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门口。 裴寻真和李京翰面面相觑,只是和气机昂扬的裴寻真相比,李京翰的神色却带着明显至极的恍惚和动摇。 明明只是前后数息, 但现在的李京翰,和数息前抱着必死之心的他相比,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其中最明显的,就在于他的境界,尽管外表上看不出来,但李京翰却知道,自己已经没法再凝聚出太和殿了。 归根结底,太和殿便是他宰执天下的心愿寄托。 但现在呢? 天圣帝死了,自己宣誓效忠的对象也没了,而仇敌陆行舟更是彻底超脱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层次,自己甚至连入他眼的资格都没有,接二连三的打击,彻底击碎了李京翰那强悍而脆弱的拳意。 李京翰的拳意是强悍的。 宰执天下,总理日月山河,这样的拳意若是突破人仙,甚至可能比天圣帝更强。 但那又如何? 昔年的陆行舟够强吧?一步踏入浮云山,终生止步浮云山,拳意精神破碎的过程让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但对于他们本人而言,这却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现在的李京翰,已经彻底断绝前路了。 李京翰嘴唇苍白,好一会儿才冷声道: “.....诚然,我不是陆行舟那逆贼的对手,但那又如何?就如我对于陆行舟一样,你对于我也是如此。” “和我了断?” “你配么?” 李京翰是看不起裴寻真的。 但他又是嫉妒裴寻真的。 原因无他:因为裴寻真的天赋比他更强。 事实上,当年科举过后李京翰就明白,文治武功,裴寻真恐怕都要被自己强,但李京翰如何能容忍这样一个人?裴寻真的存在只会阻碍自己,所以他才百般设计,让其走上了自我荒废的歪路。 而在看到裴寻真如自己预料般荒废了天赋,终日沉迷于诗词歌赋后,李京翰甚至觉得很是理所当然: 这么容易就被自己带偏。 果然是个废物。 然而----- 裴寻真居然又重新站起来了,不仅如此,原本应该覆灭的逆天观,原本被自己视为冢中枯骨的陆行舟,全部都脱离了他的掌控,而当他打算将其重新掌控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已是力不能及了。 陆行舟便是如此。 而现在,裴寻真也要如此? 绝不可能! “看来你真是不知死活了。” 李京翰竭力凝聚目光,用着和先前一般无二的态度,冷冷地盯着裴寻真,殊不知这样的他在裴寻真眼中, ----又是何等的狼狈。 “难以想象。”裴寻真双眼澄澈,那双眼睛李京翰从以前就相当讨厌:“我居然一直都在害怕这样一个人。” “怕我?”李京翰眉头一挑:“看来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不,恰恰相反。” 裴寻真咧嘴一笑:“会怕你,正是因为我以前太看不清自己了,居然会把自己放在和你同一个水平线上。” 话音刚落,裴寻真便爆发出了自己的气息。 大成武圣。 巅峰武圣! 没有任何障碍,所谓的幻象在事实面前不堪一击,裴寻真已经不会再和之前那般纠结于看到的未来了。 毕竟那可是连续失误了两次错误的未来, 可信度实在存疑。 而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相信师祖,然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 当裴寻真在彻底明悟了这一点后,曾经被他视为不可逾越的境界壁垒,便脆弱得如同薄纸般被戳破了。整个过程一蹴而就,速度之快甚至让李京翰都反应不及,回过神时裴寻真便彻底突破了! 就在李京翰的眼皮子底下! 奇耻大辱! “你找死!!!” 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彻底拨动了李京翰那行将断裂的神经,怒喝声响起的刹那,他的身影便飞窜而出。 不可否认李京翰是有实力的。 此刻狂怒之下出手,哪怕凝聚不出太和殿,抬手间却依然有一尊法身浮现在其身后,与其动作一致,伸手探出的刹那,掌心好似有日月经天,辰宿列张,一掌覆下便直接拍向了裴寻真的头顶。 而面对李京翰这一击,裴寻真只是眨了眨眼。 但在眼眸开阖的刹那,四周方圆却仿佛都随之一暗一明,暗的时候自然是不见五指,灵气皆寂,但明的时候,却有一道夺目绚烂的纯白华光冉冉升起,而在那光华之中,隐隐还可见到斗大的字符: “天地有正气.....!” 字符相连,以华光为引,最后化作一柄无形的神剑高挂在了长空之上,和李京翰这一掌狠狠撞在了一起。 “轰!” 一声惊天大响过后,李京翰连退三步,而裴寻真则是稳稳地站在了原地,交战的余波甚至都没能吹动他身上的青衫,而在他的头顶,一柄法剑倒悬而立,那曾是他的神通,如今则变成了法身。 归真止戈剑。 “浩然正气,并不仅仅是读书人的力量,而是千千万万心怀浩然,行在正道的人所具备的力量,他们的意念,他们的心气,他们的经历,哪怕已经身死,他们的气节也不会因此有丝毫的折损。” 言罢的刹那,裴寻真只觉得心中灵感迸发,此前所做正气歌出口,却不再止步于对所谓浩然正气的描述,而是更进一步,将自己在春秋殿中读到的,诸多英雄人物的事例,作为例子举了出来。 而裴寻真每举出一个例子,李京翰的出手就更暴烈一分,四具法身,钦天监,太史令,柱国侯,济世侯齐齐现身,不断地朝着裴寻真击打而去,但全部被其周深萦绕的白色华光给挡在了外面。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两句出口,裴寻真的气势也真正上升到了最绝巅,他没有其他法身,有且只有这一柄归真止戈剑! “铮!” 裴寻真伸手一招,便将那法身握在了手中,几乎同时,李京翰的狂攻也终于彻底撕裂了裴寻真周围的浩然正气,一双眼眸冰冷刺骨,口中更是冷冽出言:“陆行舟未免也太过高看你这废物了。” “正好,今日便杀了你为陛下报仇!” “去死吧!” “.....呵呵。” 面对状若疯狂的李京翰,裴寻真只是轻笑一声,不闪不避,手中归真止戈剑高举,便对着李京翰迎了上去。 两道人影在转瞬间交错而过。 噗嗤! 血光应声泼洒在了皇宫的门口,浩然正气随之消散,而原本那通天彻地的白色华光,也从最初燎原大火般的声势变得如同烛火般微弱,随着一阵轻风吹过,便彻底湮灭,再没有半点异象生出。 “生死安足论,生死安足论啊。” “你输了。” 裴寻真收剑入鞘,一身青衫,乃至止戈剑上全都没有沾染上半点血腥。而在他的身后,李京翰双眼瞳孔无限凝聚,双手颤抖地摸向了自己的胸口,但在那里,只剩下一个空洞以及奔涌的鲜血。 “我....不....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裴寻真回首,平静地看向了李京翰:“无非是我不计生死,而你更在乎自己的生死罢了。” 没有人比裴寻真更清楚那一瞬间的事了。 当双方碰撞的刹那, 李京翰退缩了。 “从一开始,你就不是一个坚定的人,你的武道完全建立在了他人的身上。宰执天下?太和殿?无非是将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了自己效忠的人身上罢了,但这样的行为,和逃避又有什么区别?” 霸道和强势只是李京翰的外表,他需要这个维持自己的武道。 而如果剥去这个外表的话, 剩下的李京翰----- “只是一个懦夫罢了。” “....!!!” 李京翰猛然回头,双眼瞪得通圆,似乎想要反驳,但一口逆血涌上喉咙,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又或者说: 裴寻真说对了。 或许在天圣帝刚刚身亡的那一刹那,李京翰一时气血上头,确实生出了以死明志的想法,他的实力也因此暴涨。 但当陆行舟无视了他之后, 李京翰冷静下来了。 然后----- 他后悔了。 他想活着,他位极人臣,他手握权柄,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享受到,他又怎么能死在这里呢? 所以在两人交手的那一瞬间, 裴寻真以“生死安足论”结尾,奋起一剑是真正带着玉石俱焚,不胜利毋宁死的气势,而李京翰却是多出了些许“活捉裴寻真,劫持他来强迫陆行舟给自己一条活路”的杂念,两相比较之下, 结局不言而喻。 “噗通。” 李京翰的尸体颓然倒地,而他最后的表情,是对死亡的无限恐惧以及不甘,倒是和天圣帝如出一辙。 .................. 稷下学宫,东北方祭殿前。 只见陆行舟一身白衣,杀生剑倒持在背后,淡漠无情的双眼好似照妖镜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东北方祭殿,而在祭殿的正前方,太裕王,慧果,金蝉,刑师四人全部正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明明祭殿已是近在眼前, 只要用神意接触就行了, 但是---- “动不了!” “不能动!” “会死的!” “挡不住!” 刑师等人可不是天圣帝那样的土著,眼力见都非常的高,对于眼下陆行舟的实力都有一个很清晰的判断。 那就是打不过。 而且不是简单的打不过。 确切地说是碾压。 要是真打起来的话,没有人会怀疑,陆行舟足以轻松碾压他们四个人,这已经是本质的差距了,但让众人意外的是,即便如此,陆行舟却始终没有动手,只是默默地用那双慑人眼眸看着他们。 良久过后, “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 “出来吧。”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心中一寒:“谁!?” 陆行舟在和什么人说话?就在这个念头生出的刹那,金蝉,太裕王,慧果,刑师,四人的表情就全部僵住了,好一会儿过后四人才齐齐抬头,八目望来,异口同声地说道:“倒是朕小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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