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女人
两日前……
如今的昌达早不是之前苏浅来时的样子。
朝廷动荡之时,三家人就知道他们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巫廉御坐在正堂,一脸铁青看着下首人群之中自己的几个儿子。
他一个个从他们的脸上扫过,竟发现没有一个不是满脸惊慌,脸白如纸的样子。还不如几个侄子有胆色。
他不禁悲从中来,暗叹自己一世英名,竟无人传承。
巫珉总算还记着自己未来家主的身份,好半天才道:“巫家虽深受主子大恩,可如今主子受难,巫家却还有百十口人要活命。依儿子拙见,不如我们投降漠西。那赵玄毕竟年轻气盛,之前我们互为其主,针锋相对也是寻常。说到底咱们也没有大仇怨……”
巫家小儿子巫惆翻了个白眼,口中小声嘟囔着:“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了。当日长谷关偷袭还在眼前,你投降?就算那煞星愿意,死的虎贲军人会愿意吗?”
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弟弟下了面子,巫珉不禁臊红了脸,有些挂不住面子。
他在巫家一向霸道,哪可能就这么认输,便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当日和现在,怎可同日而语。当时沈相在朝中只手遮天,谁能想到会有今日?那时候咱们自然是要听朝廷的,对付漠西那也是朝廷的意思。”
巫惆似乎被说服了,满怀希望的眼睛望向上首坐着的巫廉御,却被巫廉御一张黑脸吓得不敢再看,急忙重又低下头去。
巫珉也有些忐忑,眼睛扫一眼巫廉御,不确定他的意思,也不敢再出声了。
倒是巫家旁系的一个老者弱弱道:“赵玄小儿凶猛,不可硬拼。巫家需避其锋芒,依老朽看,不如暂且往西南去。”
立时便有人附和,也有建议去江南的。毕竟西南有西南王,势大不好出头,江南只有一个姬家,到底是商贾,只要银钱到位,不愁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巫家大厦将倾,其实所有人都早打定了逃跑的主意,可偏偏巫廉御与其他三家的家主一起封锁了昌达所有的进出道路,非要和漠西军死扛到底,这才是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原因所在。
大家都不明白了,明知实力不济,大祸临头为何不赶紧逃命,还让所有人都留下送死,这家主是真的想叫大家一起死吗?
可巫廉御积威甚重,早就把控了巫家的一切,即便巫家人心早就散成了筛子,可胳膊拧不过大腿,逃不出去也是白搭。
巫廉御心里打着阴暗主意,眼眸深如渊海,见此情景,冷哼道:“往内陆跑?你们以为赵玄是傻子吗?实话告诉你们,如今昌达通往各处的路已经全被那煞星封死了,为今之计,只有往金国这一条路了。”
众人一片哗然,已经有胆小的开始抽泣起来,口中喃喃着:“蛮夷之邦,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蛮子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没吃喝的时候就杀了汉人来吃,咱们怎可去投奔他们……”
巫廉御却突然猛的拍一下桌案站了起来:“都乱什么?只要咱们有足够的金银牛马,还愁得不到富贵?为今之计需先保住巫家的根为要。老大,你带着钱财和孩子们先走,我已经让他们准备好了车马,你们即刻就走。剩下的兄弟守家。多少为他们争取一下时间,等人入了西戎便安全了。我们巫家几十年的积累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即便斗不过那漠西小儿,也绝不能给他留下一砖半瓦。”
屋里人静了片刻,突然就炸了,巫家二房,三房还有旁系的全部爆发了。
几个青壮直接跳了起来:“凭什么,身为家主,正该在危机时顶在前面,凭什么这个时候你们大房的人先跑,把咱们留下垫背。”
“就是,要走一起走。往日你们大房什么都要占个大头,现在要留下也该是你们留下……”
“也不知金银珠宝是不是早被大房偷偷藏了出去,现在做做样子,还不是要让咱们当替死鬼……”
“巫珉不能走,哪有家主继承人先跑的道理?”
“巫廉御想要我们死,跟我一起冲出去!”
“是啊,冲出去!”……
屋内霎时乱成了一锅粥。有人见势不对,直接开了门就想跑,却发现门外已被一群陌生脸的庄丁团团围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巫府里?”
“巫廉御,你想干嘛?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吗?利诱不成想硬来了?”
“巫廉御,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随着巫廉御大手一挥,门外的庄丁竟开始动手打人了。
一时间哭嚎声哀求声响成了一片。
有见势不妙的想退回屋里,却见屋里的庄丁也开始抓人打人了。
所有的巫家人都成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被闯进笼子的狼四处追撵着,场面一时间乱城了一锅粥一样。
很快的,巫家人就被捆住了手脚按在了地上,还有的甚至被打的断了手脚,头破血流的。
可他们的家主巫廉御却只是铁青着脸站在那里,半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变过。这时候,才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巫廉御,他们,他们是谁?他们不是……根本不是巫家的人……”
巫廉御眼见这一地的惨状,却只是一脸的黑沉,眼中全是生无可恋的悲凉。
这就是做走狗的代价。
大概,就只有咎由自取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
巫廉御叹了口气,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们别怪我,我也是被逼无奈。主子要我们在昌达守到最后一刻,除了巫家,其余三家也是一样。我已经尽了全力,求得了巫家小一辈的性命,这已经是,极限了……”
说完,巫廉御像是一下老了许多,佝偻了背,站起来便往后堂走去。
他有些话不能说,他们三家的家主早在表达效忠的那一刻就被人灌下了毒药。没有对方的独门解药,根本就解不了。
他能怎样?他也想活着啊!
若开始巫廉御还想着靠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大家扬起斗志,让大家明白死也要死得体面,死得有意义的话。现在的他却已经是心如死灰。他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巫家,是真的要完了……
同样的一幕幕也正发生在昌达其他的两家。
同一时刻,被朝廷通缉,被太后一党四处追缴的沈珏却仍是一脸的轻松和平静,丝毫没有被太后掀翻后的恼羞成怒和不甘心,此刻他正坐在一辆西去的马车上,好整以暇的正捧着一本书在看。
一个清秀少年坐在他的身边,一边替他打着扇,一边轻轻的声音回着事:“……巫家放出去二十四人。除了巫珉都是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拓拔家走了二十二人,半数是妇孺,也有家主一脉的主子十人。风家是二十人,也是如拓拔家一样有家主的妻妾……”
沈珏眼也未抬,轻轻翻动书页,半晌才道:“巫家的留几个小的,其余人就不用留了,浪费粮食。”
那少年眼眸闪了闪,急忙垂首应了声:“是”。
马车一路向西南,神奇的躲过了朝廷一波又一波的搜查,马车里的人也在不时换个长相……
终于一日,马车停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山庄。
这山庄灰瓦白墙,外表看去丝毫不起眼,走进去却是别有乾坤。
沈珏进门时脸上已多了一个精致的狐狸面具,配上一身月白色轻纱衣,飘逸如仙,神秘莫测,就像是与这凡尘烟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翩然卓绝,一派的道骨仙风。
他熟门熟路进了大门,路过的仆从皆恭恭敬敬跪地行礼,口称庄主。
而他却仿如未闻,飘然而过,径直到了一处精致院落。
跨过一道院门就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只见九曲回廊,翠竹碧纱,水榭荷塘,琼花碧玺。哪怕再烈的日头下,这院子也是清凉雅致,不热不燥,足见建园子人的良苦用心。
院子里有服侍的婢女若干,个个纤腰如柳,美貌窈窕,却低头不敢与之对视,甚至隐有瑟缩畏怯之态。
沈珏也不理会,径直来到绣楼前。
守门的丫鬟不敢怠慢,行礼之后,急忙向内通传,口称:“夫人,庄主来看您了。”
沈珏仿佛很懂礼仪,并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在门外抱了拳,温声道:“柔儿,听说你前儿又病了,我特地赶回来看看你,给你带了些小玩意解闷。怎么样?我这就进来了……”
他说着话,手便一撩珠帘,人大步迈进了屋内。
光线一下子变得有些幽暗,但很明显能看到在里面有个好似佛堂一样的摆设。
一道纤弱的身影正跪在蒲团上,手捻佛珠,正在诚心祷告。
沈珏藏在面具后的脸却是出奇的温柔。
他径直走到了那道身影的边上,学着那女子的样子跪在了旁边:“佛祖有灵,保佑我家柔儿事事如意,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那女人似乎一点没注意到身边的男人,转而起身,往佛前的油灯里点了一道香油,人却已经转到了另一边的蒲团上,闭上了眼睛,捏起了佛珠木鱼,开始边敲木鱼边诵经。
沈珏似乎已是司空见惯,耐心的陪在了一旁,静静看着,并不说话,就这样一直坐到了日落西山,金乌飞升,屋内也点上了油灯……
“柔儿,该陪我用膳了。”
木鱼声终于停了,那妇人总算睁开了眼睛。她并不去看沈珏,依然平静望向前方,声音冰冷而决绝:“我说过了,我不是什么柔儿,我感谢庄主救命之恩,但若庄主再行威逼之事,我便去死。”
沈珏叹了口气,依然温柔笑着:“好。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竟当真走了出去,听到他吩咐下人照顾女人身体的话,女人眉头越皱越紧,转而望向了门外。
这是个金珠玉撰娇养出来的如画美人儿,哪怕如今一袭素服,不染半点脂香。
却依然如温婉多情的春江水,始终拢着一层滢滢的光,她有着成熟妇人恬淡优雅,又静而高贵,淡而出尘的气质,不染凡尘,却美如仙娥。
正是苏浅的娘亲,苏锦渊之妻刘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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