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随手就解决了一个小玩意儿，心情爽利，却在如何处理王攸之的问题上做了难。
哪怕他再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设，对着昔日的兄弟他都有些下不去手。
这几日郭廷和王铁也知道事情闹大了，多次找赵文达一起想要找赵玄来求情，可是听了赵文达的分析，他们也有点怕了，若是按照秀才这样的做法下去，那漠西军很有可能会出大问题。
这次的罪过太大了。若是按照一般的军中律法，私自调动军队已经是能达到死罪的级别了。
赵玄只是这样关着秀才，就是说明他还在犹豫怎么处置他。这个时候，他们几个尤其不能凑上去再说什么，那样只会让赵玄认为问题更大，结果会更糟糕。
“也许，可以去找……秦浅……”王铁平日里话不多，但关键时候还是挺靠谱的，其余两人一听，顿时眼睛里都放出了光来。
苏浅这几天也有些为难，看赵玄每天为了王攸之的事情发呆，她也跟着不好受。
就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赵玄也做不出让秀才死的事情来，而且苏浅也觉得王攸之还没到这个程度。
可军法如山，赵玄带兵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如此，怎么可能带出这样一支铁军来。
所以，这几日赵玄就只是关着王攸之，一直也未动过他。不审问，不处理，仿佛将这个人整个的从他的生活中挖取出去了一样。
可苏浅却看得出他的为难。正好郭廷来找，她就想了个主意，亲自写了一封信交给了他……
“禀大将军，久明先生求见。”
赵玄手中的笔一顿，登时在白色的宣纸上就出现了一大团难看的黑色墨团。
他愣了下，索性将笔架在了笔山上：“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赵平那张有些憔悴的脸便出现在了赵玄的面前，并且一进账子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如今中原内乱不断，我有些应付不了，请殿下准许，让王参议加入久明！”
赵玄暗暗叹了口气，走上前拽起了赵平，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立时起了漫天灰尘。
赵玄捂着口鼻挥了挥，有些嫌弃道：“你这是赶了几天的路啊，弄的这一身风尘，快去洗洗，再吃口热乎饭。”
赵平没理会赵玄的打趣，凑近了仔仔细细看了眼赵玄的脸色，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的大白牙：“之前他们都来信叫我回来劝你接旨，我知道你这小子肯定已经想好了路数便统统没有理会，没想到啊，真有你的，你这招以退为进使得好，这下子看那老妖婆再怎么兴风作浪！”
赵玄露出个浅笑来，回身亲自倒了茶水递给了赵平：“这回不跟我摆脸色了？看你对那丫头那么维护，上回那个分明不是我的问题，叫你搞的好像是我故意招惹来的祸害一样。”
赵平咧嘴笑了下，翻了个白眼大喇喇坐到了一旁的圈椅里：“这下你可满意了。求仁得仁，真是便宜你了。”
说着时，赵平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苏浅当时在上京城最后见他时的样子，还有那大树下了无生息的女孩尸体，心里就像是终于有块大石落了地，一时间百感交集。
赵玄深吸了口气，笑道：“这趟你去西南，收获如何？”
赵平从脑中的纷乱思绪中抽离，抿抿薄唇，正色道：“刘克俭果然有问题。我查到当年苏家出事时，那个同时出现在上京城办事的人，已经死了，回程路上就被杀了，伪装成了强盗作案，我使了银子买通了当地的衙差，说根本就是灭口，那人所带十几个人尽数一刀毙命，一看就是高手所为，所带钱财却是一文未取。还有当年刘家灭门案，我们的人也查出了些端倪，总之，这个刘克俭绝不是什么善类。”
赵玄点了点头，心里没觉得意外。当时他就觉得苏家的事蹊跷，除了沈珏，还有其他人的影子，想不到还真有西南那边的手笔。
赵平呷一口茶，正色道：“刘克俭那人阴险狡诈，狠毒无情，如今秦浅的身份曝光，想必他那边也会有所反应，我看你还是将他们一家接到五原来安全些。”
赵玄手指划过杯沿上的缠枝花，唇边露出一抹阴恻恻的冷笑：“如今不是他想要算计浅浅的问题，而是我愿不愿意让他安稳的待在西南。没人能够在算计了我的人之后还能这么的逍遥快活。”
赵玄眼睛望向赵平，语气变得严厉起来：“王攸之这件事不可轻纵，只是多年情分，我不会对他赶尽杀绝。但从此后，你们四个必须拿出一个态度来，如此狂妄之人，绝不能继续留在漠西。”
赵平正色点头：“我们都知道，如今你肯留他一条性命，已经是极限了。我们都懂的。”
赵玄垂下眼帘，深吸口气：“你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几日，剩下的事情我会让人处理好，你不是一直想要开拓海上的线路吗，这件事就交给他，希望他不会让我失望。”
禁闭室很小，小到方寸间就能看尽世间冷暖，人生百态。
眼睛所过之处，再也没有谄媚逢迎之人，也没有了恭敬与仰慕的目光。
王攸之在这几天也算是真正让自己过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他终于发现自己当时的愚蠢和自负，甚至还有些对于赵玄本人的瞧不起和嫉妒。
王攸之直到想通的那一刻才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他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
他私自调兵，虽然没动用虎符，但用的是赵玄的口谕下的令。
为什么众人会这么信任他，还不是因为赵玄信任和器重他。
王攸之这几日冷静了下来，就觉得自己是中了蛊，中了一种叫做妒忌的蛊。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觉得赵玄只有勇武，没有谋略，不堪大任。
还自大的以为若不是他有那样好的出身，若不是有自己在旁边辅佐，提点，若不是有其他五虎的帮衬，赵玄绝不会走到今日，坐上了实际上漠西王的位置。所以，赵玄就必须待他们以同等的回报，稍微怠慢一点便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王攸之抱住了自己的头，问自己：恨吗？
不，他不恨，却是真的后悔。
他能说自己是中了那个女人的算计吗？
那个女人太擅于摸透人心了。只不过几次见面，就让她看出了自己的不甘和嫉妒。她没有出什么主意，所有主意都是自己出的，包括散播流言，集中队伍逼迫赵玄，可真的无关吗？
王攸之知道自己中了计。若是没有那女人的诱导，王攸之不会昏了头，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情来。
他能说是自己蠢吗？只能说太后调教人的本事当真了得，怪不得连沈珏也被那老太婆搞成了丧家之犬了。
王攸之这几日想了很多。他知道自己犯了死罪，但他不想死，他还有用，即便不能再跟在赵玄的身边，可他还能到前线去，他要弥补，他不想就这样背着背叛朋友的罪名死去。
走廊里突然传来了稳健从容的脚步声，听声音这人是习武之人，而且有恃无恐，也没人敢拦着他。
王攸之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床上翻起了身来，几步就凑到了门边。
有限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双制作考究的满绣缎面云纹靴……
苏浅得知消息的时候，王攸之已经离开半日了。
“他不好意思来见你，写了封信给你，请你原谅他。”
苏浅看了眼赵玄手中的信，笑了笑将信接了过来凑近了烛火，眼看着它烧成了灰烬。
赵玄不解，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上前捏住了苏浅的手。
苏浅勾起唇角笑了笑：“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
再多的话她不会说，从前是她仰望他们，如今换个位置，他们是赵玄的兄弟，她也不会多说什么话来让赵玄为难。
有些女人总喜欢比较自己和兄弟在丈夫心中的地位，其实大可不必。
生活是自己的事情，男人在不在乎你，和兄弟没有半毛钱关系。反而是女人自身，抓住男人比抓住他们的兄弟要紧得多。别到了最后本末倒置，反而多生是非。
王攸之被漠西军除名的消息传开还是震慑了许多人的。
漠西军中，有很多是赵玄从西凉军中一起杀过来的同僚，他们没有漠西五虎的地位，但也比其他人多了许多的优越感。
谁让赵玄刚来时的身份是草根呢，当日的同袍，甚至还有他的上司，如今却都成了他的手下，有多少人心里曾想过这还不是出身和运气的原因呢。
而这一次王攸之的事情，他随意调动军队，就当真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是有问题的吗？
自然不是的。
但有多少人是想要将错就错，就是要看这漠西五虎的笑话的呢？
什么漠西五虎？难道漠西这么大就只有这五个人吗？
既然你们与主上的关系好，那行啊，就看你们能折腾到什么地步……
而今王攸之被赶走了，所有人这才明白了赵玄的严厉和决心。
“你都恢复身份了，怎么还穿着这身丑衣服？”
苏浅今日一到帅帐，那大少爷就叫嚷了起来，弄得苏浅脸都红了。
赵玄却一把拉了苏浅的手，拽到了自己身边：“你别理他，这几日他清闲，正张狂呢，别理他。”
赵平夸张的啧啧两声：“到底是有了媳妇了，直接将兄弟丢墙边了。重色轻友，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赵玄冷眼扫过去，赵平故作害怕，手里却将个小球抛来抛去的丢着玩儿。
苏浅有些好奇，伸长脖子去看，却被赵玄发现，笑着从桌案上拿了一个塞进了她的手里：“别稀罕他的，这个送你。”
苏浅接了那东西，仔细研究了会儿，慢慢将它扯成了个圆柱来，眼睛凑上去一看不觉吃了一惊：“竟是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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