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恍然大悟。
对哦, 他的脸值一百座城吗?不值!那么道个歉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帝深刻的反思了一下自己,真是当皇帝当久了,都忘了什么是礼贤下士了。
“来人!摆驾天牢!”
国师缓缓笑了起来, 回去道观后, 摸着小徒弟的脑袋,“这样你能放心了?”
“谢谢师尊!”林濛露出可可爱爱的笑容, 抱着巫法典籍,“师尊, 我这里有地方看不明白。”
“哪里?我看看?”
林濛指着一处地方认真问,手指尖摩挲着亲手打磨出来, 往后要拿来祭神的玉饰,神情晦暗。
还不够……她想,她要快点长大,才能当哥哥的背景, 下次如果再有这种事, 要皇帝连发脾气的想法都不敢有。
*
收到廷尉欣喜若狂告知皇帝亲至的消息, 林稚水正好落完李白雕像的最后一笔, 随手将刻刀推进裤腿,和护身的小刀绑在一块儿,抬起头笑了笑, “多谢,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圣上了。”
没来由地, 廷尉抖了一下,竟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是皇帝要求着他,而不是他要求着皇帝。
皇帝来得很快, 屏退了所有人, 只身打开牢门, 把身子一俯,扶起林稚水,“林公莫怪,今日是我无状了。您尽心竭力地为国为民,我居然还跟您闹脾气,实属不该,你以赤心待我,我又怎能凉了您一腔忠肝义胆?”
林稚水直白地问:“圣上是愿意向夏家道歉了吗?”
皇帝:“……”
皇帝更加直白地把唇角拉了下来,“你让我缓一缓,心里先排练一下,我有点说不出口。”
没想到皇帝居然会直接在他面前表露出真实心态,林稚水愣了一下,竟觉得皇帝这样还挺可爱的。也理解他的心理障碍,有些人就是觉得当面致歉很尴尬,很难堪,很让人不好意思,他们宁可多准备厚礼,或者做其他补偿。
林稚水莞尔:“那您好好缓一下,或者,你试着独自一人对树洞,柱子,假人练一练?”
皇帝凝重地点了点头,“我试试。”
文字世界内,李世民撇撇嘴。“这招我都用烂了。”他转头对包公小声嘀咕,“之前做错了事,怕对方心里有隔阂,稍微显露真性情,搭建一个‘皇帝也不是完人’的台阶,一下子就会让人觉得情有可原,并且对他心生好感,更加宽容些。”
林稚水眼皮一跳,什么话也没说。
“卿先出去吧,这里潮湿,伤身。”皇帝嗅了嗅大牢中填得满满当当的湿臭味,感觉自己仿佛误入了充斥污水的沟渠,“朕早已令人准备好了热水澡具。”
热水澡泡得挺舒服,林稚水还顺便洗了个头,洗刷干净后还有两荤一素端上来,旁边内侍解释,这不是怠慢,就现在皇宫整体只能吃一荤一素的情况下,他这已经是殊荣了。
林稚水见到皇帝时,对方正在批改章疏,坐姿标准,神情板正,手臂旁边叠了二三十本奏章。
“参见圣上。”
皇帝揉了揉手腕,抬头笑了一下,“坐吧,卿稍等片刻,吾将剩下的奏章批阅完,便去向夏家子致歉。”
内侍知趣地给林稚水端来果盘糕点,怕他无聊,在轻声询问过后,给他带来了几本诗集打发时间。林稚水只翻阅五十多页,皇帝那边就停下了笔,把最后一本奏章叠好。
感觉对方好像看了自己一眼,林稚水合起书,抬头看过去。
“听闻卿素有谋略……”皇帝一顿,愈发有爱才若渴时,轻柔的声音:“朕欲请教,如何能使人口增多?”
“现在很缺人口吗?”
“地广人稀,有许多荒地无人去开垦耕种,人口少,纳的税,交的粮,出的丁,自然多不起来。”
也是,何止耕地要人,徭役也要人,征兵也要人,生产其他东西,照样需要人。
人口乃立国之本。
林稚水沉吟片刻,“我写的那本书里,‘医’的部分写了男女什么时间段行房事,容易有孕……”
皇帝虎躯一震,“连这个林公你也知道?”
林稚水莫名觉得,他是故意选这种语境下改口称林公的。“略懂略懂。”少年谦虚,“看的书杂,窥见过这部分文章。”
林稚水又把春宫图,以及书里有尽量提高婴儿存活率的事情告知皇帝,殷殷叮嘱:“我写的这本书,内容包罗万象,一定要尽快将图画配好,全国推广,它有大用。”
皇帝一口承诺:“必定如此!”心里琢磨着皇宫里的开支再找找还有哪里能够消一消,顺便还得找点生财的办法,越早发行这本书越好。
事情办完了,皇帝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去和纪滦阳道歉。临出门前,又拖沓地动动这个,放放那个,迟迟不动身。
林稚水告诉他:“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
皇帝深吸一口气,去了内室,出来后手腕上就戴了一串檀木佛珠,冰凉凉的,摸着它转一转,仿佛烈火遇上了大雨,“呼倏——”一下,焦躁的心情灭了个干净。
“林卿。”他冷不丁开口,“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何一定执着于要我向夏家遗脉致歉?”
皇帝的眼睛很黑,像是两口黑不溜秋,深不见底的洞穴。
他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因为你做错了事情。做错事,就该道歉。”
少年的语气太坦然了,坦然到橙色阳光透过纸窗洒落在他身上时,也比不过他话语里的澄净。
皇帝已经许久没见过活得如此纯粹的人了,盯着他,就像在盯着什么怪物。可从这句话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后,又奄然大笑,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你就不怕我勃然大怒,真的把你推出去斩了?”皇帝说这话时,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要逗一逗小辈,还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另有一人帮林稚水回答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句诗皇帝没听过,他打量着顿然出现在宫殿中的男人,“你是谁?”
皇帝:脸好像有点熟悉,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林稚水喜笑颜开:“师父!”
皇帝脸色一变,“太白先生?”
李白“嗯”了一声,也不管他,含笑望着林稚水,“你做的很好。”
——能够不惧皇权,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为你骄傲。
林稚水听出来李白的言外之意,双眼发亮,咧了咧嘴,“我没有丢师父您的脸吧?”
李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哂笑:“当浮一大白!”
皇帝瞧着眼前师徒相得的场景,咬了咬腮帮子,俯身下拜,“大昊第三十七代皇帝,晚生黄灸,见过护国剑仙。”
青莲剑仙这名头,在别的朝代未必好使,然而在大昊,那就是老祖宗,必须供着捧着,昔日大昊开国皇帝曾赐他丹书铁契,特允他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更是言明,李太白的青莲剑,上打昏君,下斩逆臣,世世代代,只要大昊不亡国,将永远拥有这种特殊待遇。
“啪——”
青莲剑连着剑鞘重重敲在皇帝脊背上,皇帝闷哼一声,却不敢躲,也不敢抱怨。
李白不近人情地冷声:“可知错了?”
他的同人文就揣在林稚水怀里,林稚水听到的史官事件,李白也听得一清二楚。
“是,晚生知错了。”在护国剑仙面前,皇帝再不是拥有特权的存在,他此刻就像犯了错的晚辈,在长辈冷厉的问责中,耷头臊眉,“为君,我不怜爱百姓,此为罪一;与夏家争执,愚昧自大,使忠臣舍身以殉义,此为罪二;对忠臣之后,为了面子,坚持不愿意致歉,甚至为此将良人关入大牢中,肆意妄为,枉为人君,此为罪三。”
“如此,吾以‘青莲’挞汝,汝可心服?”
此剑上打昏君,尽管皇帝还不觉得自己到了昏君的地步,还是恭敬地俯了首,在这处象征皇权的恢弘大殿中,诚心挚意道:“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的皇帝转头就去向纪滦阳道歉去了,林稚水拉着李白去文字世界见他的小伙伴们,小嘴叭叭叭:“师父,我真的好想你啊!你好久都没出来,我写完同人后,你就给我放个水,意思意思觉得我过关了,出来就好了嘛,我的人品您还不放心吗!”
“我放心,只是觉得还不到我出来的时候。”青莲剑仙通透澈亮的眼眸凝视着他这个优秀得出乎意料的徒弟,“但是,你做过的那些事情,说的那些话,每一件,每一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舒舒朗朗地笑,林稚水感觉到发上轻柔的抚摸,还有师父发自内心的认可:“你很好。”
林稚水弯了弯眼睛,恬不知耻地骄傲:“我也觉得我很好!”
“还有还有,你的塑像,我都是坚持自己雕的,绝不假手于人,所以才会那么慢雕完成!”
“我看看,这塑像雕得很漂亮嘛,活灵活现。”
“是吧!慢工出细活,我一步都不敢错,有万分把握才敢下刀呢!”
他拉着李白,去见了文字世界中的每一个人,其中也包括了始皇帝。
离始皇陵越来越近,看着大门快到眼前时,林稚水不知道为什么,神经敏锐地绷成了一根线,一股直觉催促着他转身就跑。
林稚水试图忽略掉这股奇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侧头去看李白,和他轻声说了陛下对他的照顾。
李白笑容灿烂:“我知道,他教你良多。”
林稚水一瞬间汗毛倒竖。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想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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