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阳打小就不相信鬼神，看她可劲儿地瞎说，也不去戳破，把那两块钱的劳务费给她了。
“谢谢三爷爷，”楚十五不是没见过钱，只是重生回来头一回赚到钱，自然格外珍惜，“您还有事儿要帮忙不？”
“明天每户卖四十斤，你带上算盘，”顾晨阳瞥了眼她那双小萝卜手，又道，“记得擦上蛤蜊油。”
每户四十斤米，要是全部来买的话，就是差不多两千斤了。
她家里的米基本要卖空了，到时候就能回家住了。
第二天，村民们呵着霜气买米，讨论着打年糕的事儿。
前几年，自留地的米产量好，打年糕便都早早提上日程，不至于东家打年糕的时候撞上西家，而今时，不仅会撞，而且可能会忙不过来。
“阿阳，”英大妈朝顾晨阳望去，“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给大家伙儿出个主意，安排一下打年糕的事儿，大过年的，没年糕咋行啊？年年高啊，不是么？”
顾晨阳将三千多斤米粮运进浪头村，村民们无不敬佩，所以才想着让他给出个主意，怎么把打年糕这事儿给妥当安排了。
再不安排，可就要小年了。
“阿阳，你看看要么去镇上弄台机器过来？”孙村长提议道，“那机器我见过，快很多。”
比起手打来，是要快很多。
“成，我去想办法，”顾晨阳清点米粮钱，塞到棉衣口袋后，把算盘收了回来。
要是没看错的话，他刚才看到
的是楚十五在算他这次能挣多少钱。
楚十五手指头拨了个空，不解地抬头。
“回了，”顾晨阳朝她示意。
楚十五往空荡荡的家中望了一眼，长叹道，“不了，我得收拾一下了，这不快过年了么？”
顾晨阳见状，也就没勉强，她看上去比他想象中的独立。
楚十五回到家中，宽敞的堂屋熟悉得令她红了眼眶。
她念书时得来的奖状……
她考试时一百分的试卷……
她小学的毕业照……
闭上眼睛，爹妈的音容笑貌就出现在脑海里。
“十五，你爹快回来了，一定给你买了好看的衣服，”妈妈刘玉笑着抚摸她的头。
那一次，爹买了一套红色灯芯绒的衣服给她。
还有一次，爹买了个标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尼龙布红色书包给她。
细想起来，她比同村同年龄的人都要幸福，被羡慕被嫉妒，后来爹妈没了，她给楚大海当牛做马，更是落得一个朋友都没。
“杵在这儿干啥？”身后传来浑厚低沉的声音。
楚十五梦地睁眼，好似刚才做了一场美梦，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到现实，转身面对顾晨阳，只是微微一笑。
“想你爹妈了？”顾晨阳走近，揉了揉她的头顶，“不是要收拾一下么，我帮你一起。”
楚十五十分意外，“您不是要去镇上……”
“刚去村里电话联系了，机器要后天才镇上，”顾晨阳边说边忙起来。
楚十五也不好干站着，往东屋走
去，那是爹妈的屋子，妈妈最后那半年一直都是她陪伴着的。
走进东屋，仿佛还能看到爹妈的身影，可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幻想。
床是空的，妈妈亲手缝的棉被已经不见了，三门衣柜也是空的，爹给妈妈买的新潮的衣服也不见了。
东屋空荡荡的，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抓住楚十五的心，令她连呼吸都感觉一丝疼痛。
老天待她不公，让她重生却又不让她一家团聚，让她一个人再次面对孤零零的人生。
爹，妈……你们放心，十五这次一定给你们把家安好。
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弯身拔出堵住老鼠洞的破布塞子。
不想从里头掉出一团东西来。
楚十五翻开一看，竟是一张张借据。
怎么会有这么多？
她诧异不已。
可仔细一想，完全符合当年家中的经济状况的。
她爹楚大江是个肯吃苦耐劳的人，只要有活儿，山高路远都愿意出门挣钱，别人家年节团圆，可他们家除了过年，端午中秋就很少一家团圆的。
年年如此，她家的日子便比其它人家好过些。
楚十五深刻记得爹妈去世后，家里连置办丧事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原来，不是没钱，而是钱都借出去了。
翻看借条，她看到借给楚大江两百元，借给楚大河三百元，借给楚大菊四百元，还有乡亲们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千把块。
这个年代，两千元已经是巨款了。
“主人，主人，人……人
……”脑海里响起乌鸦的声音，楚十五没多太在意，但是外头急促的脚步声让她有了警觉。
回头一看，竟然是她的奶奶曹新莲。
印象中的奶奶强悍而又霸道，妈妈跟了爹之后吃了不少苦头，但是爹是个拎得清的人，对妈妈呵护有加，导致母子关系破裂，使得楚十五有奶奶等于没奶奶。
“你二婶出事了，知道不？”曹新莲将楚十五上下一打量，说出来的话却是关心徐翠花的，“去你二叔家帮忙做饭。”
“我没空，”楚十五不假思索道。
“你忙啥呀忙？”曹新莲一头短发，快六十了，精神依然矍铄，“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想死是不是？”
“曹嫂子，”正在帮着楚十五修理灶膛鼓风机的顾晨阳听不下去了，“……”
“哟，顾老三，你在这里啊？”曹新莲仿佛才看到顾晨阳，颇为傲慢道，“我们楚家的事儿就不劳烦你插手了。”
说得顾晨阳眉头一皱，脸色也冷了几分。
这楚家人怎么都这么不讲理？
真是太为难小楚了。
楚十五当然听出顾晨阳是要为她说话，便对曹新莲道，“有事情找我，我就是楚家的孙女，楚大海的侄女，没事情，我就是他们家的下人和保姆，这天下就没这么便宜的事情，他妈家不也还有俩闺女么，让她们烧饭去，对了……”
楚十五想起手中的欠条来了，“我一会儿是要去一趟楚大海家，让他别走开，等着我。
”
曹新莲没听出话里另外的意思，还以为楚十五回去，便急巴巴地赶回楚大海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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