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与月争明

    微莺:“嗯?”

    宫贝奴抿了抿嘴, 低下头,捏紧绣鸳鸯的帕子。从小,她就事事不如姐姐, 绣花会刺到手, 背书眨眼就忘, 除了脸漂亮一点,简直一无是处。

    笨蛋美人扁起嘴,幽怨地看着微莺:“不去好不好?”

    她本来应该很讨厌段微莺,可是这人不嫌弃她绣的鸳鸯,还夸她, 还说她们是朋友。

    朋友这个词, 对宫大小姐而言太过陌生,陌生到每次听到,身子都会微微颤一下,耳朵里好像钻进一串滚烫的火星,燎进血脉里, 把她烫得心都多跳两拍。

    微莺笑了笑, 走到宫贝奴面前, 拍拍她的头, “只是秋狩罢了,人选是由皇后贵妃定的, 何况昭容知道,我向来喜欢骑射的。”

    宫贝奴小脸皱成团, 强调:“这次不一样。”

    “不去好不好?”她扬起小脸,抬手抓住微莺的袖子, “那儿有什么好的, 冷死了, 留在皇宫,我给你好多东珠。”

    这一辈子宫大小姐没有把自己放得这样低,若是对着别人,她早就直接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了。但是朋友……姐姐曾说过,如果对好友的话,不能把姿态放得太高。

    朋友之间,应该是平视的。

    虽然她觉得段微莺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一无是处,但想想自己好像也是一样,她们还挺般配的。

    宫贝奴自己乐呵了会,本来以为段微莺会受宠若惊地同意,可是微莺只是抬起手摸摸她的脑袋,垂眸笑笑,一句话都没说。

    宫贝奴:“哼,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大小姐屁股一扭,再次被气得炸开尾巴,一扭一扭地走了,路上和萧千雪撞到,还瞪了无辜的少女一眼。

    萧千雪挠头:“她又生气了?不是,她怎么老是生气啊。”

    微莺笑笑,跳上床继续把自己裹成粽子,思考宫贝奴刚才说的话。

    不去秋狩?

    但她是不能不去的,秋狩关乎下一个剧情点和她的任务。

    她闭上眼,轻轻叹口气,察觉到宫贝奴也在摆脱剧情之力的影响,居然开始提醒她秋狩有危险。

    微莺靠在床头,低笑了声。她经历过这么多世界,所有的世界,都天衣无缝按照剧情来走,每个人看似自由,身上都有许多看不见的丝线。丝线牵住他们的手脚,强迫他们按照预定的轨迹活动,但作为当事人,是永远也不会察觉到古怪的。

    现在,所有人身上的线似乎都有松动的痕迹。

    她心想,也许,这个世界是特殊的呢?

    或许是昨夜立在寒风中,今天起来鼻子有些堵,脑中总是飘过一些不应该有的思绪。

    微莺吸吸鼻子,缩在床头,裹紧了被子,想起很多个被簇拥和被放弃的瞬间。明明已经失望很多次,明明知道剧情之力多可怕,什么叫命中注定,什么叫天意难违,可还是会忍不住想……

    也许,是特殊的呢?

    萧千雪跳上床,担忧地说:“莺莺,你着凉了吗?”

    微莺眼尾勾起抹淡红,手指点着唇角,乌黑发丝垂在苍白双颊。她歪头看着萧千雪,忽然问:“你会记得我吗?”

    萧千雪眨眨眼,不明白地反问:“什么?”

    微莺笑着给她一个熊抱,“没什么,干饭去!”

    吃完饭后,微莺就让宫斗姬调出原书中秋狩的剧情。

    秋狩与避暑山庄一行不同,确实危险重重。初时,在去围场的路上,便有刺客行刺几要得逞,幸亏旁边侍奉的女主给皇帝挡了刀。

    女主没有受致命伤,皇帝遣人把她送到旁边的小城休养,却不想路上因失血过多,导致流产,从此此事成为女主心中的一块心病。而秋狩中皇帝遇到什么,原书并未提及。

    微莺目光落在萧千雪的肚子上。

    萧千雪埋头干饭,肚子好像确实大概,有点圆滚滚。

    微莺还在想剧情之力要怎么补这个bug,难道是让女主变身成为干饭人,活生生把自己的肚子吃大吗?这也太残忍了!

    萧千雪抬头:“莺莺,你看我干嘛?”

    微莺移开目光,不自在地干咳两声:“咳咳,少吃点。”

    萧千雪眼里装满一泡泪:“莺莺不宠我啦qq,开始嫌弃我啦qq,莺莺外面有人啦。”

    微莺叹气,扶住额头。她一向吃软不吃硬,最见不得娇滴滴的美人撒娇,如今女主掌握了对付她的办法,把她克得死死的。

    可恶。

    罢辽。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现在萧千雪肯定不会受什么流产被欺负的苦,可以活得这样鲜活灿烂傻乎乎,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至于挡刀的剧情……

    她眼睛一亮,摩拳擦掌:“我行让我上!”

    作为一名熟练白月光工,挡刀这种事,她可真是太熟悉了,老挡刀人了。

    “只是好可惜,”微莺对系统说:“要是在以前,挡完刀我基本就能走人了。”

    这套流程她已经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为了救主角牺牲,口吐鲜血地倒在他们的怀中,专注凝视着主角的脸,似有千言万语,眸中的光彩渐渐熄灭,慢慢闭上眼睛,凄艳又苍白地死去,成为永远的白月光!

    微莺拧紧眉,双手托着脸颊,悲伤地叹气。

    可怜她年纪轻轻空有一身死遁本领,却无法施展。真是怀才不遇,令人叹惋。

    宫斗姬:“……只要你成为宫斗王者,想怎么死遁就能怎么死遁!”

    微莺燃起斗志,决定为了死遁,再努力努力!

    ————

    入夜,秋雨萧疏。

    她坐在窗前美人榻上,垂眸看书,菩提木擎着的宫灯垂在一侧,晕出朦朦胧胧的光亮。

    美人临窗看书,眉眼如画。

    萧千雪静静欣赏一会,才悄悄走过去,低头一看,“咦”了一声。微莺拿在手里的,不是盛京新出的话本子,而是越山的一本著书,当朝学子争相传阅的治国之策。

    微莺把书放下,抬头,笑了笑,说道:“你先去睡。”

    萧千雪不解:“莺莺为何看这个呢?”

    微莺想想,说:“只是无聊,又看多话本,想换个胃口罢了。”

    萧千雪挤上贵妃榻,笑道:“这本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写的呢,你看。”她翻到扉页,指着那排著书人的署名,第一个便是越山。

    越山曾在朝拜相,劝谏先帝数次无果后,辞官回乡教学著书,成一代大家,教出来不少好学生,他的理论思想也影响着许多人,连萧千雪也读过几本越山的书。

    萧千雪笑着说:“你看这后面几个人,都很耳熟,是了不起的大人了。”手指渐渐往后移,移到第二位,她就犯难地拧起眉:“段松荫,唔,这人是谁?怎么排在第二还没有什么名气呀。”

    按理来说,能和越山一起在书上署名的,怎么说也要是当世有名的文人。

    萧千雪只当自己没什么见识,便指向第三个署名,“后面的人我肯定认识,呃……越争明,这个人我倒听说过,和越山先生著过好几本书,可惜一直避世不出,没有闯出什么名气,也许是在学院教书的先生。”

    至于后面那两个署名,都是名震一方的学者。

    萧千雪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反而排在后面,也没放在心上,反而拉着微莺要一起困觉。

    微莺无奈,只好放下书,跟她睡到床上。躺了没多久,她突然听到窗外嗒嗒声。

    萧千雪还没睡,侧对着她,听见声音便要翻身起床,“怎么有马蹄声,是谁来了么?”

    微莺赶在她前面起床,径直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一条缝,低头看了眼。一袭如绸的黑暗中,小梨花卓然立着,雪白的皮毛晕出淡淡的光。

    微莺面无表情地关上窗,回头对萧千雪说:“不是马蹄声,是下雨了。”

    萧千雪点了点头,重新躺下了。

    微莺轻轻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再次被抓住:“莺莺,你去哪里?”

    “嗯……”微莺面不改色,说道:“下雨了,我房里窗户还没关上,怕淋湿窗旁那几枝桂花,我去看看。”

    萧千雪笑笑,“那你要早点回来呀,外面冷!”

    微莺点头,到了门外被冷风吹得打个哆嗦,把外袍穿好,悄悄推门来到自己屋里。

    皇帝早就脱掉衣服躺在她的床上,鸦羽般乌黑的长发落满了床,她听到声音撑起身,绸被滑落到腰际,纤细锁骨之下,是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胸口,以及细得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

    微莺不自觉拧了拧眉,说:“怎么睡觉不解开这个,不憋得慌吗?”

    云韶笑起来,“太忙啦,今天就不解好不好?”

    微莺自然地走到她身边,问:“多忙?”

    “很忙很忙,”云韶想想,歪头看眼她,忽然笑了一下,背过身,把长发揽到胸前,道:“莺莺愿意帮我的解开的话,也不是不行。”

    微莺:……

    “自己动手。”

    小皇帝扁嘴,缩到被子里,“那便不解了。”

    微莺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想,她还有几分恃宠而骄了。

    云韶对着墙闷闷气了会,又转过身,抓住微莺的袖子,“莺莺来睡嘛,我把被我捂暖了。”

    微莺本是想睡的,但女主还在另一间房里嗷嗷等她。她瞥眼墙角淋湿的桂花,坐在床上,说道:“陛下先睡。”

    云韶攥住她不撒手:“莺莺也上来,不然,”天子眉眼一沉,极黑的眸里带上抹愠色:“不然,是想去上其他人的床吗?”

    微莺心虚地戳戳手指,讪讪道:“哪能呢?”

    云韶便笑了,乖顺地敛着眉眼,挪出捂热的被窝,“那莺莺上来,睡在我旁边。”

    微莺躺上去,如坐针毡如临深渊如芒在背,心里默默期盼这位祖宗早点睡着,好让她腾出时间,去萧千雪那边看看。不然萧千雪一直等她,万一找了过来……

    哎嘿,还有点偷情一样的刺激。

    云韶却翻滚好几次,一直不肯睡。

    微莺忍不住问:“陛下,你不是累了吗,怎么睡不着?”

    云韶低声道:“胸口闷。”

    裹胸裹得太紧,喘不过气,从前她已经习惯这种闷闷的感觉,可和莺莺睡了几次,每次都解开裹胸,到如今,再束得这样紧,夜里便睡不着了。

    就像一直吃苦的人,尝到一点甜,就再也无法忍受从前的苦。

    微莺叹气:“早让你解开。”

    云韶坚持着说:“莺莺帮我解。”

    微莺:……

    她轻轻浅浅地叹了一声,凑近一点,贴在云韶背后,手伸到她胸口,慢慢摸索着裹胸的结,手指不经意触到裹胸旁温热细腻的肌肤。

    微莺指尖一顿,感受到贴着的身子也僵了一下,为了掩饰尴尬,喋喋数落道:“你说你,身为一个皇帝,也不知道好好对自己点,弄件特制的胸衣嘛,这么难解。”

    云韶低低应了声,垂着眸子,耳根发红。

    微莺揭开那个结以后,飞快地离远,滚到床角,闭上眼:“睡睡。”

    云韶轻轻“嗯”了声,遗憾刚才或许算得上拥抱的姿势太短,但就算只有短短一瞬,她也已经心满意足。

    黑暗中,微莺等到身侧的呼吸均匀,才轻轻翻身起来,披起衣服偷偷往外走。起身后,她回头看了皇帝一眼。

    云韶蜷在大床上,闭着眼,淡色的唇微抿着。

    她看了半晌,想要转身离开时,皇帝眼睫微颤,慢慢睁开眼,深黑瞳孔倒映灯火,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云韶柔声问:“莺莺怎么起来啦?”

    微莺想了想,“我去起夜。”

    云韶笑道:“好。”顿了顿,她又轻轻说:“我等莺莺。”

    微莺:……你别等了。

    但话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她弯腰,给皇帝掖了下被子,笑道:“陛下早点歇息,明日这么早便要去早朝,不要等我了。”

    云韶耳根发红,埋头在枕头里,雾蒙蒙的眼睛瞥了她一眼,飞快垂下,低声说:“好。”

    微莺推开门,回到萧千雪的住处。萧千雪果然还在等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拉住她,问了下桂花放好了吗?

    微莺点点头,说已经放好。

    萧千雪抓住她的手,再次睡过去,这次是真的睡死了。

    微莺小心抽出手,等了会确认她睡着,再次溜到自己屋里,脱下衣服,回到床上。

    皇帝很快就蹭过来,压住她冰凉的手脚,在她身上贴贴蹭蹭,顺势长吸一口气。忽然,她抬起小脸,问:“莺莺刚才去了哪里?”

    微莺:“嗯?不是和陛下说了吗?”

    云韶抿抿唇,垂着眼睛,“莺莺骗了我,刚才去找萧千雪了?”

    微莺小脑瓜子飞快运转,突然抽出手,反问:“陛下跟在我后面,监督我?”

    “不是,”云韶惶惶反驳,黑眸沁上水雾,唇咬得嫣红,半晌,才黯然说:“你身上有她的香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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