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许大人回来了!”
一直在外面和那些下人们套着近乎的童子,兴冲冲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好像是往客舍这边过来了,是不是来找先生的!”
童先眯着眼睛看了自己的童子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好像不是哦!”童子依在门边看着外面的人群,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他们转弯朝着正堂那边去了!”
“自己去玩吧,不要出宅子就好!”童先笑着说着:“也别冲撞了人家,更别一惊一乍的,让人说咱们没见过世面!”
“嗯!”童子轻轻的嗯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这是童先前年冬天在京城收留一个小家伙,若不是童先的收留,只怕前年冬天的时候,这小家伙就在京城的某个角落冻饿而死了,这次跟着许白到天津,除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家伙,他几乎什么都不带。
毕竟他眼睛还是有些不大方便,有个机灵的小家伙在身边伺候着总是好的。
至于为什么匆匆回到天津,许白没有说,童先也没有问,仿佛随着许白回天津来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他也没期望着许白在回到天津之后,就会礼贤下士的找来,无论是谁经历了那生死一夜,大概都需要好好的缓一下。
对他如此,对许白,也是如此。
石亨倒了,曹吉祥曹钦也倒了,回想自己在京城里游走的这些年,好像什么都没落下,但凡他有些雄心壮志的时候,老太爷总是好像和他开玩笑一样,总是毫不留情的将他从云端之下一脚踹下来,让他重新开始。
经历了这的事情几次后,他心境如今已经淡泊的很了,再坏也不过如此了,还能坏到地方去,自己这一辈子不算波澜壮阔,也算是曲曲折折,到了最后,还能有一个去处,还能有人收留,其实自己也该知足了。
这位断定气运非凡的少年,看起来应该不是太有野心的人,自己依附着他,只要他不作死,自己也不作死,大概自己将来会有个善终吧!
手中几枚金钱丢了出去,在桌上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停了下来,他睁开眼睛,看着卦象笑了一笑,伸手出去,将金钱一枚一枚的拾取回自己手中。
“童先生,大人在厅中设宴,请童先生过去!”
门外传来声音,童先抬起头来,笑着点了点头。
不长的时间里,在客厅里已经备好了一桌酒席,许白坐在主位上,在他身边,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中年文士,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童先童先生,这位是汪隅汪先生,两位都是有才学有本事的人,本官身边一直缺少的就是两位这样的人才,说实话,本官我身边敢打敢杀的人不少,但是说起脑子清醒,能舞文弄墨的,可没几个,得两位先生相助,今后本官可就安心多了!”
“东翁言重了!”
“大人言重了!”
两人齐齐说道,突然意识到两人口中的称呼不同,微微一愣之后,两人相视一笑。
“童先生对本官的事情,知道的比较多,回头和汪先生多亲近亲近,顺便给汪先生说说本官的事情,让汪先生能早日明白本官的处境,好为本官出谋划策!”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人放心!”童先眯着眼睛,微微点头。
“你确定一定要一直叫我大人么?”许白笑了起来:“若是这样的话,我得给你寻个职司,要不然的话,这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那童某和汪先生一样,还是称呼大人为东翁吧!”童先摇摇头:“童某还是呆在东翁身边合适一点,职司什么的,等到所有人都忘记了童某再说吧!”
汪隅一直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有眼疾的童先生,听得他这么说话,顿时知道,此人一定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是什么故事,他倒是此刻不急着去知晓,反正这种事情他呆在许白身边,应该他知道的,他一定会知道,而不应该他知道的,他也绝对不会去打听的。
虽然只是小小的家宴,但是,许白单独为他们两人设宴,对他们两人也算是给足了尊重,而筵席之后,汪隅和童先一样,也在许宅里得到了自己的一间客舍,而许白更是给他们每人派了两人在身边听用。
许家现在可不缺仆役。
散席之后,汪隅回自己家中去了,得到许白任用,他得安置好家中的家小,并且告知家小这个好消息,而童先则是留了下来,陪着许白慢慢的品着茶。
“我知道你心中有不少的问题要问!”
许白看着这瞎子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不紧不慢的样子,微微
摇了摇头:“将你留在身边,我也是考虑了很久的,你这人心计有,心性也有,更能卜算出一些事情的吉凶,尽管我不是大信这些的,但是,我不信,我身边的人信这些的可不少!”
“不过是谋生而已,大人有些夸大其词了!”童先微微笑了笑:“大人考虑的主要是不敢放心用我吧!”
“我能放心吗?”许白歪头看着他。
“能!”童先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童先是死过两回了的人,无论是在石亨身边的童先,还是在曹钦身边的童先,都是不赦之罪,我这样的人,除了大人收留,天下之人谁敢收留我,别说我这一点点微末的本事,就算我有通天彻地只能,一旦离开大人身边,我就是一个死字,大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那你就好好的呆着吧!”许白轻轻啜了一口香茗,眼睛看着茶碗里碧绿的茶水,轻轻的说道。
童先默然点了点头。
“见汪先生之前,我考校了一下汪先生,关于我设置在天津城外几个关押白莲教徒的农庄的事情,我问他该如何处置,汪先生给里我一个建议,我想听听你对这事情的看法!”
“这事情我在曹钦身边就听说过!”童先缓缓的点头:“曹钦当日对你的评价是四个字——妇人之仁!”
“我做事何必在意他人的评价!”许白哼了一声:“我问的是你,此事你会建议我如何处置?”
“这事情简单的很,若是大人不忍心处死他们,将其中青壮抽出来,送到边镇去了就是了,不出三年,这些青壮作为罪囚劳作,剩下的应该没几个了,而剩下的这些老弱妇孺直接削籍发卖了就是,没了青壮,又是贱籍,这些老弱妇孺还能成什么事情,这样既全了大人的仁义之名,也处置了这个麻烦,最后大人费了力气整饬的天津,也不会有死灰复燃之虞!”
许白心里微微一凛然,同样的一件事,童先和汪隅的处置方法截然不同,汪隅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就是让人即使知道自己的意图,也不得不一步一步的按照自己的节奏走,最后还能将这些人转换成自己的力量,从而解决这个麻烦。
而童先的办法,则是干脆利落,颇有些阴谋狠毒c视人命如草芥的意思,但是他的法子见效快,也不能说没有可取之处,或许在他心中,这才是上位者处置这些事情的正确方式,别说这些白莲教徒,就是普通百姓,在上位者眼中又算的了什么。
许白现在真有点能够理会皇帝太后的的那种感觉了,他采取谁的建议,这就意味着他做出来的事情是什么风格,在皇帝和太后身边出主意的人自然不少,而一件事情,到最后怎么做,还是得看拿主意的人的决定。
“勉强算是合格了!”许白微微的点了点头:“尽快熟悉府里的环境和身边的人事吧,在天津,只怕咱们还要呆一段时间!”
“暂时不回京城了?”童先看着许白:“是因为怕宫中猜忌吗?”
“我有什么好猜忌的!”许白一愣,哈哈笑了起来:“我要兵没兵,要权没权,在太子手下,也就是一个看监狱的,宫里只怕看多我一眼,都算是抬举我了!”
“那暂时不回京城是太子的意思,还是大人自己的意思?”
仿佛这才是童先熟悉的领域,见到许白没有发怒,也没有制止他询问的意思,他歪着头,继续问了下去。
许白叹了一口气:“刚刚开始,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不过是想躲几日清闲,不过曹钦作乱的事情完了之后,回天津,就是太子的意思了!”
“哦!”童先手中的金钱翻转,他一边沉吟一边把玩着。
许白不着急,就那么静静的等着他,这些话,他也早就想找人说说了,眼下既然说道这事情上,他也挺好奇,对于人心,童先应该是颇为熟稔,毕竟他这一辈子都是靠猜测揣摩人心为生的,或许,在他这里,许白能得到一些他从来没想到过的答案。
“这次进宫,大人可得到陛下病情的确切消息?”
沉吟了半响,童先突然问出一个似乎靠不上边的问题,许白顿时有些愕然。
“不好说!”
“应该是不能说吧!”童先摇摇头,看着许白。
许白哑然失笑:“你胆子还真大”
“这里又没外人,皇帝也好,太子也好,对童先而言,都是外人”童先淡淡的说道:“既然这天下只有大人才能庇护童某,童某自然要殚心竭虑为大人筹谋,若是因为外人而童某将一些话藏着掖着,对大人不是好事,对童某更不是好事!”
“应该是不能理事,但是偶尔还有清醒的时候!”许白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
“这就对了!”童先轻轻的一拍巴掌:“当日曹钦也是百般打听过皇帝的病情,只是曹吉祥在宫里,就被封锁了消息,他再打听也从曹吉祥那里打听不到什么,猜测是有的,但是一直不敢确定!”
“怎么个说法?”许白心
里一动。
“太子登基,如果不出意料,就是这一两年内的事情了!”童先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事情,太后清楚,内阁那边应该也清楚,太子心里应该更为清楚!”
许白一下就怔住了,这么快?
太子登基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事情了,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这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快,就连他自己,甚至都没有做好准备。
“太子一直在招纳贤才,筹建自己的班底!”童先说道:“自从太子监国以来,投效东宫的人如过江之鲫,一朝天子一朝臣,谁都想的清楚,若是太子登基,必定是新臣笑,旧臣哭,这个时候用什么办法跻身太子门下,都是一件前途无量的事情!”
许白点头,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自己当初可不就是这么想的么,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比这些人可机灵多了,下注也下的早。
“但是,这些人涌到太子身边,良莠不齐,用心不一,太子又怎么能一一分辨这些人哪些是君子哪些是小人,哪些是能臣哪些是庸吏呢,但是,皇帝的病情又是如此的不堪,他若不是尽快的建立自己的班底,到时候,他又怎么有能力有信心掌控朝廷,乃至整个大明呢!”
“太子在和时间赛跑?”许白若有所思的说道。
童先一愣,品位出这句话的意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但是,这个时候,不应该更是要将我放在他的身边么,毕竟我在太子身边,太子用我起来也顺手,岂不是比起那些新进之人要好用的多?”
“正是因为你好用,所以才将你放在天津!”童先脸上浮现起了一丝笑容:“天津三卫的兵马,如今是在你的掌控下吧,锦衣卫天津千户所,也是你一手建立的吧,这些事情,但凡太子那边,稍微有一丝猜忌犹豫,都成不了,而太子让你放手施展,大人觉得,太子是想做什么呢?”
“扶持羽翼?”许白犹豫了一下,不大确定的说道。
“没错,太子让你来天津,尤其是你立了大功之后来天津,应该不是冷落猜忌你,而是重用你,无论京城里风云如何变幻,太子在这京畿之地,始终有你把持这一份力量,可进可退,这事情应该是从你天津平白莲教之后开始的,估计太子当时也没有想过这样用你,但是,在他身边,一定有高人给你出谋划策过,此事顺势而为,不带一丝烟火气,不可小觑,不可小觑!”
“所以,我现在只在天津好好的呆着,好好的经营这里就可以了?”
“要不然呢,大人继续坐镇南镇抚司,做一个锦衣卫的牢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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