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啥意思

    养德殿内,皇太后罗甄容坐在罗汉榻上,正在安静的翻看一本古书。

    这位忍辱负重多年的太后娘娘一朝倾覆朝堂,却半点没有盛气凌人的威仪,就这么看着她,就和普通人家的老封君没什么两样。

    甚至连衣着都朴素的让人难以想象。

    礼佛完毕的她只穿了一件绛紫色的小团窠织锦大衣裳,深青色百褶裙,头上简单的插了一支紫金的宝石插梳,同色的抹额,戴着一只翠玉镯,便再无别的饰物了。

    整个人素净安然,慈和宁静。

    若不是殿前司齐刷刷站在门外拱卫着,没人会觉得这样一个普普通通,满面慈爱的老太太会是如今大庆朝最有权利的人。

    罗襄自来到这养德殿那汗就没停的出。本来就畏热的体质,加上这么安静的氛围,更让他难受的觉得胸闷憋气的要晕过去一样。

    明明这殿中的四角还摆着冰盆的,为什么还是如此燥热。

    罗襄觉得应该是这殿内隐约的檀香味儿惹的祸。

    明明大庆的天子崇尚道教,弄得整个大庆道教盛行,人人都以仙师为尊,偏偏这罗甄容就笃信佛教,弄了一群光头和尚在这皇城里安了家,整日里诵经礼佛,活像是在跟后面俪山里的庆帝打擂台一样。

    弄的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知道该信佛还是信道了,就是他也只能在家里弄了两处所在,一个供三清,一个供须弥,真是活得好难啊……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上首的太后轻轻咳嗽了声。

    立马有宫娥端着晾好了温度的茶盏递了上去。

    太后轻轻抿了一口,眼皮轻抬,这才像是终于注意到了殿中还站着个人似的。

    “呦,这不是我那侄儿吗?怎的今日这么有空,不去打理你的新宅子吗?”

    一提这个,罗襄便是一哆嗦,心里满肚子苦水,却不敢表现出来,还只能笑着应是,还得恭恭敬敬道谢:“多谢娘娘的赏赐。”

    罗甄容噗嗤笑了起来:“你这个孩子,就是实诚,咱们姑侄可不是外人。送个宅子给你也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么一趟趟的跑啊。”

    眼睛觑一眼一旁静立,将自己当成了空气的宋锦:“也不知被这个泼皮无赖又坑了你多少宝贝去?”

    宋锦立马回魂,谄媚凑上笑脸,自己啪啪的扇了两个嘴巴:“瞧娘娘说的,奴才这也是仰仗您的疼爱,这不是,就厚着脸皮骗了王爷两幅字帖儿吗?瞧您这话儿说的,要多的好玩意儿,奴才不还得指望您老人家嘛。”

    “就你嘴巴巧。”罗甄容笑着嗔了宋锦一眼,这才重新又转向了罗襄笑道:

    “襄儿啊,往日里我一直住在外边,看着这上京城里来来去去这么些个事儿,就有个事儿怎么琢磨都琢磨不明白。”

    罗襄急忙笑着应承:“娘娘英明睿智,这世上哪儿有您琢磨不出来的事儿啊,您这是自谦呢。”

    太后轻笑着摇了摇头,晃了晃手里的书册:“我早年常见陛下看此书,就记起你那时候也爱读它。”

    说着,将那书丢给了罗襄。罗襄急忙接过来一看,原来是老子的《道德经》。

    罗襄眼眸闪了闪,琢磨着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她笃信的是佛教,怎的不看金刚经,倒看起这道教的书了。

    可心里再琢磨,脸上却半点不敢露出来。还得笑得一团傻气:“小时候读过几页,不敢在娘娘面前班门弄斧。”

    太后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来:

    “在姑母面前不必如此拘谨,我今儿个就想听听你给哀家讲讲这经,到底是圣人之言……”说着,似乎是随手翻开了一页,指了指其中的一段:“就这儿,给哀家念念这段儿。”

    罗襄低头去看时,也不得不朗声念了起来:

    “将欲夺之,必固予之。是谓微明;柔之胜刚,弱之胜强……”

    他越念声音越低,到这里便抓起袖子抹起了额间汗,再不敢往下面读了。

    太后却笑了起来:

    “怎的不读了?”

    她笑得越发慈祥:“哀家平日里也就随手翻翻,却多有不解之处。罗家唯独你得封亲王,也说明你有些过人之处,这几句,就烦你为哀家解读一二如何?”

    罗襄的汗出的更多更急了:

    “就是,就是人和人相处之时,若处于弱势,又想从对方手里,得到什么,那,那可以,先送对方一样他想要的东西,等对方满意了,便可以,可以……”

    太后突然冷冷嗤了声:“原来你也知道这涵义啊。”

    说完,一把将那书册夺了丢到了一边:“这如今的大庆朝堂,被沈贼乱成了一个筛子,哀家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不能说鞠躬尽瘁,也算尽心尽力了。可朝堂上那些油皮老无赖,占着坑不做人事,一个个就想着看哀家的笑话,等着喝我赵氏的血。难得你一个和哀家同族的亲侄儿,却也和那些人一样,想要剥哀家的脸皮丢到脚下踩,竟然还要哀家豁出脸面去坑一个窃国贼的宅子,才肯来我这好好说句人话,你说,该当何罪!”

    太后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登时茶碗翻滚,茶水也溅了一桌子。吓得罗襄及周围的宫娥太监一个个噤若寒蝉,瑟瑟发抖,登时跪了一地。

    罗襄是半点不敢再起什么旁的心思了。

    他可是看明白了,就算这个罗甄容表面上看来并没有多么强悍的外表和威仪,却是个真能下得去狠手的主。

    要不然,那菜市口滚滚的人头,擦不净的血色,又是从何而来?

    他低垂头,几乎是痛哭流涕朝上叩首:“姑母大人有大量,原谅侄儿糊涂。从今后,侄儿一定为姑母鞍前马后,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姑母对罗氏一族照顾有加,侄儿代表罗氏一族誓死效忠太后娘娘。”

    这个时候,只有没皮没脸的扯关系套近乎才能让罗襄有点儿安全感,实在是,他罗氏一族人太多了,没了他,还能有第二个第三个襄亲王,侗亲王,缺他一个不缺,少他一个也不少……

    太后终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点了点桌上的残茶。

    立时便有两个宫娥上前将残茶收了,桌子拾掇干净了,又上了一盏新茶。

    “听说前儿个陛下偶感风寒,这都病了半个月了,也不见起色。要我说就是那些个狐媚耽误了陛下的身子。果然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哀家听说族里小辈儿里多聪明伶俐,貌美乖巧的孩子,送几个去俪宫,也好收收陛下的心。”

    罗襄咽了咽口水,知道这是太后要往陛下身边使劲儿了,急忙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还有啊,哀家听说你给那玄小子做了个大媒啊?”

    罗襄心里一突,生怕被太后误会他是赵玄一党的人,急忙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娘娘,那个媒实在是……国公夫人瞧中了礼部侍郎的嫡次女,非要我给他家世子做媒。我这也不好推辞,毕竟是亲戚。只是那位小姐有些命苦,先后殁了两位未婚夫,这亲事就……”

    太后眼睛突然就睁大了些,仿佛听见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看着罗襄的眼睛里都放出了光来。

    “这隔着个肚皮,就是不一样。你看看她自己生的那几个,挑的什么似的,也难怪玄小子敢将人直接丢回了上京来。”

    罗襄有些搞不懂太后的意思了:“那您的意思是……”

    太后眼一横,威严霸气立马上身:“漠西何等重要,怎可叫一个自私妇人搅了大事。此事既然因你而起,那接下去的事儿就你去执行,就说是,陛下的意思。”

    说着,罗甄容又变回了慈祥和蔼一张脸,细声细语道:“当日武安王蒙冤受屈,全家罹难,实为我大庆之祸。如今哀家能给他的也只有一个虚名了。不过,倒是陛下,听闻其嫡女禀柔成性,蕴粹含章。端宁淑静,秀外慧中,着实是个良配。所以才让哀家代为下一道赐婚圣旨,赐苏氏为世子妃,这也就绝了他后娘算计的路。”

    罗襄简直一头雾水,完全摸不清太后的路数了。

    谁都知道当日苏府遭难,这一大两小的被赶出了侯府,当日便出了城,疑似已经遭了难了。怎的太后娘娘还想要撮合安国公世子结个冥婚咋地?还是假借圣上之口……

    罗襄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果然,还是不能进皇宫来,他就知道,一进来准没好事儿。

    可这话他也不敢说出来啊。

    这让罗襄左右为难起来。

    那赵玄可不是个善茬,更何况他在西凉已经算是扎下了脚跟,还屡立奇功,这要是被自己一头撞上去,还逼着人家结冥婚,那赵玄不会气得先把他捶死了?

    可太后这尊大佛才刚训过他,她吩咐的事儿自己也不敢不应啊……

    直到出了大殿走在了御花园,罗襄都觉得自己轻飘飘,跟踩在棉花上一样,直到这会儿他的腿都是软的,那就是被吓的……

    突然,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在罗襄的身后响了起来。

    他回头去看时,却是宋锦追了出来。

    “王爷可千万仔细办妥了这件事儿,娘娘是要用那个人的,在他的婚事上就不能有半点差池了,知道吗?”

    罗襄看看左右无人,急忙将宋锦拖到了另一边去。随手摸出一大块金窠子拍在了宋锦的手里:“还请公公教我。我只怕去了漠西,还不等我把话说完,先就要被那煞星将脑袋削下来了。”

    宋锦只是笑,拍了拍罗襄的肩膀:“兄弟,你莫不是不信太后?您可是太后的娘家人,他绝对不会害你的。”

    罗襄更不解了,太后这到底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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