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钱三一眼里隐隐寒光。</p>
这时，凉棚里的客人纷纷起身离开，谁敢跟锦衣卫在一个棚下喝茶，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躲远些才是正经。</p>
盛二视若不见，朝卖茶老汉招呼道：“四碗茶，四碟点心，上快点！”</p>
“来了，来了！”</p>
老汉胆战心惊看盛二一眼，忙不迭的去倒茶。</p>
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那老汉端茶的时候，脚下一绊，半碗凉茶洒在盛二的前襟上。</p>
盛二勃然大怒，“你做什么？”</p>
“官爷，对不住，对不住！”</p>
老汉吓得脸都白了，忙扯下肩上的毛巾，凑到盛二的胸前，“我来帮官爷擦擦！”</p>
盛二拿刀的手往外一掀，怒呵道：“滚开！”</p>
老汉踉踉跄跄退后数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碗碎成了两片。</p>
靖宝脸色一愠，刚要站起来理论，一只大手落下来，扭头，顾长平微不可察的一摇头。</p>
靖宝顿时不再动作。</p>
她一直有个隐隐的念头，顾幼华死遁的那场大戏中，盛二扮演的角色，非敌，是友。</p>
靖宝忍得住，她对面的小陆爷也忍得住。</p>
官场上行走两年，棱角都磨平了，谁不知道锦衣卫是皇帝的狗，是不能惹的，惹了准没好果子吃。</p>
“先生，我去给小七买点她爱吃的荔枝，要不要一起？”</p>
虽然他不想惹锦衣卫，但不代表他看得惯锦衣卫这副嚣张跋扈的作派，为防止冲动，他决定避一避，顺带找顾长平单独聊一聊。</p>
有些话，他放在心里许久了。</p>
顾长平自打今日看到陆小爷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他不仅仅是跟过来逛个街这么简单。</p>
他起身，冲靖宝道：“我陪陆小爷去去就来，你坐着别动。”</p>
“先生？”</p>
靖宝这时也看出陆怀奇把顾长平拉开，定是有话要说，码不准是好言，还是恶语。</p>
顾长平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不用担心，经过锦衣卫一桌时，他轻轻的唤了口气。</p>
正在擦拭胸口的盛二懒懒的抬了抬眼皮。</p>
两人飞速的对视一眼，又各自悄无声息的挪开。</p>
……</p>
荔枝是稀罕玩意，当街哪有卖的，不过是借口。</p>
陆怀奇素来是个痛快人，走出几十丈后，便在一处阴凉下停了脚步，绷着脸道：</p>
“顾长平，明人不说暗话，小七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后头打算怎么办？”</p>
这话让顾长平微微诧异，原来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知道内情的，“陆小爷希望我怎么办？”</p>
陆怀奇一噎，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p>
顾长平看着他，声音平静又笃定：“她如今这个身份，很多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意外无处不在，只一点请陆小爷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她！”</p>
陆怀奇听了这话，心里升起奇怪的念头。</p>
原来老天爷是公平的，瞧瞧，给了这个男人一颗甜的糖，又赐他左右为难的苦。</p>
小七的身份一日不露出来，他就得受着这样的苦，不能声张，不能大婚、不能生儿育女……</p>
其实，我真不用给他脸色看，老天已经给他脸色看了。</p>
饶是这样，陆怀奇决定把脸再绷得吓人点，“你是男人，护着她应该，她做这个七爷已经挺难，你不许再给她压力。”</p>
顾长平闻言轻拧眉头：“陆小爷是以何种身份，对我说这样一番话？”</p>
“她哥，她亲哥！”</p>
陆怀奇挺了挺胸膛，冷酷无比道：“这话从我口，进你耳，不许与第三个人说。我府里还有事，买荔枝的事情就交给你，对了，给小七带句话，他欠我的，麻烦赶紧还！”</p>
陆小爷嚣张跋扈的瞪了顾长平一眼，摆出自认为最帅的姿势，转身离开。</p>
他娘的，输人不能输仗啊。</p>
不料，顾长平伸手拦住了他，“我有几句话，陆小爷想不想听一听。”</p>
“说！”</p>
“你能替她保守秘密，又与我说这样一番话，还说出亲哥两个字，可见你心里是有她的。”</p>
“废话，那必须是有……”</p>
话一出口，陆怀奇顿觉坏事，忙不迭解释道：“你可别胡思乱想，我与她清清白白，就算有什么，也是我一厢情愿。”</p>
到底是没什么诚府的人啊，几句话一激，连底都露出来了，顾长平眼神幽深的离奇。</p>
心中喜欢，却只能远远看着，又怕别人欺负她，又怕别人猜疑她……这个陆小爷虽然有混世魔王的混名，却不失个光明磊落的男人。</p>
“陆小爷，如果有一天，我护不了她，还请陆小爷帮忙护着。”</p>
“你……你什么意思？”</p>
“这话，经我口，进你耳，不许与第三个人说。”</p>
顾长平笑了下，“陆小爷敢不敢应承下来？”</p>
陆怀奇：“……”</p>
我为什么要应承下来？</p>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p>
还有！</p>
什么叫他护不了，我帮忙护着，他顾长平算老几，凭什么差使我做事情？</p>
……</p>
这厢边，陆小爷纠结着；那厢边，钱三一也纠结要不要替那个卖茶老汉出一下头，他实在是忍不住。</p>
对啊！</p>
我和高美人是铁得不能再铁的兄弟，这小子如今在锦衣卫的官位，高他盛二一等，我怕盛二个鸟啊！</p>
钱三一这么一想，顿觉得胆气从脚底心往上直冲窜。</p>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垂眸看了盛二一眼，嘴刚要张开，忽见盛二的手往腰后一放，扶在剑柄上。</p>
他吓得腿一软，扑通跌坐下去，低头装作喝茶的样子。</p>
盛二余光看到，无声冷笑。</p>
怂货！</p>
一盏茶喝完，盛二掏出二两银子往桌上一放，起身离开，另外几个锦衣卫也纷纷跟他离去。</p>
人刚走，天就变。</p>
原本晴朗的天空，阴云密布，风起云涌之后，必是一场狂风暴雨！</p>
卖茶的老汉相当有经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冲靖宝他们道：“要下雨了，客官赶紧找地儿避避雨！”</p>
“我先生还没回来呢！”</p>
钱三一看看天，又看看孤坐着的靖宝，咬咬牙道：“靖七啊，我不陪你等先生了，我得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去。”</p>
说罢，把长椅往后踢了下，人就冲进了狂风里，速度之快，靖宝连一声“哎”都没说出来。</p>
真是人精一个！</p>
靖宝掏银子付了茶钱，扭头冲角落里的齐林道：“齐林，快去找找先生和陆小爷，怎么半天也没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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