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朱天赐被安排住在淮阳客栈。
客栈很大,占地足有百亩,南东都临河,河边停泊的大小船只少说也有几十条,客栈院内车马众多,是一个客商云集的大客栈。
朱天赐直接被送到一个三楼的单间,不一会就有小二送来餐点,牛肉、大饼、蛋汤,简单而丰盛,朱天赐也不矫情,敞开了肚皮大吃,二斤牛肉一会就没了,蛋汤喝光,大饼只吃了半张,唤来小二收拾完,便往床上舒舒服服地一躺,哪儿也不去。
他知道,左右都是向左使的人,老老实实地呆着对大家都好。
房间里有夜壶,起夜都没有理由。
第二日,十五个人,六辆大车径直西行,没有坐船。
其中六人显然是赶车的老把式,另有两人骑着马一前一后护着车队,向左使等人则分别散在六辆车上押车,首辆车两人,其余都是一人,朱天赐跟一个车把式在第四辆车上,并没有另外的人看着他。
一路畅通,出西城门的时候,前面骑手先出示了一张票证,给看守的清兵塞了点银子,甚至还调笑了几句,明显是熟客,看守草草检测了一下就放行了。
马车拉的是一些瓷器和时鲜水果,并无违禁之物。
车队行的是大道,一路上有不少关卡,骑手一路打点,并未受到刁难。
车行方向大体是向西,略偏南,并没有向南折行,车队显然是走熟的,在何处停歇,在何处打尖住店很有章程。
车行粼粼,行了七日,到达凤阳府,这里依然是清军控制的地界,车队没有进城,而是绕城而走,转而向南。
朱天赐开始还装作有些好奇,但车把式显然早就被吩咐过,一句话都不跟他说,甚至都不看他一眼,朱天赐索性躺在车篷里挤在瓷器之间睡大觉,暗中修炼,向左使的人也不过问。
又过了五日,车队经过庐州府东,过而不入,径直南下。
前面的盘查突然严格起来,几十步便是一岗,但车队依然畅通无阻。
如此行了约十里,前面便空旷起来,再无关卡。
第二日午时,车队到达巢湖,在一个小镇码头停下,将车上瓷器和水果卸下装船,并将码头仓库里的一袋袋米粮装车。
这是一条成熟的商路。
向左使等人并没有等待,直接上了一条八桨快船,换了一批人押车。
桨很长很大,需要四个大汉才能扳动一只大桨,八桨齐动,船行越来越快。
朱天赐与向左使的人在上层的船舱里,全都沉默不语,但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
这里已经是南明的地界。
快船过了巢湖,沿着裕溪河东下进入长江,顺流而下,一路不停不靠,两日后到达应天府,也就是南京,时称京师,是南明的都城。
船进入扬子江一个支流,一行人在上元门弃船登岸,过石灰山一路沿着一条偏僻的小路到达钟山。
向左使将朱天赐交给守护钟山的孝陵卫,便自离去。
朱天赐有很多逃走的机会,以他的身手,向左使六人虽然都是锦衣卫高手,料也拦不住他,但他对向左使将他带来的目的已经有所预料,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好吃好喝,什么事也不用操心,有大把的时间修炼,倒比他再置办起一番家业来省心得多,因此乐得装迷糊。
对于钟山明孝陵,朱天赐大约有点印象,是明太祖朱元璋与皇后的合葬陵墓,据说是将大山凿空建成的玄宫,非常坚固,而且机关丛丛,历经岁月,甚至南京屡经战火,陵墓从未被成功盗掘,也算是一个传奇。
太祖皇陵是明朝皇家的祖宗根本之地,备受尊崇,电视剧里每有出现祭拜孝陵的场面。
孝陵卫虽然不算是正规军队,却是重兵,尤其是规矩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朱天赐再想逃走就难得多,但凭他的后悔术,还是有把握安然离开钟山的。
心里有底,也就不慌,朱天赐闭门不出,老实的像个傻子。
每天悠闲在房间里或坐或卧,暗中修炼。
他并没有增强魂力的功法,但他知道灵魂是世界的缩影,是世界意志的体现,这是基本的原理,要想增强魂力,就需要努力感应世界本源,尽管进展要为缓慢,但毕竟是有效的,如今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搜魂术也不必再修炼,因此每天坚持冥想。
三天后,一个宫装的太监走进他的房间。
白白净净,矮矮胖胖的,完全不像电视剧里那样阴寒,而是眼神慈和,圆脸带笑,看年纪大约四五十多岁。
朱天赐大是警惕,根据他师父教他的十二字方针,这种看着眼慈的老家伙最难对付了,就算杀人的时候也是带笑的,完全让人感觉不到敌意。
胖太监眼神含笑:“李公子,杂家姓郑,三宝太监那个郑,小名小宝,你叫我小宝便是,我奉皇上口谕,来问你几句话,教你宫廷礼仪。”
声音略尖,但不是太明显。
朱天赐立即联想到金大侠小说里的韦小宝,可是眼前这位的形像与风流狡诈的韦爵爷似乎毫不沾边。
他也不倨傲,也不恭敬,只是装作迷茫的样子:“郑公公,为什么要学宫廷礼仪?”
“皇上要见你,你当然要学宫廷礼仪,不然在皇上面前失礼,可是杀头的大罪。”郑小宝笑呵呵地道:“这个以后再说,今天杂家来,先问你几句话。”
“公公你请坐。”朱天赐不管对方坐不坐,自己先一屁股坐在八仙桌子的主座上,一边说道:“我脑子不太好使,你慢点问。”
郑小宝微微皱眉,也不落坐,就矗立在房间正中,笑道:“公子叫李山?还有别的名字吗?”
朱天赐摇头:“我就叫李山,这个名字还是王公子给起的。”
从被向左使带来,他早就想好了措词。
以他们的手段,如果想证实他说的话,可以轻易查出他租住小院的时间,通过左临右舍也能查出,一个月前,根本就没有李山这个人的存在,所以,他必须编出相应的桥段。
“噢,王公子是从何处将你找来的?”郑小宝问。
“我不知道,我醒过来时,就躺在王公子的家里,那时脑袋还迷迷糊糊的,过了好多天才慢慢清亮了些,到现在还有点昏沉呢。”
“你见到王公子之前的事呢?还记得吗?”
“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一想我就头痛。”
郑小宝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见到王公子之后,你都干了些什么?他跟你说过什么话?”
朱天赐装作思考的样子:“王公子话很少,他叫我李山,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叫李山,我姓李么?哦,对了,我好多天没有洗澡了,能不能先让我洗个澡?”
他已经给自己的角色定位,因此故意说话颠三倒四,装傻充愣。
“一会儿就带你去洗澡。”郑小宝略微有些不耐烦,“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王公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是说,你跟王公子在一起多长时间?”
“我一大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他买了好些干粮回来,还有肉,有酒,啊!肉真好吃,我一顿都吃光了,可是,再也没有了。”朱天赐装作回味的样子。
他给朱慈烺买的酒肉干粮,还有给自己买的米粮,很容易在附近的店家那里查出来,正好拿来搪塞,用不着说谎。
郑小宝神色明显有些厌弃:“我是问,王秀才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
“王秀才?不是王公子么?”
“王秀才就是王公子!”
“哦,我吃了肉,喝了酒,一觉睡到大天西,我不知道王公子什么时候走的,从那以后,王公子再也没回来,我把干粮都吃光了,还饿了两天肚子,我都饿坏了。”
“怎么弄了个傻子回来!”郑小宝小声地嘟囔,他一挥袍袖,转身就走:“跟我来,我带你去更衣,嗯,洗澡!”
钟山孝陵很大,朱天赐所住的房间在东南一角,周围全是孝陵卫的房舍,不时有人整装列队离开,也有人轮值归来,但对郑小宝二人均视而不见,甚至看到后立即将目光转到别处,似乎对这位胖太监有深深的忌惮和敬畏。
朱天赐跟在郑太监后面,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形,思量如果强行逃走可能面对的状况。
走过数排房舍,来到一个独立的小院,院门口有四个孝陵卫看守。
小院不太大,有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院中有一些松柏。
“西侧左边这间是更衣室,热水已经备好,里面的衣服随便穿,好好把自己收拾一下,我在中间的客厅等你。”郑小宝后背着大袖走向正房。
朱天赐虽然对太监身体的残疾并没有特别的恶感,但他对这位胖太监却很是排斥,因此连客气话都不说,便顾自走向西厢房。
与客栈的大木桶不同,更衣室里有一个青石围成的大水池,池水清澈,正冒着热气,房间的另一边是一排方格木柜,一格一格整整齐齐放着各式的衣服。
朱天赐直觉得身上发痒,他立即脱去衣服,舒舒服服地泡进浴池,水略烫,慢慢适应后却很是爽利。
随着他不断地在水里撒欢,水汽渐渐弥漫。
突然,朱天赐觉得屋里似乎有些异样,转头看去,却没有人。
他不禁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得到妄想迫害症?
过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动静,朱天赐还是不放心,施展灵眼四望,仍然没看到周围有人,隔壁是间卧室,也没有人影。
看来是有些过于敏感了。
但心情已经被破坏,朱天赐失去了继续泡澡的兴致,用胰块打抹全身,冲洗干净后,挑了一会儿,才选了一身陵卫的制服换上,为的是在这孝陵不扎眼,跑路时也方便。
他将手伸进自己的旧衣服,里面没有别的不能丢弃的东西,只有一枚玉佩,来自鲁王世子朱慈烺,现在还不是用它的时候,不能留下来让人发现。
玉佩就放在贴身的小衣口袋里。
手伸进去,却摸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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