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一声怒吼,砰的一掌拍向桌面,隔着屏风外伺候的宫人俱是寒颤,噗通跪地,唯恐呼吸都犯了罪。
李昭润也是掀袍下跪,叩首道:“父皇息怒。”
皇帝冷哼一声,绕过桌面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迈向李昭润。
一步,两步,三步……
李昭润轻抬眼,看着明黄的足尖逐渐朝自己靠拢,终于凑近了。
他又说了一遍。“父皇息怒。”
“都是儿臣的罪过,父皇莫要气急,伤了龙体便是儿臣的大罪过了。”
“哼。”
皇帝抬脚一脚踹向李昭润的肩膀,将他踢到在地,李昭润倒了下去,很快又直起身子,跪回了原位。
“现在倒是知晓一口一声忧心朕的龙体了,你纵容手下抢郡主的庄子时怎么不想想朕会不会气!”
皇帝一甩袖袍,那阵风似一巴掌摔在李昭润的脸上,将他发丝也吹动了些。
他呼了口气,却沉默不语,就跪在那处直勾勾的盯着御案上的雕花浮纹瞧。
皇帝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神情威严,又问道:“怎么?你没话说?”
李昭润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的答道:“儿臣纵容手下人抢阿姐的庄子粮食俱是事实,无话可说。”
“你倒爽快。”皇帝冷笑一声,转身走到了一株绿萝旁,目光也放在了清幽的绿叶上,皇帝心道看花看树也总比瞧着这些闹心的儿子强。
“你让人抢了她的庄子,回头李温孝便嚷着要收缴那些老臣御赐,抄了人的家!你道你是对得起你手下人?”
他又给李昭润抛去一个问题。
李昭润沉默片刻。
答道:“回父皇,那人其实算不得儿臣手下人。”
“哦?”皇帝一挑眉,依旧没有回头看李昭润,而是拿起了架子上的白帕,给绿萝的叶做起了擦洗。
“那位谢公子一介白身,并无功名,也不在仕途,只是心怀大义,颇有治世之风,一心为民请命,儿臣与他一见如故。”
李昭润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皇帝的后背。
那上头罩的是九龙金身,绣的是天地至尊。
李昭润蓦然闭上了眼。
“一见如故就要抢纯慧的庄子?”
“纯慧阿姐本就富裕,粮食多如山高,儿臣是起了匪徒之心,可当时阿姐的庄上粮是最快能救到百姓的!”
李昭润说完话,才将眼睁开,复又把目光从皇帝的龙袍上移开。
闻言,皇帝侧头回来,似有些好奇的望住李昭润,问:“救百姓?开仓放粮?谁允许你这么做了?你先斩后奏,是不是以为朕还要夸赞你?”
“儿臣不敢。”
说着不敢,又给皇帝叩了个头,可皇帝看的一清二楚,李昭润根本没有半点觉得自己错了的意思。
一时皇帝看着他倔强的模样,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语气放缓了些,他将白帕放下,走回了李昭润身前。
缓缓叹了口气。
“若是赈灾粮不够,大可向朝廷回书请旨,领了命再开仓,你擅自如此,又是为何?”
皇帝一边说着话,一边做了个手势,示意李昭润起身。
“谢父皇。”
李昭润站起后,才答道:“百姓们等不了儿臣请旨回书了,上奏之后,再由工部户部派人查勘认定,是否符合拨粮标准,再行定夺。那时怕是要饿着灾民们了。”
他语气很轻,如他平时一贯的谦卑恭谨。
皇帝深深看他一眼,“没想过后果?”
“想过。”
李昭润点点头,低眉顺眼的回答道:“轻则停俸上刑,重则丢了性命。藐视朝廷规矩是大不敬,儿臣身为皇子,罪加一等。”
气氛突然沉默了。
皇帝一直盯着李昭润瞧,像要将他脸上看朵花出来。
李昭润也静静的等着君父发作。
皇帝走了两步,再次背对着李昭润,他翻着桌上的书本,突然问:“私自开粮仓罪一,抢郡主庄子罪二,你认罚?”
李昭润后退两步,突然又掀袍重重跪下。
“儿臣认!”
而后,他立马又补充道:“只是求父皇千万不要为难谢公子,他一心为了穷苦百姓们,已是难得胸怀,本是白生草民,万不要因为儿臣举动而受了牵连。”
李昭润说完,又叩头,贴向地砖的声音作响。
皇帝的呼吸声里都透着无尽的严肃和神威,李昭润也将指尖抠进了手心里,微微有些发抖,昭示着他此时并不平静的心。
“借着李温孝闹军需不足,要收缴御赐。那谢家已被太子派人抄了,是你纯慧阿姐亲自去的,她的气也该是算消了些了。”
皇帝转回身来,指着李昭润,厉声斥道:“信王身为皇子,却犯了大忌,若不罚你,朕也难向你四皇叔交代,难向百官交代,往后各位有样学,粮仓银仓随便开,那还得了!”
“是,儿臣认罚!只是莫要累及旁人!”
李昭润依旧说认,分明是认错,他却态度强硬的很。
突然。
“哈哈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出声,他仰头笑的酣畅,李昭润默默的抬起头,静静的注视着皇帝。
“哈哈哈哈哈哈……”
待他笑够之后,才抬手让李昭润起身,叹气说道:“你好得很啊,敢私开粮仓,与朕叫板。敢动你纯慧阿姐的东西,与你皇叔叫板,敢善用白生,与为官人叫板,喊着要认罚,死也不怕,却就是不承认自己做的是错的!你好啊!”
“你很好,哈哈哈!”
皇帝此时心情大好,他坐回了明黄软金宝座上,大手一挥,毫不吝啬的夸奖道:“你有胆,办的好!朕重重有赏!”
李昭润怔了片刻,眼神颤了几下,终于大声应道:“儿臣多谢父皇!”
这一日,皇帝将御书房的一杆狼毫毛笔赏去了信王府,与之一道的还有一颗东洲玉明珠。
北宁的皇室晋爵封王,以明珠金锡为赏。皇帝这一举动,是什么个意思,众人心里都有了猜测。
于是当日午间过后,东宫里便是人人自危,都知晓太子发了大脾气。
“咚”的一声,李昭承将一尊碧绿花瓶摔碎,满脸怒容。
“他凭什么?啊!一个贱婢生的杂碎,竟敢处处与本宫攀比!”
屋内的下人跪满了一地,外头的宫人也是恨不能有多远躲多远,唯恐触了太子殿下的霉头。
柳微雨同样吓的花容失色,她抿了抿唇,颇为紧张的靠近了暴怒中的男人,柔声劝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一颗明珠吗?老爷子就是赐了他明珠又能如何?他还当真能撼动你的地位不成?”
李昭承愤怒不已,沉默不言,若是往日,柳微雨柔软身姿这么一靠过来,太子爷就是滔天的火气也早都消了。
可今日温柔方也不好使了。
柳微雨噗嗤一乐,又说:“太子,您何苦总与信王计较?他到底就是个王爷,他是什么身份,您又是什么身份?与他计较不是失了您的体面吗?”
“你懂个屁你懂!”
李昭承一把将怀里的人掀开,柳微雨踉跄倒地,哎哟一声,揉着手腕撒娇道:“太子!您弄疼臣妾了!”
李昭承却没正眼看她一下,而是自言自语道:“他私开粮仓,还纵人抢粮。如此这般,父皇不仅不罚他,反而夸他好!阿姐从未失手过,这回竟也吃了哑巴亏!如何还敢小瞧他!?”
“阿姐阿姐,又是纯慧!”
柳微雨噘着嘴,不满的嘀咕道:“您不是事事都信你的好阿姐吗,她不是要替您收拾信王吗?怎么收拾成这模样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闻言,如遭雷击。
李昭承歪了歪头,表情逐渐阴戾…
“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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