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一个校场,此刻却是集中了所有营地里的将官和士兵。
赵玄冷眼瞧着,心里却默默给自己敲响了警钟。
这才只是一个王攸之,若自己再不约束,今后会出现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他脸上不动声色,可眼神却已然冷漠如冰,连带着扫过郭廷,王铁几人时都带上了刺骨的寒意。
赵文达站在人群中,心底却越发沉了下去。
他其实并不知道王攸之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四个仍在长谷关营地的人都知道王攸之不对劲,可他们没有拦着,因为他们知道王攸之不会背叛赵玄,他们是想着秀才再折腾也是为着自家人考虑,可是现在赵文达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不管是不是因着怕赵玄抗旨,王攸之背着主上私自调动军队这可就是杀头大罪了,
试想一下,只不过一个谋士的命令,这么多的将官一个质疑的都没有,就这么随便就听从了,难道这不是问题吗?调兵难道都不看虎符令牌的吗?只是因为漠西五虎的名字就如此信任他们,这样下去,万一他们中间有人出了异心呢?……
赵文达感觉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当真是后悔了,真不该由着秀才胡乱行事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件事,看起来当真是无法善了了。
以后就算是他们剩下四个的命运,也只能看殿下的心意了。
赵文达看了眼在场仍懵懂无知的其余两个,死死闭了闭眼。还好赵平不在……
秀才这次完了。
而自己,今日之后,恐怕再无兄弟,只有君臣了……
赵玄与罗襄站在香案前,面对一众将官大吐苦水,大有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不接旨的意思。
罗襄被赵玄逼得无法,只得又开始与赵玄讨论这补偿条款的问题。
他也是心累,太后当日只让他来传旨,谁想会遇到这等泼皮无赖的事情。
不过好在赵玄还肯商量,肯商量就说明他没有抗旨的意思,有的谈总比没得谈要强。而且,对方这要求其实在罗襄看来也不过分。
你跟人做买卖哪有只赚不亏的道理,有来有往才是生意嘛。
就这样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别人就不说了,罗襄本来就已经白白被晒了一个时辰,他本身又胖,受不得热,再加上这一通讨价还价,他第一个熬不住了,最后不得不将赵玄提出的条件全都答应了下来。
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在文书的记录下,双方签字画押,赵玄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多谢襄王慷慨!”
赵玄这才领着众人全部跪地接旨。
罗襄抹了把脸上的汗,这才郑重用香桂水净了手脸,从专门的木匣之中取出圣旨开始朗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今有安国公世子赵隐鱼,筮仕六载,节操素励,勇武冠绝三军,贤能闻达朝野,经明行修,忠正廉隅……武安王嫡女,北宁县主苏氏浅浅,族茂冠冕,庆成礼训,……”
“且慢!”
罗襄正高声朗诵圣旨,却不想被赵玄一声大喝当场打断。
他不由面色大惊,身形都不自觉后退了两步,抬起手颤巍巍指向了赵玄,语气飘忽中带着惊恐的颤音:“你,你,想……怎样?”
赵玄身后,无数人抬起了双眼,有惊惧的,有兴奋的,更多的是早知如此的尘埃落定。
只是接下来的赵玄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莞尔一笑,那笑容竟好似云开破日,竟有些乌云散去的舒朗与明丽。
“王爷莫怪,实在是,这圣旨不该由本世子一人来接,还有一人也需与我一同接旨才是。”
这一语既出,登时一片哗然。
罗襄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也听出这不是赵玄要造反的意思了。
他急忙捞起早已变得湿哒哒的袖子,将脸上的汗又抹了抹,再抬头看时,却发现赵玄已经转身,从他身后的一众跪地的随从之中拉起了一个人来。
两人一同走到了罗襄的面前。
赵玄笑眯眯一脸好脾气的冲罗襄做了个揖,这才道:“请王爷重新宣旨。”
随即,他领着那人果真恭敬跪地,老老实实做出了一副将要接旨的模样来。
罗襄脸都吓得白了。但他毕竟也是上京城里见过些世面的人,方才一眼之下,只觉得那被赵玄拉过来的人面容清秀,身形瘦小,难道是……
不可能啊……
他有些不知所措,手里捏着的圣旨也不知该继续念,还是该先问清楚……
突然,赵玄却抬起了头来,一双虎目内含杀意投射了过来,那一身的煞气惊得罗襄差点将手里的圣旨也丢了出去。
被赵玄这一眼吓得几乎软了腿脚的罗襄当即再不敢怠慢,也不敢再耽搁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将这要命的差事办完了好回家去好好缓缓。
圣旨重又被拿了出来,这一次连宣读的速度都快了一倍:“……此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苏氏授三品诰命夫人,赐册赐服,垂记章典。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赵苏二人郑重接过旨意,两人起立,相视而笑。
此刻所有人皆呆若木鸡,只有郭廷王铁两人乐得两张大嘴合不拢来,大声欢呼起来。
随即三军齐乐,大声欢庆,恨不能将这一方天地也掀翻了过来。
赵文达愣愣看着眼前一双璧人,心底却越发寒彻骨髓。
他就说嘛,殿下何等英明神武,怎会留这样大一个把柄给人,他就眼睁睁看着,任由秀才上蹿下跳的折腾,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深渊却不阻拦,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殿下这是早厌了秀才了呀!
赵玄此刻可无暇顾及其他人的反应,他手里紧紧捏着苏浅的小手,转头冲身后的一众或惊喜或呆愣的手下,拿出了藏在彼此怀中的血玉佩,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朗声道:
“感谢陛下成全我二人的婚事。当日安国公还在镇守北境之时便与我俩定下了两家的婚约,以此血玉佩为聘。直到北境罹难,苏氏一门在上京遭受歹人荼害,浅浅才只能乔装来漠西投靠,之前因着她父亲蒙冤,不敢透露身份,只能委屈在军营之中。如今终于云开雾散,圣上英明恢复了苏家一门清白,更加封我妻为北宁县主,此也不枉我二人这番苦守。如今圣旨下,我俩终于可以苦尽甘来,缔结良缘,成就一段佳话!儿郎们,今日本帅要杀猪宰羊,大宴三军,大家不醉不归!”
苏浅抬头望向大声宣告的男人,心里不禁划过一道暖流。
他原来选择的是这样的时机,以这样的方式来为自己恢复身份,这样一来,不论是她女扮男装入军营,还是婚前就与男子同住营账,同上战场,亦或者是还未成婚便与未婚夫勾勾搭搭,这些所有有可能诋毁她名声的一切都被很好的诠释和澄清了。
是未婚夫对她的保护,是有情人之间的相互关怀。
她成了有情有义的痴情女子,有大义,有担当,重诺至孝,不仅不会有污名,反而会令他们这一段成为传奇与美谈。
苏浅眼眶有些热,当热泪流下眼眶时,她脸上挂上了最灿烂的笑容……
这下子,军中所有对苏浅的质疑和指责全都变成了笑话,一切的误解都化成了羞愧与祝福。
接下来不断有人上前给赵玄与苏浅道歉并祝福他们。
因着如今知道了苏浅的女子身份,再一想她之前所做的一切贡献,直率淳朴的汉子们便尤为敬重和爱戴起她来,甚至因此出现了一大批世子妃的拥趸。
这一欢庆就是两日。
罗襄整个人都好似脱了一层皮一般,被一众热情兴奋的将官拉着连灌了两日的酒,生生又睡了一日才醒来。
一醒过来就看见了哭肿了一双眼的王婉柔。
那王婉柔见罗襄总算醒了,急忙扑了过来,跪在地上哭道:“王爷救我!世子如今要以暗通军事的罪名拉我去审问,王爷知道我都是为了王爷才这般做,我都是为了王爷你啊!求王爷千万保我性命!”
罗襄登时酒全都醒了,一咕噜爬了起来,瞪向王婉柔,一脸的不敢置信:“什么暗通军事?什么受审?你做什么跟老子有何关系?”
王婉柔哭着膝行几步,到了罗襄的面前:“当日若不是奴前去宛城提醒王爷,恐怕王爷直到此刻还在温柔乡里沉醉未醒,又是奴替王爷说通了殿下的谋士,让他散布流言,令众将官逼着殿下接旨,如今王爷心想事成,好好的办成了差事,可殿下却要拿了奴撒气,王爷可不能丢下奴不管,好歹奴也是太后身边儿的人,万一太后怪罪下来,王爷可担待得起吗?”
罗襄脑门上的汗又开始疯狂冒了出来:“你,你这……分明是你与那野汉子暗通款曲,勾搭了那什么谋士,管本王什么事?你,休想攀咬本王。”
王婉柔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突然扯开了身上的衣服,一下扑到了罗襄的身上:“王爷怎可如此绝情,你当日就想污了奴的清白,奴不愿就范,才有了今日之祸。王爷若是不管,那奴今日便做实了王爷的奸污之名,叫太后也好好看看他的好外甥是个什么货色……”
说着,她竟大声哭叫起来,更是将自己的头发也扯得乱了。
正在此时,听到救命的人一下冲进来几个,眼看着自家主子压着人家姑娘正在欺负,急忙一个个的又赶忙退了出去。
这时,大帐门前晃晃悠悠有两个着虎贲军服的却是凑了上来,不顾门前护卫的阻拦,硬是跳开了帐帘儿,一看之下便大声叫骂起来:
“这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啊?就这等腌臜货也配拿来给咱们殿下当妾,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们还是速速回去禀告殿下好了。”
说着,两人便当真自顾自离开了。
而这时才好不容易挣脱的罗襄追到帐前,却早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
再回头去看时,那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已经将撕扯开的衣服归拢好了,正面色淡然的梳理自己的头发。
罗襄气得脑仁疼,冲过来就是一巴掌,打得王婉柔当即就倒在了地上。娇嫩脸上立时便是五个肿起的掌印。
只是那王婉柔却并不哭闹了,慢慢坐直了身子,竟自笑了起来。
“多谢王爷为奴家又添一道证据。”
说着她颤巍巍站了起来,盈盈冲着一脸惊怒的罗襄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这才袅袅婷婷走了出去。
罗襄直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一掌便将案几上一套他十分珍爱的钧窑套杯砸了个粉碎。
可这件事之后,罗襄这边倒是彻底安分了下来。
不久后,便传出罗襄纳了王婉柔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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