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兵部的官爷完了差事,转身便要走。
秦村长毕竟不同其他人,也算是见过几天世面,见状急忙迎了上去,笑道:“几位官爷这么辛苦来一趟山里,咋能饿着肚子就走。咱们这虽然穷苦,一顿酒肉还是能凑得出来的,就请赏个脸,到屋里吃个便饭,如何?”
那两个人也便假假客气一番。
说起来他们也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反而是官衙里最下层专门给人跑腿顶缸收拾残局的。
要不然,但凡有一点门路,也不会被指派到这等穷乡僻壤了。一分油水捞不到不说,还竟是些刁民。
大山里猎户多,性子野,又爱惹事,搞不好就弄出些事情来。
而一旦事情弄大,他们便是被上官推出来的替死鬼。像方才那样的事情,他们早预演过很多遍了。
只因这次的征兵上面催得太紧,条件又极苛刻,下面这些办差的也是加了小心。好在一切顺利,又过了一关。
如今能给肚子捞点油水也是好的。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皆心领神会点了头。
这边村长迎了里正及两位官爷回家吃酒不提。另一边人群后的秦大山却是有些急了。
他父亲就是几年前兵役去了边关,没熬过送了命去的,如今又轮到了他。他如今才刚有了盼头,哪儿能就这么送了命去。
心里有事的他不提防便撞到了一个人。
秦柱子也是满腹苦涩,一脑门的官司。他家这样子,他若是走了,还哪儿有什么将来。
被秦大山撞倒便坐在地上发起呆来。不一时竟哀哀痛哭起来。
这一夜的秦家村注定是不能平静的了。
这一厢的秦老娘一听儿子说完征兵的事便晕了过去,待秦大山掐了半天人中才将将醒转,登时哭天抢地的骂了起来。
如今她寡妇养儿,全指望着这个儿子活命,这要是再去了儿子,她可还有什么活头。
秦大山急得挠头,却也知道这事断然没有回转了,想到今后要去边关打仗九死一生,他也不由悲从中来。
倒是秦老娘哭了半晌,突然想到了隔壁的苏浅:“儿啊,你要是心里还有娘,趁着这两天,去给娘留个种。就算娘求你了。”
秦大山陡然僵了身子,半晌咬了牙腾一下站了起来,抬脚就往西厢走去。
这边的苏浅正奇怪隔壁哭天抢地的到底出了何事,却听门锁哗啦啦响,大门猛地被人一把推开,那汉子竟是唬一下冲了进来。
竟是二话不说就往床上扑来。
苏浅虽说被一直关在屋里,可却并没有被下药。
她急得打一个滚避到了床脚,紧接着一脚便踢在了那汉子的身上。
她虽力气小,却胜在出其不意,竟当真将秦大山踢到了床下:“秦大哥你做什么?有话好好说,怎可行此禽兽之事!”
秦大山此刻哪儿还顾得了别个,反正都要去送死了,死前能做个牡丹花下的鬼也值得了。
想到此,眼睛都红了,也不答话,竟是脱了外头的褂子,精赤了上身又要往床上扑。
这下苏浅也急了,一抹戒指将那钢针亮了出来,冲着秦大山做了个攻击的手势。嘴里厉声喝道:“你若再敢上前,就莫怪我不念恩了。”
秦大山被那亮闪闪的寒光惊了一瞬,突然记起了那只死豹子瞎了的一只眼来。
那日若不是那豹子瞎了一只眼,他又占了个偷袭的便宜,那样大一只畜生他可是碰都不敢碰一下的。
这么一想,登时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再看向苏浅时,眼中露出了几分忌惮来。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一声响,那老妇竟也冲了进来。
她进门却不是来帮汉子,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姑娘就行行好,我儿就要去边关打仗,这一去九死一生,谁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算老妇人求你了,就给我秦家留个种,老妇人做牛做马伺候你,只要你肯给我儿做了娘子,你叫老妇人做什么都行啊……”
说着话,她瘫坐在地上,捂了脸痛哭起来:“大山爹就是去戍边送的命,如今又轮到我儿了,可叫我怎么活!这世道是要逼死人了啊!……”
秦大山此时也红了眼眶,抱了他娘想扯她起来,却被他娘按着冲苏浅哭嚷着:“你也跪她,你求求她,你救了她的命,就是她的再生爹娘!她若是个人,就还咱们一个孩子,我秦家做牛做马报答她……”
“你们不用跪我,我有办法不叫他去。”
苏浅突然开了口,说出的话却叫那两个哭天抹泪的母子惊得住了悲声。
“你说什么?”秦母的喉咙已经哭哑,却是几乎嘶吼着叫出了声。
“我说我有办法不叫他去。”
苏浅攥紧了拳头,脑中却是瞬间闪过了无数念头。
秦大山咽了口吐沫,有些不敢置信:“什……什么办法?”
苏浅却是慢慢坐了下来,语气冷然:“你去,叫了那家抓走我家仆的家主过来,我一并说与你们听。”
秦大山有些发愣,却是被秦母一把推得差点跌倒下:“你还不快去!”
秦大山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忙哎了声跑出了门去。
秦母也起了身,这回却是再没了之前对着苏浅那副凶相,殷勤的又是端水又是送饭,竟是一副恨不能将苏浅供起来的样子。
苏浅却是攥紧了拳头,暗暗思量着自己的主意。
不一会儿,秦柱子便被秦大山拽到了苏浅的面前。
此刻的秦柱子也是满怀了希望,看到苏浅竟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只差没给她跪下磕两个头了。
苏浅喝了口水,喊对面三个人坐了这才不疾不徐道:“你们知不知道,大庆律兵役也可雇人代役,去年的官价大约是三百文,官府便能出面帮你联络,若你自有替换之人也可,此曰过更,而这笔代役钱就被称作更赋。而每县更赋只要与人丁比齐,便是上官也不会说什么。”
而且,越是下面的人便越喜欢有人出钱代役的,因这里面油水大,又无据可查,往往一次征兵便可肥了一府的差官,最得下层官吏的喜欢。
苏浅说完便看向三人,却见他们皆是一脸的茫然样子,竟像是从未听闻过此事一般。
苏浅想想便也明白了。
秦家村自来就是个穷村,一年不知要应付多少苛捐杂税,就是吃饭都成问题,哪儿有人问过这等代役的事情。倒是被人代役反有可能,可那些差人是要拿他们的人头去赚钱,自是不可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代人服役,自然便没人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只怕这一次的一刀切便是代人出役的结果,只是这消息还是别让他们知道得好。
乍一听闻,这三人却不是欢喜能找人代役,而是为那三百文乍了舌。
“就算是能找人代役,我们也没有这三百文去打点啊。”
秦柱子软了身子,心里悲苦,脸上便露了绝望之色。而秦母更是白了脸,家里前些日子倒是得了一只豹子,卖了三百文,但给这女人看伤,买东西,已经七七八八花去了差不多一百五十文,如今要凑这三百文却是不能够了。
苏浅却是道:“知道我为何只喊了你两家来说此事吗?”
三人皆抬头看她,却见她嫣然一笑,烛光之下,这张美艳倾城的脸竟有些不似在凡间一般,让人不由得便生出了敬畏之心来。
“我自愿替秦大山出役,不叫你出这三百文。至于你,相信我家仆从的户籍还未被录入你家的户头,那便也算他一个,让他替了你出役便是,也不要你出这三百文。”
三人瞪大了眼,张大了嘴,皆被惊得三魂出了七窍外。
“可你,你,你……”
秦大山指着苏浅的脸,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看得苏浅心里不免翻个白眼:“女的又如何?不知道自古有花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的典故吗?”
“花什么?木什么?”
秦大山更呆了。苏浅却是一下回了神,暗道自己真是得意忘形了,忘了这里却不是自己原来的世界了。
“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只知道我自有法子就是了。”
“可,我们又要怎么做呢?”到底是秦柱子脑子更清醒些,没忘了正经事。
苏浅深吸口气,喊秦大山将门上晒旧的对联撕了下来,又找了根烧焦的柴削了做笔,写了几副药材出来,嘱咐他第二日下山买回来。
又嘱咐他们做熟了那两只兔子,再添了几十文钱趁天黑去了村长家,将他们找了人代役的事情和官老爷报备了,再叮嘱他们在村里不得再说自己与唐二的事情。
待征兵之日她自有说法。
之后,苏浅喊那秦柱子将唐二尽快送过来,她有话嘱咐他。却见那秦柱子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苏浅皱了眉,却听秦大山嗫嚅道:“他今晚办喜事,那唐二这会儿,怕是……和招娣,洞房了。”
苏浅被惊了个倒仰,但想想似乎还是唐二占了便宜,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第二日让他将唐二带过来便是。
三人至此却是对苏浅恭恭敬敬当活菩萨一般,就差没将她供起来,只出门的时候,那秦母却还是没忘了将门仍旧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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