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两道身影,披着看不到面容的大衣,走进了一处别苑。
二人推开关闭的屋舍,见到其中已有三人等候。
顿时将遮蔽面容的衣服给掀开,露出了真容,正是熊启和负刍。
庞毅顿时道:“相邦,你让问我等,宽法之事,是什么意思?这位是?”
此前,熊启已让人去了庞毅的府上。
娓娓说过宽法的事情。
否则,他们也不会前来。
另外二人都是宗室的老臣。
熊启道:“诸位勿怪,事关重大,熊启,不得不如此行事,这位,乃是负刍,儒家门人。”
熊启没有道明负刍的身份。
负刍顿时施礼,道:“儒家负刍见过三位先生。”
随即,熊启将负刍所言纷纷于三人诉说。
包括儒家已经带了六百人赶往咸阳的路上!
熊启接着说道:“本相深思熟虑,以为儒家所言不无道理,秦法若是再不修整,今日的新郑之乱,或许就会遍布秦国千里,成为秦国强盛的阻碍,此时若是能说动王道宽法,不正是为了秦国一统天下而做的铺垫?还请诸位,鼎力相助。”
庞毅顿时皱眉,思虑这前前后后。
和另外的二人也都是面面相觑。
负刍说道:“三位先生,相邦之言并非全然为了修整秦法,更未改变秦国既往的国策,反而一心是为让秦法适应当下的局面,颍川便是例子,大王何等英明,绝不会加以责怪,诸位放心便是。”
另外一个老人说道:“我等知晓相邦的意思,但当年昭襄王执政之时,已然对宗室因为复辟而大刀阔斧,加以整饬,当今大王虽更贤于昭王,但对秦法是何态度,我等难以臆测,相邦似乎也没考虑到武侯的意见,万一责怪下来,以武侯的影响力,我等说不定性命不保啊。”
熊启说道:“宗令多虑了,秦国人事错综纠缠,但凡大局事体,终非一人可左右,武侯虽权重,但此次宽法,若是诸位答应,同心劝说大王,那整个朝中,就局势来说,武侯寡,而我等众,又有儒家贤者劝说,武侯又岂敢责难众人?在说,我等确实是为了秦国考虑,大王岂能不知?如何会怪罪。”
众人听完。
不由点点头。
其实,这一次最危险的反而是儒家。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儒家还是第一个敢跳出来的诸子百家。
但是,其名义上是为了百姓,大王是绝对不敢杀儒家弟子的。
哪怕当年,天下的纵横策士各处乱跑,不乏指着君王鼻子骂的,也都没见被杀,那便是因为,你如果因为国事而杀了劝谏的人,那天下人必然离心。
谁还敢来秦国?
要杀,也是别的理由。
也就是说,儒家这一次,制造了颍川之乱,自己给自己弄了一个保护伞!
整个朝中。
王绾一方作为秦国本土的秦人大臣,对秦法是信奉不移的,其二便是宗室,秦法对宗室的制衡是非常大的。
在权利上也是剥夺的非常厉害。
反而不如其他大臣。
这也是在孝公时,商君弄的为了制衡宗室,巩固君王的权利。
另一方楚国的臣子,是兴衰交替,不足以多言,但如今对熊启来说,最怕的就是秦国攻打楚国。
此次,得知了楚国准备大兴当年吴越时的水军,心中的石头也是放下了许多,只要这一次,秦国能够宽法变革,那楚国就真的无所忧虑了。
负刍见状,心中大喜不已。
果然,秦法对宗室来说,就如悬在头上的利刃,对宗室来说,身为王公贵胄,却和庶民一样,事事小心,甚至比庶民更小心。
负刍说道:“明日,六百儒生将会在殿外跪地请见,咸阳百姓定会围观,到时,还请诸位劝说秦王。”
众人一听,顿时心头一震。
不是觐见,而是在上林道跪地请见!
这不等于逼王了?
这儒家好大的胆子啊。
……
朝堂之中。
熊启和庞毅等人是垂首不言,静候秦王上朝。
王绾等人心绪不宁,因为这几日朝中已然知道了关于颍川的事情。
苏劫一进殿,便看了一眼百官中靠后一点的李斯,李斯微微点头示意,表示让武侯宽心,随即,苏劫便回到了秦王座之下。
站定之后,多看了一眼熊启等人。
顿时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此次,大王让李牧成为秦国的国尉,前往了雁门关,而且,李牧获取了十万飞骑之事已然震荡朝野,让人唏嘘。
让宗室和熊启都出乎意料。
谁也想不到,这个雁门主将居然落入到了李牧手中。
而且,现在一想,这一步一步,似乎都是被秦侯给安排好的,怎么可能忽然就出现了十万飞骑,那本该死了的李牧居然出现在了咸阳。
一个个是暗恨不已。
说好了不管,谁料到,这是阴了他们。
李牧有这十万飞骑,可想而知,这朝堂中,怕是又会出现一个新贵了,不过好在,如果王道宽法出现,那影响力更大,比雁门关主将对他们来说更有用了。
不多时。
赵高和嬴政双双出现在大殿之中。
“参见大王!”
嬴政看了看诸位大臣,心情有些不悦。
韩非治理颍川,这是他亲自下的令,但现在颍川大乱,难道要去责怪韩非。
但是,儒家的事,是谁也想不到的。
王绾立刻道:“大王,颍川之事不必忧虑,曾经的韩民对秦法有所排斥,这一点,乃是必然,但颍川有腾将军和十万大军镇压,绝无可能有所失,臣以为,只需数月,便可平复。”
嬴政听完微微点头!
当年,秦国的百姓不也一样经历了这个过程么。
按道理,韩国也是法家治国,更应该能接受一些。
但是韩国的法不施于民。
所以,韩民很难接受。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声音道:“大王,上林道有数百人跪地请求大王收回颍川之法,责罪酷吏韩非。”
一言而朝堂惊。
别说是嬴政,就是苏劫等人也都微微惊愕。
他们可是提前知道这六百儒生是来干什么的。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六百儒生不是觐见,而是直接跪在上林道。
要知道,上林道左右可都是百姓啊。
其目的是什么。
不难猜出啊。
李斯听完,顿时皱眉。
熊启和庞毅等人微微对了一下眼神。
心中大定。
嬴政顿时问道;“你说什么,数百人?跪地请见?还要寡人责罪韩非?他们是谁?”
传讯使道:“应该有五六百人,各个身穿白衣,看模样,都是受过刑罚的儒生,应该是从颍川来的士子,恐怕是因为受不了秦法的治理,来觐见大王的。”
此前,刚刚说颍川无虑的王绾顿时老脸一红。
立刻出言道:“大王,这些儒生公然抗法,罪比谋反,恳请大王下令,诛杀这些儒子,否则,秦法何以威严!”
王绾话音一落。
熊启便立刻说道:“大王,丞相所言不妥,这些人,并非本土秦民,非本土秦民只是尚不适应秦法,故有求而来,既是有求而来,又未乱法行事,何来抗法之说,倘若如此责罪,必留暴名,然一旦遗留祸患,日后秦国攻打他国,就不怕他国百姓倾力抵挡秦国的征伐吗,若因此而诛杀儒生,于社稷不利啊。”
顿时,庞毅等人也都纷纷劝谏。
嬴政平复心绪道:“相邦所言有理,但这些儒生,若是有求于寡人,寡人并非不讲理之人,可是,怎可在上林道让咸阳百姓围观,这是将寡人的脸面至于何处,将大秦的法制至于何处?”
嬴政不等他人说话,道:“虎贲军!”
殿外的侍卫顿时走了过来到:“臣在。”
嬴政道:“将这些儒生驱散,若有所求,将为首者带入宫中,当着寡人面说!”
嬴政的话,众人不敢违抗。
熊启等人自然知道,儒家的目的。
隐晦的将朝中宗室和百姓们都连在一起,让秦国百姓知道儒家是在做什么,这都是为了百姓啊。
一旦成事。
百姓还不对儒家感恩戴德!
苏劫闭目不言。
良久之后,整个大殿居然无人说话,鸦雀无声。
很快,侍卫长便直接走了进来,让人意外的是,就一人前来。
嬴政寒光看去。
侍卫长顿时单膝跪地,道:“大王,这些儒生顽抗不从,誓死不走,并言,若是大王不降罪韩非,不收回颍川秦法,他们便撞死在咸阳宫外,此时,百姓们已然聚集数千,臣本想杀一二人,以儆效尤,可那儒家孔鲢说,他们此来,一为韩非,二为献法,若是大王诛杀,天下必然对秦国口诛笔伐,说秦国不容人,臣不敢擅自做主,请大王责罪。”
侍卫长的话。
让朝臣们的心脏怦怦直跳。
熊启等人也是长舒一口气,他们也害怕虎贲军直接杀人。
好在儒家早有准备!
我是来讨公道的,但是我也是为了献法而来,你如果杀我,诸子百家骂死你,让人唾弃你。
嬴政此刻是强忍着愤怒。
主要的是,这儒家居然借着百姓做遮掩。
嬴政道:“献法?好大的口气,儒家当自己是圣人不成,寡人要见,他们不见,是要寡人亲自去见?还是说,寡人下令杀了韩非,他们才来,那百姓如何看寡人,天下如何看寡人,儒家,好一个儒家,你这是逼寡人啊。”
见嬴政气得发抖。
面色通红。
熊启深怕嬴政忽然下令,真的将他们给杀了。
顿时走出来,道:“大王,这些儒家不知秦法之严,此番举动虽然有过,但大王若是能够亲自前往,便是屈尊下贤,出言安抚一番,在百姓眼中,大王这番举动,便是以德报怨,儒家无话可说,等平复这些儒生的情绪,大王便可将其带入宫中,再以作询问,此局自解啊。”
苏劫此时,也是杀心四起。
这儒家当真是卑鄙。
若说,你来朝堂,自有办法收拾你。
可是,你却不来,这么做不就是想让大王去宫外吗。
在百姓的注目下,大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是杀,还是不杀?
百姓们都会记着你儒家的好,儒家不惜得罪大王,都为了天下百姓,少受秦法之苦。
这不就是儒家的目的?
苏劫顿时走上前来,众人纷纷看向苏劫。
嬴政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苏劫笑道:“大王不必恼怒,这儒家不比其他诸子,讲究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此番僭越其实并无对大王不敬的意思,臣以为,相邦所言不无道理,臣陪大王去见,定让儒家不虚此行!”
众人闻言。
一个个一怔:“啥?不虚此行?”
怎么听起来杀意腾腾的。
嬴政深吸一口气,从大殿上走过来,拉着苏劫的手道:“太傅,一起去看看这狂妄的儒家。”
熊启看了庞毅等人一样,立刻不敢耽搁,纷纷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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