无足轻重，但若是这世间没有了你李砡，就会无趣很多呢’，于是，那一日，他挥出一剑，杀性大发，心魔侵入脑海。那一日，佛国死了三千罗汉。
第三次，便是在斩魔台中。
想到当初，李砡浑身颤抖起来。
剑气在身周环绕。
浓雾靠近一分，便会被斩成虚无。
长发无风自舞。
白衣如雪片落地般，簌簌轻响。
迷雾大阵，不能杀敌，但却可以折磨敌人。
数不尽的幻境袭来，李砡便在这些幻境中无限轮回。
他的修为很强大，第五境界上品。
但是，他的心志却很脆弱。
压制在心田身处的心魔，已经将这位剑神的心志磨灭到极其弱小。
就像是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弓弦，只需要一柄锋利的小刀，轻轻一触，便断了。
……
……
此时，李砡便在隐忍。
他用尽全身力量，试图把这根弓弦松弛下来。
然后，越是想要，便越是无法做到。
心魔已经在即将冲出的边缘。
那根弓弦，马上就要断了。
李砡睁开眼，眼眸中尽是血丝。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那气息在空中缭绕，化成了一道锋利的宝剑。
李砡曾说过，他本身，便是一柄最锋利的宝剑。
所以，他的气息此时箭弩拔张，吐出一口气，便是一柄剑。
浓雾迅速聚拢，在他的眼前，幻化出一个画面。
唐朝。
唐国的宫殿。
两边站着两排侍卫。
前方台阶之上，那张龙椅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唐王，是自己的血仇之人。
一个是王后，是曾经，哦，不，是不管曾经，还是现在，还是将来，永远都不属于他，但却永远都占据在他心中的女人。
所以，在看到这个画面之后，李砡的剑心乱了。
剑心乱，便是心魔作祟。
他叹了口气。
这个画面，已经是他第二次看到了。
在进入这座大阵后，最先沦陷幻境的，是靳广印。
接下来，便是他。
有心魔在，他的心志坚定程度，也就比第四境界的靳广印，稍稍强上那么一点。
李砡站在宫殿中，看着周围那些仇视的眼神，看向台上，看向了那一男一女。
尽管这个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尽管在这座大阵里，他亦是第二次遭遇这个场景，尽管是这样，他依然还是抬起了手。
抬起手，便是要挥剑。
他本人，便是一把最强的剑。
于是，剑出，宫殿毁。
他依旧没有杀那两人。
他不忍心杀。
……
……
画面切换。
万佛朝宗。
在边疆内界，佛国，是除却斩魔台之外，最神秘的地方。
那一天，李砡来到佛国。
他带着铁剑，携带着杀气而来。
“光头！把流沙放了！不然，我今天血洗你的佛国！”
佛无言。
李砡上前一步。
顷刻间，佛土炸裂。
李砡的剑，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剑。
哪怕是佛祖，也不敢正面接下。
于是，佛终于轻启嘴唇，说出一句话。
“悟空，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整个人族，流沙必须死。”
李砡抬起手，满目狰狞，“我去你ma的悟空！本大爷是李砡！本大爷是人，不是猴子！”
抬手，便是挥剑。
佛祖不喜多言，但整个人族，谁也不会小觑了他。
李砡很强大，非同一般的强大。
但佛祖同样很强，甚至，比当时的他更强。
但，那是当时。
剑出，三千罗汉身死。
佛吐出一口金色血液，脸色萎靡。
……
……
“所以，他是孙悟空？”
万妖之界的祭坛处，高空中，真龙雕像惊讶问道。
当年的那只猴子，乃是一块女娲之石所化，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属于妖族。
故而，关于那只猴子在尘世中的传闻，即便应龙身处封闭的十万大山，依旧曾密切关注过。
他获得那只猴子的一切情报，便是通过龙飞。
那天，虽说他只与龙飞在湖底交流不到二十分钟，但应龙的神识太强大了，只用了片刻时间，便把龙飞脑海中的资料，全部读取到自己脑中。
就像是电脑的复制粘贴一般，读取过后，便是察看。
当他后来看到，曾有一只猴子在尘世上天入地，将漫天仙身打得无处可躲时，心中哑然。
那该是何种力量？
漫天仙神，其中定然不乏不缺少第五境的修士存在。
但在那只猴子的铁棍下，却是闻风丧胆，抱头鼠窜。
只是可惜，不知为何后来，那只猴子却被佛祖收了去。.
这个结局，让应龙很是疑惑。
关于佛祖的一切，应龙还是知道的。
那个光头很强大，非常强大。但若是和漫天仙神所比较起来，不论是从综合实力还是人数来看，都应该是后者更为强大才是。
但为何，那只猴子，却最后拜在了光头门下？
应龙想了无数个日夜，依旧想不明白。
今天。
在看到迷雾大阵内，看见李砡所经历的幻象，在看到那个光头，称呼李砡为悟空之时，应龙心中的这个疑惑，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李砡，是那只猴子？
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应龙低下头，看向祭坛旁边站着的申公豹。
他的眼神从疑惑，渐渐变成了怀疑。
……
……
申公豹抬头，微微一笑，“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还是在假装？
应龙突然觉得，祭坛口的这只千年豹子精，变得有些让他捉摸不透了。
想到这，他楞了一下。
不对。
不是捉摸不透。
他好像，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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