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会议厅,马修看到索伊手持一把鹰铳,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先生,请不要动。” 索伊一脸警惕,将枪口瞄准角落:“主宅里潜入了可疑人。您看,玻璃窗都已经被偷偷打破了。从体型上看,潜入者应该体型娇小,很可能藏在某个暗处。” 她手里鹰铳不断在屋内扫描。 “这个……其实是阿拉克涅不小心撞破了。” 嘭的一声! 索伊手里鹰铳走火,打烂了又一扇玻璃。 外面跑来手持鹰铳的罗伊斯:“怎么了?有敌人入侵吗?先生请小心!” 马修不得不再次解释:“没事,没事,只是走火了。” 罗伊斯这才松了口气:“马修先生,有任何情况,请鸣枪示警,我马上赶来。” “辛苦你了。” 马修等他离开,这才看向低着头的索伊:“小事,别放在心上。” “先生,我太没用了。” 索伊用手指擦了擦眼角。 马修不得不安慰了一番:“怎么会呢?庄园里能跟上我这么高强度工作的,也只有你,管家助理可是一个要求很高的职位。你能一直把所有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 “真的吗?”她偷偷看马修。 “真的。” 她这才松了口气:“我去给您倒茶。” 马修咳嗽了一声:“还有让他们换一下玻璃。” “好,好的……” 打发了索伊,马修终于再次有了个人世间。 他拿起炭笔,继续在画板上勾画。 画画对马修是一种放松,平复纷乱发散的思绪,从紧张的局势和对未来的期待中暂时挣脱,获得难得的平静。 罗斯特大陆上王朝建立崩塌,帝国兴起又落幕,直到如今五国时代,人类一直在扩张自己的生存空间和生活方式。 如此生活数千年,直到绯蝗入侵,大厦崩塌。 原本贵族们粉饰太平的幕布被没有耐性的超然者撕开,露出后面真实的爪牙和残酷丛林。 人类从头到尾,只是扮演着配角。 整个世界的主导权从未到人手中,之所以能够建立国家,并且征服高山和河流,只是因为主角们无暇顾及。 可它们一旦苏醒,震慑世界的权柄就会理所当然回到它们手里。 古神们高高在上,以人类无法理解的形态存在着。 祂们是这个世界金字塔的顶端。 而祂们麾下的仆人,神眷,只要一出现,就能轻易打破罗斯特大陆的平衡。 之所以神眷很少出没,是为了减少对世界的影响,以孕育古神们所需要的“原初的象征”。 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野生动物保护区,狮子和老虎互相对峙,狼群与秃鹫虎视眈眈,野兽猛禽都在不断争夺自己的领地和猎物。 可保护区的车队入场,它们看似尖锐强壮的牙齿和肌肉就毫无用处,它们引以为傲的速度和力量,在枪口和子弹面前毫无意义。根本不存在对抗,只有单方面碾压。 如今这残酷的事实无法掩饰,赤裸裸告诉了所有人,不论国王还是贵族,将军还是士兵,农夫还是工匠,男人或是女人,神眷面前一视同仁,都是蝼蚁。 马修觉得这算是好事。 再绚丽美妙的梦终究是梦,残酷艰难的现实依旧是现实,梦中的强壮巨人,在现实中总是不堪一击,倒不如提前认清自我现状,埋头改变发展。 贵族们不知道会不会醒悟,他们一生算计压榨得来财富与权力,在神眷眼里不值一提,卑微如尘埃。 马修倒是知道,有一部分人已经有了觉悟,正在做出改变以适应新的秩序。 维克多、贝尔·雷耶斯都已经在组建各自的庄园,效仿俾斯麦庄园模式,师人长技以自强。 埃里克城的塞浦路伯爵,卡尔马王国的奥拉夫三世也在励精图治,大力发展农业、制造业和商贸。 秘银工坊与俾斯麦庄园结盟,做出了一系列调整,增多驻卡尔马分部的炼金术师,加大力度鼓励人才研究新型装置。 阿基坦那边,被兵临城下的屈辱也让这个人人都自嘲“打仗拯救不了阿基坦”的国家做出了改变,皇家炮兵团开始在国境线一带持续实弹演习,听说不少投降派贵族都被砍了头,挂在科尼的广场。 巴斯共和国被“虫油”围困,听说也开始制造除油船,并且联合新宝岛,购买其浮空艇的专利使用年限。 这些都是战争后积极的一面。 绯蝗战争给四大王国都带来非常沉重的打击,国内资源消耗巨大,人口收缩,各种产业百废待兴,已经是不得不将所有国力集中于发展的时候了。 倒是都灵王国,开头被嘲笑的投降举动,反而给他们争取了重要的生存空间,保护了各主要城市。 虽然神殿的做法让四国极其厌恶,但也不得不承认,都灵成了五大王国真正的赢家。扼住目前最优质、没有被污染的肥沃农场,掌握棉花和橡胶这两种手工业必不可少的资源,他们就有了定价权。 可以说,自帝国覆灭至今,现在是都灵人在五国中最强势的时刻。 不过由于教宗奥斯塔闭关结束,代理教宗水主教斡忒丝的话语权将会大大削弱。 奥斯塔展示了其半神力量,这足以改变一切既定规则。 然而有趣之处也在这。 教宗奥斯塔对所有人宣布三天后开启“黑暗棺牢”,返回都灵神殿后,据说他又回到了那座“圣堂花园”,将魔花弗洛斯种在了花园里。外界种种他毫无关心,只是如过去传闻一样,每天在花园里静坐和看书。 四大主教的行动变得更加谨慎而稳妥,除去依旧以抓捕异端和邪教徒派出惩戒骑士,也主动继续和各国交好。 这些都是两天里发生的事。 …… 马修填充了颜色,抖了抖画纸:“索伊,把它挂起来。” “是,先生。” 雀斑姑娘拿来早就准备好的画框,小心翼翼将领主最新的画作裱起来,用钉子固定在墙面上,与前五幅画保持一行排开。 画上是一头巨大的灰色鲸鱼,它浑身都是血色伤口,脑袋两侧各有两只眼睛,一只眼睛盯着天上的云,一只眼睛盯着下面的海水。 它大嘴中都是鲜血和白骨。 在它血盆大口里站着一个青年,他旁若无人地吹奏着手里的长笛,完全不在乎死亡已经笼罩头顶。 下面写有这幅画的名字:《最后的圣徒》。 马修看着画上的吹笛人,久久不言。 如果有很多奥尔巴德这样的使徒,这个世界大概会好很多。 他走到窗口,看向窗外。 天上是星星都看不见的黑,仿佛是没有化开的墨,让人担忧,又让人好奇。 黑暗背后有什么在等待,无人得知。 总有人会记住今天弱小的屈辱,被祂们支配的恐怖,以及沦为猎物的命运,这些人的欲望和野心将化作燃烧旧日的薪柴,铸出新时代人类反攻的号角。 马修静静等待旧日的结束。 这一天。 太阳再也没有升起。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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