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岍已经吓得神魂漂移了。
他对阮枝说起贺言煜,其实是存着点私心的:阮枝一片痴心错付了萧约,若是能有更好的良缘,他自然要帮忙推波助澜。
谁能知道萧约突然出现,而且还说起聚灵为实的事啊!
谢岍哆哆嗦嗦地答:“练、练、练、练的。”
整个人抖得堪比秋风中的落叶,再快一点儿就能在屋内掀起一阵轻风。
阮枝:“……”
萧约:“……”
“你冷静些。”
萧约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上去比较和善,虽然他心知肚明自己打断时并不温和,“我可以从旁教你。”
谢岍:“好、好、好、好的。”
萧约:“……”
谢岍瑟瑟发抖,饱含祈求的目光看向阮枝:“阮师姐要、要、要不也一、一、一起来。”
阮枝再听谢岍这么结巴下去,自己都要不会说话了。
她虽然不懂谢岍对萧约过分的惊惧,但这种情况下谢岍还不是直接拒绝逃脱,心里应当是存着几分学习的心思,他在飞舟降落时的那番表现还历历在目。
思及此,阮枝应承下来:“行啊。”
索性也没什么事做。
萧约又看了她一眼。
阮枝便问:“萧师兄,可否介意我在旁一观?”
“……无妨。”
萧约的指腹在断水剑上摩挲两度,面上是素来的波澜不惊。
他的感觉很奇怪。
前一秒看见谢岍同阮枝的亲近,无端的心浮气躁;下一秒阮枝来和自己说话,心绪又莫名安定下来。
这变化极其细微,连他本人不过都是在情绪起伏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并不能剖白清楚。
-
开始教谢岍聚灵为实后,萧约就没空去想心内曲折的弯弯绕绕了。
因为谢岍他真的——基础太差了。
运气、聚灵、调息……无一能看得过眼。
“你在外门的时候都学了什么?”
萧约很好奇。
谢岍窘迫不已:“就、就是这些。”
萧约蹙了蹙眉。
阮枝想到了什么,问:“外门素日是怎么教习的?”
谢岍大概说了。
确实没太特别的,只是外门较为怠惰松懈,许多事情并不会精益求精地解释,大多是略略带过就算结束。这种方式对于原有修道涉猎的人来说没有太大问题,对部分出身平民、甚至是困苦的人却不太友好。
寻华宗在作为一号男主的主场中是正面形象,而在二号男主那里却是前期的磨砺,世界融合后免不了会出现些许摩擦而生的变动。
“难怪。”
阮枝的猜测得到了印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想着,或许以后偶尔也会有此类细小的不协调、冲突出现——譬如三个男主都在一个世界里,到底谁才算是最男主的男主呢?
萧约蹙了蹙眉,神色不大赞同,但外门教习之事非他一个弟子能管的范围,且要改变也不是一日之功、一人之力便可以,故而他没发表意见,只是道:“既然如此,我从聚灵初阶开始教你。”
谢岍受宠若惊:“谢谢萧师兄!”
连话都能说利索了。
萧约教谢岍运气聚灵的法子和阮枝的不一样,他是在关窍处打通,偶尔手指伸出去点两下,乍看像点穴似的。
不过这法子看上去粗鲁,倒比阮枝的法子效率高,更能激发运气者本身的资质。
阮枝一脸“学到了”的表情,喃喃道:“原来还可以这样引人运气……”
“你何时也教人运气了?”
萧约冷不防问了这么一句。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神色更是没有变化,出手精准迅速。
阮枝循声望过去,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萧约侧首,两人视线相撞。
阮枝:“呃,这个需要有资格证明吗?”
萧约:“……”
萧约:“不需要。”
他的眼睫轻巧快速地扇动了两下,仿佛是在紧张。
除了谢岍这个特例,内门弟子中还没有需要人带着运气的,而阮枝显然还没有教过谢岍。
那么,她教的必定是外门中的某个弟子了。
萧约的脑海中划过一张脸。
阮枝没太懂他没头没尾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撑着下巴旁观,倒是蓦地想起一桩忘却了的事:“对了,温师兄说的那件事,我差点忘了,今天也没见着温师兄告知,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忘了。”
“什么事……”
萧约顺嘴接了话,行至半途就明白了阮枝说的是什么,话语卡在唇畔,整个人都僵了僵,“你居然还记着。”
那么草率的瞎话记得清楚,雪露膏反而忘得一干二净。
阮枝一本正经地道:“那么重要的事我当然记着了。”
“……”
萧约轻轻地深呼吸了一遭。
谢岍不明就里,问道:“是什么大事?”
萧约试图阻止:“别——”
但不幸失败。
阮枝已经开始讲了:“事情是这样的,温师兄昨晚告诉我,乐修能用乐音破开我们身上的旧伤,导致伤上加伤;若想防备,往伤口上多缠几圈冰蚕丝就可以了。”
谢岍如临大敌,大惊失色:“竟然还有这种事?!”
萧约:“……”
怎么会这样。
这么草率的瞎话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信了。
恰逢此时孔馨月特意路过,听见了“冰蚕丝”这三个字,顿时觉得抓住了机会。
她昂着脑袋,颇为得意地走到阮枝身边,从储物袋中牵出一段冰蚕丝,手指抖了抖,力争阮枝能看得清清楚楚:“看到这冰蚕丝了吗?”
阮枝很给面子地抬了抬眼。
孔馨月振奋又激动地道:“好看,你!没!有!”
她双眼放光,几乎是把“快生气啊”几个字写在了眼睛里。
阮枝:“哦。”
孔馨月:“???”
她的笑容和动作蓦地中止,只剩冰蚕丝还在空中随风舞动——怎么回事?为什么阮枝只说了一个“哦”?
区区的一个,哦??
孔馨月有种好不容易掌握的技能被无情打破的悲怆感,表情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呆愣。
她飞快地回想了一下,这一切到底有哪里不对。
然后。
她想到了。
孔馨月重振旗鼓,对着阮枝咧开嘴,铿锵有力地道:“嘻!嘻!”
阮枝姿势不变,波澜不惊:“哦。”
“…………”
一个“哦”字算什么!
你倒是生气啊!!
孔馨月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大脑,分明是她来挑衅阮枝,到头来居然还是自己更生气!
她手中的冰蚕丝都被抓得皱成一团,好似随时都要撕破了。
“孔师姐,冰蚕丝可别扯坏了。”
阮枝出言提醒,“这可大有用处。”
孔馨月愤愤地冷笑一声,企图表现自己高贵的不屑:“有什么用?”
阮枝便将先前说给谢岍听的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权当是给孔馨月让她明白了女配真谛的回礼。
萧约不忍直视地别过了脸。
孔馨月听完:“什么东西?这真是温师兄告诉你的,根本就是瞎扯!”
萧约:可不就是瞎扯吗?
阮枝对孔馨月的戏路颇有了解,当下听见她的反驳也不生气,冷静地道:“确实是温师兄说的。”
她一抬手,精准地指向萧约:“萧师兄在场,可以作证。”
三个人,六道目光,齐刷刷地朝着萧约看来。
萧约:“……”
孔馨月的语气明显缓和,还带了点迟来的羞涩和扭捏:“萧师弟,是真的吗?”
萧约自然是不会说假话的,他的话比阮枝可信,即便是印证明显荒唐的瞎扯,也是有力的证明。
萧约感觉胸口处有什么地方隐隐作痛,似乎是某个叫做良心的东西。
然而这会儿根本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他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昧着良心说话:“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孔馨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阮枝:
她看阮枝不顺眼,三番五次做些小动作,近来更是搬到了台面上,本以为阮枝也该很讨厌自己,没想到……阮枝却如此大方地分享了这么重要的消息给她!
孔馨月家中是修道世家,只是比不得那些大家,但性子也是千娇万宠的骄纵自傲,因此树敌颇多,即便有朋友也大多是冲着她的家世,而非真心。
这还是第一次,她感受到了这等纯然坦诚的善意。
“阮师妹……”
孔馨月眼睛一眨,险些落下泪来,她紧紧地握住阮枝的手,身体的微弱颤抖传递给了一脸懵逼的阮枝,“以德报怨,莫过于此。阮师妹,我不曾想到,你会不计前嫌地好心告知于我乐修的秘辛。”
听见“秘辛”两个字,萧约眼前一黑。
孔馨月猛地抱住阮枝:“原来你是这般心性高洁之人,全然不和我计较,我、我实在是忏愧。还望你能原谅我,从今往后我真正明白了你这个人,绝不会再做那些傻事,请你相信我!”
阮枝被抱得咳了两声,虽然不太明白事情的发展为何如此突飞猛进,但还是秉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接住了戏:“孔师姐言重了,你我同门能够和睦,自然是极好的。”
孔馨月热泪盈眶:“阮师妹!”
阮枝情绪饱满:“孔师姐!”
连一旁的谢岍看了,都忍不住抹泪:谁看了不说一声感动寻华宗呢?
谢岍眼角余光看到萧约缓缓地背过身,好像不大舒服,他凑过去,略为紧张地问:“萧师兄,你怎么了?”
萧约的左手正抚着胸口处,两眼无神,表情空洞:“我在思考人生。”
谢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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