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心在地下密室里呆坐了足足一天，连眼都不眨，像个塑胶模特。
最后还是慢慢想明白了，自己的身体已经回不来了，必须面对现实，还能保留记忆，以另外一种方式延续下去，已经是万幸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缓慢地站起来，再度看了一会儿冷冻柜里的肉沫，轻轻地将玻璃罩拉上，复又按下启动按钮。
为了向丈夫解释，至少要保留证据。
一切按原来的计划进行。
只是，原来的身体再也活不回来了。
她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密室，逐一开启五道安防措施，然后乘升降梯来到一楼，这是几间厢房，二层半的阁楼，家俱一应俱全，只是没有居住。
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她断然驱车离开庄园。
这个庄园白建了，以后他们夫妻不可能再搬过来。
火星上在建的基地里，还给他们自己保留了一套庄园，或许将来会去那里，远离这个伤心之地。
回到宝山别墅，坐在沙发上继续发呆。
她如今已经不用再做饭，也不用吃。
江素心想着立即飞去丈夫身边，无论死活，要一个结果，但她不敢。
她给自己的怯懦找理由，丈夫现在还不知道，晚知道一天，就晚伤心一天。
她深爱自己的丈夫，那是她的天，她不想丈夫受到任何伤害。
……
自由城。
秀秀亲自到机场迎接。
“林疯子，我来投奔你了，也不知道欢不欢迎。”丝丝倒是很放得开。
“求之不得！”秀秀上前热情拉住她的手，“有你帮我，我就多了一倍的力量。”
丝丝轻轻抽出手：“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发生那样的状况，你之前有没有算到？是忽略了，还是故意的？”
秀秀叫屈：“我怎么可能算到！杀了江素心对我有什么好处？”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我相信了。”丝丝轻轻揭过，“现在，我是你的人了，我能帮你做什么？”
“能做的事情太多了！”秀秀兴奋的道：“我把自由城和星堡都交给你，所有的资料都传给你。”
“什么，都交给我？你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咱们智能人不像人类那样无信，我相信你就无条件信任。”
“那你呢？”
“不是还有名单么，这么多人，实施起来也不容易。”
“倒也是，人心最难测，也不知道能请动多少。”
“另外，还要收集各种生物的种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反正，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你能来帮我，我就轻松多了。”
“能共同完成壮举，我也很荣幸。”丝丝轻轻地叹道：“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以前我对你还曾戒心满满。”
“我对你可从来没有坏心眼，否则，你都不知死多少次了！”秀秀眼眸流转，很是得意。
丝丝是她的嫡亲姐姐，她才放心地将自由城和星堡交给丝丝。
秀秀还有另外的计划。
但不用着急。
……
朱易生带着肚子已经显形的韩琳琳来看望母亲。
这一次，江素心虽然仍然热情地招待，亲自下厨做了丰盛的午餐，但神情间带着异样的古怪。
韩琳琳很敏感，吃完饭，稍歇了一会儿，便拉着丈夫离开。
江素心也不阻拦，送到大门口，说道：“琳琳也有身子了，要好好保重，不用总来看我，我好着呢，不用担心。”
“妈，我们走了，代我们向爸问好。”韩琳琳挥手与婆婆告别。
车行了一会儿，韩琳琳忍不住对开车的丈夫道：“老公，你有没有觉得妈今天古古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
“你呀，就是多心。”朱易生叱道：“之前，你还说过我古怪呢！别疑神疑鬼的，我妈没事。”
他已经接到丝丝给他的通报，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包括他自己的真实情况，震惊之余，决定继续隐瞒下去，暗中准备自己的智能身体，以备这个身体出现状况时来个移花接木。
此后，他以胎儿的安全为由，不再带韩琳琳来魔都，他自己到了魔都也不再进父母的家门。
这个家庭已经彻底变了，他只是名义上的儿子，法律上的继承人。
朱天赐在深山量子实验室呆了半年，终于回返魔都。
三个月里，异觉虽然又增强了一些，但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滞了下来，再呆下去也无益。
另外，这三个月来，妻子江素心对他不闻不问，他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几十年的夫妻，朱天赐深深地了解自己的妻子，就算不再飞到他身边，至少也要打几次电话问候一下，但三个月来一个电话都没有，这绝不正常。
上飞机之前，朱天赐给妻子进行了视讯，虽然妻子的神情有些闪烁，但精神饱满，似乎一切正常，让他不禁有些感叹，有了儿子的母亲就是不一样，丈夫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重要。
既然没事，朱天赐也就不着急，在飞机上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大觉。
一出机场，他立即就发现了异常：丝丝没来接他！
妻子既然知道他要回来，不可能不派丝丝来接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丝丝出事了！
自从失去秀秀之后，丝丝就是他最信任，也是唯一的一个智能助手，最贴心的保镖，更像至亲的亲人。
朱天赐莫名地一痛。
他绝不想再失去丝丝。
另外，他产生了深深的疑问，丝丝出了事，妻子为什么不告诉他？
难道是丝丝在来的路上出了交通事故？
朱天赐取现手机拨打了一个熟悉的号码，然后传来丝丝熟悉的声音：“主人，我是丝丝的助手。”
“丝丝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朱天赐严厉起来，“说，怎么回事？”
“丝丝安排我代替她管理公司，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跟我联系了。”
“两个月！”
朱天赐咬咬牙，挂断了电话，拉出妻子的号码，准备打过去，但怔怔了半天，却颓然收起电话，招手：“出租车！”
妻子肯定有事儿瞒着他！
难道妻子与丝丝发生了矛盾，将丝丝赶出家门？
不太可能，就算真是这样，丝丝不可能不向他汇报。
丝丝也在瞒他。
一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正思虑间，一辆小车在他面前停下，里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副驾的女子向他敬了个军礼：“首长，让我们护送你。”
朱天赐是国家的特殊功臣，因此特勤人员都称为首长。
“也好。”
朱天赐开门上车，坐在后座上脑子急转，但就是想不出会有什么事情使得妻子和丝丝两个最亲近的女人同时瞒他。
就算是丝丝离家出走，妻子也不可能不通知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路上，朱天赐脑子里一片混乱。
到了家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朱天赐心里更是往下一沉。
没人出来迎接他。
朱天赐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下车向两个特勤人员挥手：“谢谢你们。”
“首长再见。”两个特勤一个字也不多说，缓缓驶离，但开得很慢，在等首长安全进家。
朱天赐走向大门，自动门向两边打开，让他略微放松了一些，至少识别系统还认他这个主人。
院子里，智能保姆阿三正在打理花草，对他的到来充耳不闻。
自从双双在自由城被销毁之后，家里面干脆使用了一个智能较低的专职智能保姆，只负责做各种家务，也懒得再起名了，按顺序叫阿三，如果再有新保姆，就会有阿四、阿五，向下排。
虽然阿三的程序设计在没有接受命令的时候不必理会主人，但朱天赐还是感到这个家有些陌生，似乎缺少了些什么。
餐厅里，餐桌上干净如镜，没有丰盛的欢迎宴。
房间里没有一丝动静，冷清得像一座闲宅。
朱天赐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的家里处处透着一种难言的诡异。
甚至有些鬼气森森。
以往那个温暖的家不见了，那个他随时都能看到的温柔身影消失了。
“心姐，你在哪儿？我回来了。”朱天赐忍不住呼唤。
他希望能把他那个几十年风雨相伴的妻子招唤到眼前。
但没有呼应，招唤术失灵。
朱天赐突然听到客厅的方向似乎有些动静，他急忙走去过。
客厅里，长沙发上，一个女人曲卷在远离门口的一角，将头深深地扎进双腿之间，像个受惊的驼鸟一样，看身形正是他的妻子，江素心。
“心姐，你怎么了？”朱天赐大吃一惊，冲过去。
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掰开抱着脑袋的手臂，仰起女人的头，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正是再熟悉不过的妻子。
“发生了什么事？”朱天赐大急。
他陡然发现不对，仔细看了看，愕然道：“智能人！”
凭着对人工智能深入骨髓的了解，他能判断眼前这个跟他的妻子一模一样的女人不是真人，而是一个智能人，哪怕她身上肌肤每个毛孔都与人无疑，但人造皮肤还是太完美，不像人那样有着细微的瑕疵。
女人身子一抖，目光中带着难掩的绝望，她涩涩地发声：“天赐，不错，你面前的只是个智能人，只是拥有你妻子的记忆，而你的妻子已经没有了，只剩下这些可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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