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人头债

    今日的苏浅很不舒服,因为她那个又来了。

    如今到了这里,每个月来亲戚这几天都是她最头疼的时候。好在之前她去酒泉城里买了很多的棉花和细棉布,这段时间偷偷给自己缝了好几个月事带,有了这个,比起之前偷偷摸摸用草木灰可好受多了。

    她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开始发育了,胸口每天都胀痛,偏她还不敢露出端倪来,还专门做了个布带绑束着,想想就憋屈得难受。

    一个女孩子,正该好好养身子的时候,偏她还要紧紧勒着,想想历史上的那些女扮男装混军营的,她都不敢想像她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才坚持了这么几天就已经要受不了了。关键这以后若是长成个飞机场,她还不得哭死去。

    且这还不是最艰难的,最难的是洗澡。

    北方干旱,本来就少水,看看那些糙汉子,即便脏了也就是拿桶水在帐外从头到脚的浇上两回便罢了。

    这么豪放自然不适合苏浅。

    好在还有个唐二帮着她,不知他怎么和火头军打好了关系,每天竟能给她弄两大桶热水来。

    苏浅如今干活累,回帐晚,唐二便给她弄了个围挡的布,用棍子撑起来,正好是个围住了木桶的圈。

    苏浅每天就这么站在桶里用水拎拎,便算是洗了澡了,聊胜于无。有时候被起夜的同帐看见,唐二都帮着遮掩了。

    苏浅便越发对唐二心生感激。

    与他越是相处,便越觉得这孩子心性纯善,与他那狡猾贪婪的哥大大不同,于是对他也越发用心起来。

    好在随着日子久了,帐篷里同袍的关系都亲近起来。都知道苏浅是个害羞的,也没人和他计较这些。

    再说,帐子里唯有秦浅是个心灵手巧的,这要是将人惹恼了,他们破了的衣服鞋袜可就没人给缝补了。

    也因此,苏浅在五帐倒是越发如鱼得水,惬意自由。

    这一日,苏浅正推着车往草料房去,就听见一旁草垛后面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惊觉不对,便想过去瞧瞧,却听见一个粗哑声音道:“我知你娘的病再拖不得,可你去借了那崔四的印子钱,到时候还不了还不是一样要签了这卖命钱,与其让那崔四占了你的好处去,还不如兄弟再给你加几个,一样是买命,兄弟还能多付你几个铜板。”

    一阵沉默之后,那个声音又道:“一两银子十个头,这已经是很公道的价码了……”

    另一个年轻浑厚的声音犹豫着,显然有些不情愿:

    “只是,这事若是被上官抓到,会……会……”

    “会什么会,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再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个……”

    苏浅正听得振聋发聩,不知这卖的是谁人的人头,竟只要一两银子便让人杀十人?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吼声:“发什么愣呢!就知道你这个娘皮软的在偷懒,还不去干活!”

    苏浅回头一看,又是那个黄皮大板牙,登时气结,心里翻个白眼,她也不答话,扭头推了车便往草料房去了。

    李仲眯着眼冷冷看了那草垛一眼,冷哼了声,再看向苏浅背影时,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娘皮软的,早晚叫你屁滚尿流离了我这。”狠狠吐口吐沫,他这才背着手往马房去了。

    苏浅暗暗琢磨着刚刚听到的骇人之语,却也没往心里去。却不成想过了没两天竟是出了事。

    营里有两个老兵为着一个新兵在帐子里打成了一团,其中一个还动了刀,将另一个一截手指削掉了一截。

    “还不是为着人头债的事情。这些老兵想要靠着首纪加封,不知从哪儿淘换了些银两,想着花银子买功劳罢了。”

    蔡老倌抱着胳膊躺在自己铺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倒让一群新兵都亮了眼睛。

    “蔡哥给咱们讲讲呗,这里边都有些啥道道,啥是人头债啊?”……

    苏浅难得今天回来早,正碰上一群人围着蔡老倌正扯闲篇儿,她便也竖了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蔡老倌笑得一脸得意:“想要在这军中混,小子们,不是我夸大,不知道点事儿还真不行,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一听他这又在耍花腔,知道这是要好处呢,几人挠挠脑袋,摸了摸自己憋憋的口袋。还是苏浅想起来什么,摸出了一包炒豆子递了过去。

    “呦,咱们小浅也知道给自己存粮食了,这是给将军的追风专门弄的料?”

    苏浅尴尬的笑笑,不说话。

    蔡老倌说的还真没错,这还真是追风的草料。营里对那些战马伺候的可比人精心多了,别说是追风这样的好马了,就是一般的战马也是好吃好喝好养活着,每天洗澡降温,刷毛除虫,没一刻闲着的。

    今儿个还是她无意中撞见那几个偷偷在分给追风准备的炒黑豆,这才被塞了一小袋堵嘴的。

    见苏浅不说话,大家也不在意。知道她是个闷嘴葫芦,众人只催着蔡老倌赶紧说话。

    蔡老倌嘴里嚼着豆子,这才慢悠悠道:“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军中这军功是怎么论的?”

    见众人齐齐摇头,蔡老倌便得意起来:

    “告诉你们,上了战场都得机灵着些,这军功可都是论脑袋记的。没准你在前方拼了命的杀敌,就有那偷偷在后边割了那些脑袋冒领功劳的人。没准杀急眼了,拿着同袍的脑袋充数的都有可能。”

    众人一下全都噤了声。

    都是还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听到这些哪有个不怕的道理。就是崔盛都在一旁老老实实听着。

    蔡老倌又丢了一把豆在嘴里,嚼了会儿才道:

    “有那丧尽天良的军队,杀良冒功,便是将百姓杀来冒领军功也是有的。”

    “天啊!”有人小小呼出声来:“那朝廷不管吗?”

    “要管的,抓到自然是个死字。但这种事,总有禁不住的。有的是那不怕死的想搏一搏运气呢,我说这个可不是吓唬你们,遇到这样的官,你们就是当逃兵也不能干这丧天良的勾当,知道了吗?”

    蔡老倌难得严肃一回,冷眼望着众人,看大家皆重重点头才又道:

    “军功最重的有三种:夺旗,破阵,先登。知道什么意思吗?”

    见众人皆摇头,蔡老倌便又得意起来:

    “夺取军旗,破坏军阵,率先登城,这就是最厉害的三功,不过你我大概轮不到这种好事,这都是先锋营干的事。所以说想要建功立业,在军营尽快出头的,在咱们这儿可不成,得先混进了先锋营再说。”

    “这个我知道,听说漠西的虎贲军就是西凉最厉害的先锋军。”崔盛有些向往。他当兵是自愿的,因为要报家仇,他自然想要到最前面去拼杀。

    “虎贲军啊!”

    蔡老倌砸了咂嘴,像是在回味着什么,半晌才道:“那里可不是等闲人去的地方。”

    他似乎不愿意多说,指了指那几个瞪大了眼紧紧盯着自己的小子们:“你们啊,就别多想了。像咱们这样的小卒,能保了命下来就是好的。”

    “这和那个人头债又有何关系?”一个小子忍不住大声问着。

    蔡老倌这才懒洋洋道:“咱们军中论功行赏,那也是得有依据的,要凭着首纪来论功,这首纪是啥?那就是人头啊。当然,也不是非要割了脑袋才算,咱也没那功夫一刀刀去费那力气,只要割了左耳朵,鼻子的,这也都算数。”

    说到这儿,他又丢一嘴的豆子,“那买人头的老兵便是要那新兵将自己割的首纪卖给他,到时候论功行赏,也能捞个校尉当当。这回是两个人都看中了那个小子,觉得他手上功夫厉害,能多弄几个首纪,这才闹了起来。瞧着,这种事虽然常见,但既然闹了出来,旗长大人也是不会允的。这样明打明摆在台面上也太难看了,你们啊,等着看好戏……”

    他大概说的口渴了,打开了自己的水囊灌了口水:“操,吃黑豆喝凉水,今晚睡觉,你们就等着老子放炮仗!”

    说着,和一群人嘻嘻哈哈打闹着睡下了。

    苏浅却开始嘀咕起来。

    她也想尽快建功呢,这回的事情,那些个罪官的家眷之所以能这么快便跑到酒泉府去告状,便是因为他们的丈夫已经是有了品级的校尉,也便有了在外面置宅子,以及休假的权利。

    苏浅如今别的皆不求,只求能得了校尉的官职,尽早将阿娘弟弟找到接过来,就安置在酒泉这样的地方便可,远离是非,又不是战场,当然,如果能在肃州就更好。这样,哪怕她在前面打仗,也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了。

    心里存了事,苏浅这一晚便睡得不很踏实,早晨起床时便有些迟了。

    还是唐二急急忙忙叫醒了她:“快点儿,旗长有命,今儿个要开大会呢!”

    果然,一大早,破虏军便全体集合在校场之上,开了个全体新兵的大会,便是说那人头债的事情。

    结果两个滋事的,还有卖人头的新兵一人被当众打了二十军棍,还有两个老兵直接被送到前线去了。

    这营里的军棍可不是闹着玩的。苏浅一下就被吓住了,看着那血肉模糊被拖走的三个,觉得自己身上汗毛直竖,简直被吓成了鹌鹑。

    “那个小白脸,今晚轮你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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