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屋落座, 曹操坐在主位上,曹冲坐在底下当陪客,听着他们边吃酒边讨论北征乌丸诸事, 心里还惦记着他三哥的事。
唉,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们都在庆祝北征大捷, 他却担心二哥告状!
临别时他信誓旦旦表示一定会想念三哥, 不想居然还不如二哥记得清楚,真是惭愧啊!
曹冲等曹操等人饭饱酒足,才凑到荀攸身边关心起“哥哥去哪儿”这个问题。
荀攸涵养极佳,对于凑到自己身边来说话的曹冲并不反感, 如实将曹彰的去向讲了出来:曹彰护送蔡邕之女回陈留郡去了。
照理说这点事用不着曹彰亲自去, 不过曹操听闻这位有名的才女能够默写出其父的藏书, 便让曹彰将她护送回去好生保护起来,等她把书都抄录好了再回来。
反正, 曹操绝不是馋蔡邕家的藏书,单纯是爱惜蔡邕之女的才华!
曹冲越听越觉得这个剧情很熟悉, 仔细一琢磨, 这不是蔡文姬吗?
历史上有挺多与蔡文姬有关的记载, 比如后世流传有很多与她相关的诗词戏文, 著名的有《悲愤诗》《胡笳十八拍》《文姬归汉》等等;再比如她本来字昭姬, 后来出了那位“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的司马昭,她便要避讳司马昭名讳改为文姬。
这些传说故事争论颇多, 曹冲也不晓得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反正这是个很厉害的才女就是了!
听荀攸说蔡文姬果真能默出家中藏书,曹冲也有些眼馋了。
曹冲一阵惋惜:“父亲怎么不把蔡先生留在邺城?”
这么出色的记忆力, 不忽悠来他即将成立的出版社当编辑着实可惜了!
荀攸见曹冲眼睛熠熠发亮,笑着说道:“主公的意思是再给她在家乡寻一门亲事,等她成家之后再将她们举家接过来也不迟。”
这世道太乱,一个弱女子终归难以安稳生活,何况蔡邕无后,蔡氏再嫁也算是为蔡邕传衍子嗣了。
曹冲倒没考虑那么多,听荀攸这么说觉得有理。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又追问:“那三哥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荀攸说道:“应当不会太久,他早我们半个月出发,取书可能会耽搁些时日,约莫晚个半个月就该从陈留郡那边归来了。”
一听还有半个月,曹冲心里顿时有了数,准备好生备些吃食给曹彰。
这绝对不是心虚,而是弟弟对哥哥的关心来着!
一会他马上就写信托人送去陈留郡,好好表达一下久别多时的思念之情,绝对要赶在二哥告状之前让三哥感受到这份浓浓的兄弟情义!
曹操在上首坐着,一眼便瞧见曹冲先是凑到荀攸旁边嘀嘀咕咕,接着又露出一脸狡狯的笑容。他把手里的酒杯放下,问荀攸和曹冲:“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曹冲听曹操这么一开口,顿时有种上课说小话被老师点名的错觉。
尤其是那句“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听得人心慌,很心慌!
自己人聚会,荀攸面对曹操的发问倒是丝毫不慌,笑着答道:“仓舒向我问起子文去了哪儿罢了。”
曹丕又看了曹冲一眼。
意思是“亡羊补牢,有点晚了”。
曹冲:“…………”
曹冲不太想搭理曹丕这个逮着点把柄就抓着不放的家伙!
曹冲一不做二不休,径直跑到曹操身边坐下,眉飞色舞地开始挥起小锄头挖人:“我刚听荀先生说,三哥此行是护送蔡邕之女回陈留。据传这位蔡先生博闻强记,书读过一遍就不会忘了,不如将来您将她请到邺城来,我有件十分要紧的事得她来做!”
曹操奇道:“什么要紧事?”
曹冲说道:“今年我们庄子的造纸作坊已经摸索出成本低廉的造纸之法,我准备印些书出来方便读书人传读!只是如今许多书籍大多是众人传抄流传下来的,错漏颇多,版本不一,想要校对好众多内容驳杂、不知真伪的典籍可不就得博闻强记之人来负责吗?”
曹冲弄了个造纸作坊之事,曹操路上已经知晓了。
不过他本以为曹冲这个造纸作坊也就做出来的纸张好用些,却不知道竟连成本也降了!
荀攸等人都是喜读书的,闻言也来了精神,抢在曹操前头追问道:“成本有多低廉?”
曹冲便给他们讲了讲,说所用的材料无非是树木、竹子、芦苇之类的,随处都能找到,压根不怎么值钱。
当初蔡伦改良的造纸术用的藤料或麻料,要么是材料不好取用,要么是占了本来用来做衣服的麻料,所以纸价很贵,大伙都不怎么舍得用!
听曹冲这么一讲,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张张薄薄的新纸,会给整个文坛带来多么巨大的变化!
曹操问道:“你说的印书,又是怎么个印法?”
曹冲给曹操讲了一通雕版印刷的基本操作。印刷体量大、大家都要用的通用书籍的话,捣鼓活字印刷术太麻烦,雕版印刷基本能满足印刷需求!
从宋朝到清朝,读书人们买到的书基本都是通过雕版印刷印出来的。
曹操听曹冲讲完了,颔首说道:“这个想法不错,回头我多找几个人帮你把把关。具体要印些什么书,还是得先讨论讨论再说。”
曹冲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当然当然,现在作坊那边做出来的纸还不算太多,可以慢慢讨论,讨论完了雕版也得费不少时间,不着急,一点都不着急!”
一顿饭吃到这也差不多了,许多事也不好拿到席间讨论,曹操让众人散了,单独留下郭嘉、荀攸几人说话。
曹冲、曹丕、曹植都没机会参与这次小型会议。
曹冲与曹丕两人一起往外走,见曹丕一脸不愉,忍不住凑过去对曹丕说:“二哥,你可千万别跟三哥说我把他忘了的事!”
曹丕又瞅了他一眼。
“为什么不能说?”曹丕说道。
“我也是见到父亲他们太高兴了,一时间没想起来。”曹冲说道,“二哥你特意跟三哥讲的话,那不是让我们兄弟之间生出嫌隙来吗!我们兄弟几个理应同气连枝、同舟共济才是!”
曹丕没接这个话头,而是问道:“这印书之事,你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
这小子一天到晚写信回邺城,瞧着好像什么事都向他汇报了一遍,结果这么重要的事倒是留到父亲回来才说。
他写的那些巧舌如簧的话,果然一个字都不能信!
曹冲见曹丕当面问了,立刻乖巧答道:“自然是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不过一直没做好准备,人也没有,纸也没有,所以才没跟哥哥说起!”
曹丕信他的鬼话才怪。
曹冲亦步亦趋地跟在曹丕身边,小嘴叭叭说个没完:“唉,我也是怕我话太多招哥哥烦,没确定下来的事不敢和哥哥讲啊,这不是听荀先生提到蔡邕之女那过目不忘之才,我才临时起意与父亲说起的!哥哥你别生气,下次我有什么想法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曹丕冷哼:“不必。”
曹冲说道:“要的要的!”
曹植在旁边听着曹丕和曹冲的对话,不知怎地觉得有点古怪。
前些年曹冲与他们兄弟几个关系都不算特别亲近,如今看着倒是大不相同了,不仅曹彰忽然和曹冲天天凑一起,连曹丕也是有不满的地方就直接问出口!
要知道以他这兄长的脾气,许多事即便再不悦也只会暗记在心,哪会当场要个解释?
曹植本想仔细问问曹冲印书之事,结果听曹冲一路上不停给曹丕顺毛,顿时识趣地住了口。
这小子说起话来又甜又没脸没皮,跟在哄小姑娘似的,他着实不好插嘴!
说实在的,那些话连他这个亲弟弟都说不出口!
还是改天再单独找这小子说话去。
三个人没住一块,等到了曹丕院子前,曹冲站在门外一脸“哥哥你且进去吧,弟弟在这里目送你”的依依不舍。
曹丕:“…………”
曹丕头也不回地迈步入内。
这小子爱装就让他装个够!
曹冲兴致盎然地给曹丕顺完毛,挥挥手跟曹植道别,溜达回去写信问候他去了陈留郡的三哥。
虽说他二哥这边应该不会再告状了,该写的信还是得写!
俗话说得好,你我本无缘,全靠我嘴甜!
曹冲精心炮制好一封声情并茂的家书,正要自我欣赏一遍,就听许五说华佗求见。
华佗可是神医,他有事来找,那肯定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曹冲忙把信搁下,起身出门相迎。
华佗随曹冲进屋坐下,才开了口:“华某有一事……”
曹冲一听这熟悉的话头,眉头不由得突突直跳。
上回华佗这么开口的时候,讲的可是“郭嘉有病,命不久矣”!
曹冲立刻抢过话头:“当说,当说!”他一脸紧张地问华佗,“不知华先生有什么发现?”
华佗见曹冲这般反应,便也没有绕弯子,径直把自己的判断给曹冲讲了。
这次倒没那么严重,没到命不久矣的地步,只是说荀攸不安心休养个一年半载估计活不过十年而已。
当然了,像郭嘉这样把身体养好了也不是万事大吉,理应时常请个平安脉,有问题的话得及时着手调理!
曹冲听明白了,就是指他们这圈人都得定时返厂检修,该维修的维修,该调整的调整,以保证能够继续顺利运行!
曹冲说道:“回头我找机会与父亲说说此事,看父亲他们怎么安排。这次打了大半年的仗,父亲应当没那么快再带着荀先生他们出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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