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齐武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或许说,他既然做出了投效太子的举动,那么,曾经靠山也好,恩主也罢,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他晋身的资本而已,他压根就没想着去为对方去隐瞒什么。
无非就是在襄王世子的默许甚至是牵引之下,他搭上了内阁首辅徐有贞的公子的线,就算他送上了不菲的礼物,可惜的是,他连徐有贞的面都没有见到。
如今的徐阁老眼里,哪里会有这么一个小小的盐运判官,他能见自己的遭遇说过徐二公子徐林听,对方愿意多少为他说点话,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想徐阁老出手帮他,那真想想多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他的运气不错,还是他的礼物起了作用,见了徐二公子几天后,这徐二公子直接就让他写个弹劾锦衣卫和许白的奏本。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许白就知道了,这从一开始到莫名其妙的许白落马,这其中齐武做的事情,就是见了徐林两面,然后,按照徐林的吩咐写了一个弹劾奏本,结果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官员一起弹劾许白,又怎么会朝野震动,甚至刑部,大理寺,锦衣卫联合派员去山东查证,这些事情,他和许白一样的稀里糊涂。
而襄王世子那边,倒是许白多了心了,从头到尾,襄王世子就没打算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去,而给齐武引见徐林,已经是他为齐武做出的最大的力度的事情了,事情的结果甚至没有出来,他就已经带人离开了京城,无论是避嫌也好,还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也好,襄王世子做的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甚至半点错误的讯号都没释放出来。
“这也算是人家家学渊源了!”许白摇摇头,心里似乎有几分明白为什么齐武会毫不犹豫的投效太子了,敢情他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所谓的靠山其实根本就靠不住,他若是自己不自救,那可真的要被许白给玩死了。
“你应承太子殿下的事情,打算从哪里做起!”
在许白的心里,这齐武的威胁程度,已经几近于无了,若不是此人有用,他觉得在此人身上在浪费精力,都是不值得的事情了。
“自然是从山东那边做起!”齐武没有犹豫:“山东那边我比较熟悉,而且,青州的事情,既然许大人你已经插手了,我再做的什么,运司这边也不会觉得太突兀,若是实在有人惊醒,我直接将我做的事情全部推到锦衣卫头上好了,反正这也不算栽赃!”
“三个月之内,我要看到青州那边的流失赃银!”许白点了点头:“在外有锦衣卫,在运司内部有你,三个月的时间,若是还搞不定此事,你的价值也不过如此了,你先前说过,太子身边不养废人,这个倒是没说错!”
“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么?”
“这是我的意思!”许白冷冷的看着他:“即使没有你,三个月内,青州那边的事情,我也能做的妥妥当当,只不过,青州事了,做想继续深挖就不指望了,运司上下都有了防范,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明白,三个月内,青州的亏空赃银,必定送到太子殿下面前!”
“我希望你把握机会,更希望你不要给我机会!”许白点了点头:“缉事厂这边,我会安排一个领班和他的下属在你的身边,这些人存在的意义,想必你也清楚,这些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准备好了之后就带着他们去山东吧!若无必要,我觉得最好你我就不见面了,免得彼此相见两厌!”
打发走了齐武,许白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心里顿时轻松了下来。
原来以为对方是一个颇为难缠的对手,没想到揭穿对方的真面目之后,发现不过的一个纸老虎,一个被人丢弃的小卒子而已,他若是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之后,再继续拿对方当对手,那还真有些拉低自己的档次了。
想了想,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大概是所有没有出身的人的一种悲哀吧,读书人还好,有功名大抵,有同乡同年甚至座师帮衬,可以靠着学识能力四平八稳的往上走,也可以拉帮结派抱团;武人们靠着手中的刀枪,一刀一枪的博出个功名富贵,这文武之道,各有各的路。
唯独这些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小吏,想要往上爬,那只能无所不用其极,这种事情在官场里一点都不稀奇,齐武也不过是在无数想往上走的官员们的一个而已。
他还算运气好的,至少刚刚开始的时候,有沈运为他钱财开路,等到自己稍微出了点头之后,又抱上了襄王世子的高枝,可惜的是,也仅仅如此了。
他的前程,实际上在南京和自己的一帮隐卫兄弟们分道扬镳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的,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象许白一样,能偶在纷繁复杂的时局中,用几乎作弊的手段,准确的找到自己的方向,并且不惜一切
代价走下去的。
拘囿于自己的眼见见识,齐武当时做出的选择,一定是他认为最好的选择。
实际上,换做许白的话,如果他这副身躯里,不是有着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这个许白的话,可能真的不如齐武,甚至可能,连南京城都走不出,就已经泯然众人了。
所谓时也运也命也,这是许白的时运命,也是这齐武的时运命。
“大人,那个徐二公子那边,我们要不要做的什么!?”
和齐武的见面说话,许白并没有避讳汪直,汪直几乎是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了解的一清二楚了,对于那个兴风作浪的徐二公子,汪直比起许白来,只怕更是感同身受,和许白这些外臣不用,就算真是走投无路,许白这样的外臣,还可以不要脸面抛弃一切象齐武这样一样,转身就改换门庭。
但是汪直不行,他是宦官,他跟随了太子,那么,他就只能有这个一个主子,那徐二公子兴风作浪,看起来是对付许白,但是,这其中真正的用意是太子,他何尝看的不清楚。
“我们能做什么?”许白认真的问道:“徐二公子不能动他,至少,没有太子殿下明确的命令之前,我们肯定是不能动他的,太子殿下跟我说过,国事不可小道,若是朝廷上的纷争,要用到缉事厂的话,那朝堂也不成为朝堂了!”
“我知道,若是动了那徐二公子,徐阁老只怕不肯善罢甘休!”汪直咬着牙齿,恶狠狠的说道:“但是,吓吓他总是可以的吧,他身边那么多走狗,找机会弄死几个,难道徐阁老还会为这样的小事和咱们翻脸吗?”
“既然是要做点事情,不妨做大一点!”许白想了想:“既然你明白这其中的分寸的话,那就做点事情吧,你先去办这事情,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情,我倒是可以去找锦衣卫那边合作一下!”
“锦衣卫能做什么事情!”汪直一脸的不屑:“这次殿下对他们可是失望透顶了,大人要做什么,直接吩咐属下就可以,就不用找他们了!”
“这事情,还非得找他们不可!”许白笑了起来:“我缉事厂就算不缺人手,但是,总不能往上百个官员家里派人坐探吧,但是,锦衣卫这边可是有这规矩的,他们去做此事,可比咱们缉事厂名正言顺的多!”
“那些弹劾大人的官员?”汪直眼睛一亮,“果然大人的格局就是大人的格局,属下格局还是太小了,想着对付一下徐二公子,属下就觉得已经很冒险了,没想到,大人一动,就是如此的手笔!”
“少拍马屁!”许白笑骂了一句:“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反正都是要动手还击了,自然是让他们清楚,咱们也不是软柿子,是他们想捏就捏的,这上百的官员里锦衣卫坐探进驻,可不是简答的给他们添堵,而是有了这些坐探,这些官员再想串联什么,可就未必那么方便了,而且,他们的屁股未必干净,但凡他们露出什么蛛丝马迹,落到了坐探的眼里,那可不好意思,锦衣卫干的就是监察百官的活儿,那算是直接犯到咱们手上了!”
“逯杲那边,会这么听大人的话,和咱们合作吗?”
汪直有些疑虑,若是锦衣卫用的顺手,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另起炉灶来办这缉事厂了,听许白说,这事情不仅仅动用的人手不少,而且,还是很得罪人的事情,逯杲那人又油又滑,会干这种事情吗?
“不干的话,太子殿下养着南衙这么多人做什么的!”许白奇怪的看了汪直一眼:“锦衣卫这边就找百官的麻烦的,而南衙就是找锦衣卫的麻烦的,规矩就是这样,他若是不服气,让他将南衙上下都换了,问题是,他有那胆子吗?”
“对了,回头南衙那边,会调个百户过来,在咱们缉事厂任事,也是做个掌班,这人你应该也认识,是覃公公的侄子覃元元,大家都是自己人,缉事厂这边的事情,你尽快帮他熟悉熟悉!”
“这事情我已经听覃公公说了!”汪直笑了起来:“缉事厂已经发了文书过去了,想来差不多,这个时候也应该到了!我去问问!”
缉事厂越是兵强马壮,汪直越是高兴,别说这覃元元在南衙干了这么久,而且还是覃吉的侄子,那可真是许白说的“自己人”,这样的帮手,他是来再多都不嫌多的。
至少,比起那个童先,这个覃元元至少能帮他分担不少缉事厂的活儿。
不一会儿,他脸色有些奇怪的走了回来。
“怎么了,人没来就没来,回头派人催一下就是了!他手上的事情,肯定是要交接的,没那么快!”
许白不以为然的说道。
“不是,大人!”汪直脸上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刚刚得到的消息,这覃百户带人去了锦衣卫西城千户所,结果他和他的人,都被西城千户所的人给扣下了!”
“什么意思?”许白愣了一下:“北衙那边的千户所,扣了南衙的人,这逯杲又要搞事么?”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不过,赵虎臣
赵镇抚已经带着人去逯杲府上要人去了!”
“这逯杲真是作死啊!”许白摇摇头:“真是一刻都不消停,不过也好,正想睡觉,他就送了个枕头过来,正好咱们也要找他办咱们的事情,这顺便,就一起办了吧!”
“那大人现在也去逯杲府上吗?”汪直有些摩拳擦掌了,这可是跟着许白身边,第一次可以看到许白怎么办事的了。
“去叫人吧!”许白笑着点点头:“南衙都去了,咱们缉事厂不去,好像咱们怕了逯杲一样,那可不行!”
东宫缉事厂,一直都是很低调的存在,甚至在许白没有执掌之前,都谈不上做了什么事情,这也算是第一次大规模的出动,和锦衣卫招摇过市不同,缉事厂的人,一律都是青衫小帽,不显山不显水的,除了人多一点,他跟在许白的身后,到时候好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带着人出来逛街一样。
只是无论京城里哪一家的富贵公子,逛街都不会逛到锦衣卫代指挥使的家门口来,更不会理都不理睬代指挥使的家兵家将的问询,直接将人扒拉到一边就往里闯的。
通传那种事情,是不会有的,许白很看到,赵虎臣若是上门来要人的话,还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外,等候逯杲府上的人通传了再去拜见,那赵虎臣就不是那个赵虎臣了。
对于逯杲府上的门子来说,怪事年年有,今年是格外多,不,应该是今天格外的多。
先是来了一票人,二话不说就要往府上闯,若不是看着那些人的服饰,都是大老爷的属下,这门子真想一巴掌呼过去,拿这里当什么地方,菜园子么?
他倒是想拦一下问个究竟呢,可惜的是,对方冷着脸,一刀鞘就砸过来,差点砸到他的下巴。得亏他练过几天,要不然,今天非得受伤不可。
他还没来得及计较,府里的李爷他们几个就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李爷就带着他们进去了,至于自己好像被砸了一刀鞘的事情,好像所有人都给忘记了。
这让他有些愤愤不平。
可这没多大一会儿,这又来了一群人,这群人虽然不是大老爷的属下,可是这群人比大老爷的属下还要横,这一次,他问了一句,倒是没被刀鞘砸,不过,这脸上吃了一耳光,到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呢!
可他还没胆子计较,他可是看清楚了,给他一耳光的那家伙,尖细着嗓子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可那嗓音,那做派,妥妥的就是宫里的人啊!
吗的!今儿运气真是衰!
看着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去的背影,门子委屈的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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