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月和尚将双手互笼在袍袖中,径自低头默默赶路,形神有些萧瑟。
沿着运河边,并没有走多远,和尚便拐进一座寺院。
慈云寺。
朱天赐远远地停下,越想越觉得不对。
和尚进寺庙,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朱天赐离开的时候,鉴月和尚是与沈庄兴等八人在一起的,鉴月可以进慈云寺,但其他人呢?
寺院倒是容许香客留宿,但你得供奉香油钱,不可能让这么多人打秋风。
朱天赐只留给九人二百两银子,真心不多,绝对供奉不起这么久的香油钱。
肯定是分开了。
难道因为银子耗尽,九人穷困潦倒,各奔东西?
还是其他人被抓了壮丁?
朱天赐越发想了解这些人的下落,好歹他们也跟过自己。
但今日就算了,大晚上的进寺院太张眼,被鉴月和尚见到难免不会起疑,毕竟刚刚朝过脸。
何况,他没有必要着急。
第二日近午,朱天赐才悠然出门,没有直奔慈云寺,而是再次来到临波客栈附近,果然远远地就看到邋遢和尚的身影,他返身绕了一圈,走进慈云寺。
他想先侧面打听一下鉴月和尚的情况。
毕竟换了身份,他不想被和尚知道。
寺院里,最醒目的是慈云寺塔,高五层,呈六角形,青砖木檐铁塔刹,香客大都要到塔前烧一注香。
朱天赐也随其他人一样,随喜了一两银子,烧了注香,然后悠然在寺院里闲逛。
先看看再问。
午时的香客稀稀落落,朱天赐故意趁这时候来,就是免得人多眼杂。
他转来转去,想找一个年纪小点的僧人问一问,年少经验少,容易套话,对人也不怎么防备。
明朝的慈云寺并不太大,不一会儿,就转到慈云寺后面,这里左侧有两排青瓦房,显然是给普通僧人住宿的地方,中间几个独立的房间,应该是掌权和尚们的禅房,右侧有一个独立的小院,上着锁,无论是砖木用料,还是做工,都要比其他的房间讲究,上档次,朱天赐猜测,这很可能是方丈的禅院。
朱天赐慢慢溜达,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十多岁的小和尚,提着个圆筒形的食盒向这边走来,头上没有戒点,是个小沙弥。
他迎过去,正准备问话,哪知这个小沙弥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讲话,匆匆从他身边走过,直奔禅院,开锁后进去回身把门关,从里面栓上。
朱天赐疑心大炽。
他的鼻子很尖,能闻出食盒里是煎鸡蛋的味道。
和尚也吃鸡蛋?
想想有些小说写的,和尚可以吃素鸡蛋,就是只养母鸡,不养公鸡,下的蛋孵不出小鸡来,称作素鸡蛋。
鸡蛋倒没什么,朱天赐还嗅到一股淡淡的特殊的气味。
以他在修炼界学到的丰富用毒知识,可以断定:煎鸡蛋里有毒!
不是剧毒,是慢性毒药。
朱天赐判断,应该是一种神经毒,可以使人逐渐变得迟钝,严重了会变成白痴,但一般不会致死。
不是会使人短时兴奋让人上瘾的麻醉毒,而是能抑制神经反应的毒药。
什么人要害方丈?
又为什么?
朱天赐对蛊惑人心的宗教没有任何好感,对死个把人更是淡漠,所以好奇心刚刚提起便放了下来。
“干我屁事!”
一个小寺院的方丈对他来说,真的什么也算不上,何况只是变成老年痴呆,想必是内部的争权夺势而已。
朱天赐来回闲逛,准备另找个年轻僧人问问鉴月和尚的事。
过了一会儿,终于在灶房旁看到一个劈柴的年轻和尚,他装模作样的走过去,双掌合什:“大师你好。”
和尚急忙摇手:“我可不是什么大师,施主你有什么事吗?”
明末清初的时候,只要不是文人,大部分都不会咬文嚼字,说话很随便。
朱天赐轻笑道:“哦,这几天我在路上好几次遇到一个贵寺的高僧,只是穿得实在有些邋遢…”
话还未说完,那和尚便笑答:“你是说是鉴月师兄,他前一阵子,就是大清军队入城后大赦,从监牢里放出来,投到我们慈云寺,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可能在狱里习惯了。”
“监狱?”朱天赐一怔。
难道这九人干了没本的买卖,被抓了起来?但大赦的话,要放一起放,他怎么会单独投入寺院?
和尚四下看了看,声音突然压低:“施主,我听说,在清兵入城之前,牢狱里的犯人大部分被监斩,说是免得被大清所用,鉴月师兄因为是出家人才得免,他真是幸运。”
原来其他人都被杀了,朱天赐心中黯然,但死也就死了,他们毕竟与他并没有达多的交情。
“你知道鉴月高僧犯了什么事,被抓进监牢?”
和尚摇头:“没人知道,鉴月师兄本不是我们慈云寺的,他又修闭口禅,跟谁也不说一个字。”
“谢谢大师。”朱天赐合什拜谢后,但径真离开。
事儿已经大概清楚了,义募兵九人可能犯了什么事,被抓进大牢,清军叩城之前其他人都被斩了,只剩下鉴月和尚,大郝出狱后到慈去寺讨生活,到临波客栈前去等他,或许是因为念旧,也可能为了改变现状,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不可能与鉴月和尚相认,和尚呆在寺院里,这本身就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何况慈云寺的香火旺盛,饿不着肚子。
朱天赐放下了一桩心事,走起路来也轻松了许多。
走着走着,前面有个药铺,心中突然一动,好久没有炼过毒了,将来或许用得上,刚才的神经毒勾起了他的兴趣。
朱天赐走进去,小堂倌迎上来:“客官,坐诊大夫已经回家吃饭了,要不您等会儿,还是过会儿再来。”
“我就是要几味药,配点膏药用,治老风湿的,不用应诊。”
“这样啊,客官你请。”
不一会儿,小堂倌看着刚刚写的方剂有些发呆,字丑也就罢了,上面全是蟾酥、全虫、蜈蚣、蕲蛇等大毒之物,不过用来配膏药外用治风湿倒也说得过去,而且这些药都很贵重,如果给客人抓了,他倒是能提不少钱。
“这是四十两银子,你看着抓,每样来点。”
“好唻,客官您稍等。”
不一会儿,朱天赐拎着一大包药回到自己的小院。
如今,他仅剩十两碎银子,省着点也就够月把的吃喝,不过,他已经决定即日南下,也不打算做买卖,用不了太多的银子,何况,五十两银子本钱也不足,配点麻药说不定能做点劫富济贫的生意。
虽然中药都是焙干的,不如活的毒物效果好,但眼下也没地方去抓,先将就。
配了两种称手的麻药和毒药之后,还剩了大半,朱天赐想起了今天午时嗅到的煎鸡蛋里的神经毒,便试着也配一配类似的慢毒。
他试着尝了尝,略有些咸麻,只要不吃进去,一般不会有问题。
他对自己的手艺没有落下较为满意,接着配毒药的解药。
这是习惯,配一种毒药一般都要配出相应的解药。
解药并不难,以毒攻毒,抑制神经反应的毒药用兴奋神经的毒药来克制,虽然会有些遗毒,但人的身体有代谢功能,只要不超负荷就没有问题。
之后,朱天赐又试着用剩下的药物配制复合毒,但没有成功,他虽然知道复合毒,但师父朱一针没有教过,自己琢磨并不容易。
当夜三更,周围的人声已经渐渐止歇,朱天赐收拾好一切,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遗漏,便悄悄离开租住的小院,准备远走他乡。
混在扎着鼠辫的清人地盘总是觉得不舒服,南明已经平稳,随便找个地方都可以隐居下来。
只是清兵设路卡盘查得严格,朱天赐沿运河北上,准备到达黄河后,再伺机向西或者向东绕过城区,在乡野间穿行到达南明,清兵再多也不可能截断所有的地界,也没那么多人。
虽然沿运河边,但朱天赐不打算坐船,先不说船的目标太大,还要过闸门,肯定要接受盘查,只是转个大弯绕过淮安城,凭他自己的两条腿足够了。
城里的河道是运河的支流,河边树多,晚上在这里溜达的人也不少。
古代没有电灯,只有烛火,一般人家早早就睡了,但也有些人越是晚上兴致越高,运河里有不少兰船就是为这些人准备的,作些只要有银子就你情我愿的生意。
朱天赐混在行人中,又是年青人,哪怕遮住面目也不扎眼。
行不多时,一抬眼,高耸的慈云寺塔在微弱的月光格外醒目。
朱天赐心中一动:新配的药也不知管不管用,要不试试?
他突然有些好笑,自己虽然不喜欢管那些破事,但顺手做就做了,竟然有人想夺方丈的权,老天偏不让你们如意!
他想用慈云方丈来测试一下他配药的效果。
以他此时的身手,没有任何难度。
见周围无人留意,朱天赐转进胡同,悄悄来到慈云寺的院后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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