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年!君年!”
被拖着下去,李元娘喊着儿子,眼中的哀求与期盼是那么厚重,她的眼泪不停滑下,她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儿子的。她记得,儿子此时还是天真良善的性格,他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个母亲去死的。
李君年的心都凉了,他听着周围的人的指指点点,脑海中母亲哀伤祈求落泪的模样不停回放,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瑞和谢过县令为他主持公道,转头看见李君年苍白的脸,以及眼中的怨怼。
“君年。”
顷刻间家破人亡,李君年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怨恨爹的,爹也是被、被娘害了,可是爹没死,还一手促成娘的死局……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莫要说李君年对娘亲的感情本就更深一些,李老爷当年教导这个孙子,可是十分“尽心”,只说现在要死的李元娘,人都要死了,再追究错处又能怎么样?李君年很伤心,觉得娘很可怜。
因着这份无法诉诸于口的怨,他一时没有应答瑞和。
瑞和摇摇头,在柱子和富贵的搀扶下往前走。
才到家,几位族老就都到了。李老爷对原身是有恩情的,哪怕有着一些算盘,比如教导孙子亲近李家疏远周家也情有可原,原身以前只是个厨子,是李老爷精心培养他,他才会管理酒楼的。瑞和并不想将酒楼卖掉,要是卖了,一是对不住李老爷,二是声名也不好听。入赘进李家十几年,把人家女儿的性命断送了,还将人家的产业也卖了,哪怕李元娘是罪有应得,人们却都是怜惜更凄惨那一方的。
“元娘,被判了十日后在菜市口斩首,君年现在正怨着我不愿意回家,劳请叔伯们帮我劝一劝他。”瑞和落下眼泪,“我如何愿意看见今天的局面!我还想问一问他娘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进李家也有二十年了,早些年是做学徒,后来是爹教导我如何经营酒楼,李家对我恩重如山,我全都记在心里,哪怕酒楼越做越大,赚的钱也越来越多,我可曾起过外心?叔伯婶子们,你们都看见了的,我没有对不起过她啊!”
这番声泪俱下,让想要指责他决心的族老们也不好意思开口了,但还是有一个婶子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既知道李家对你有恩,怎么也得给元娘求情才是,她可是三哥的独生女儿,也是君年的亲娘。”
有一人开口,其他人也陆续说话。
“是啊,其实你也太着急了!即便有什么事情,怎么能径直就报官了呢?家丑不可外扬啊,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说这件事,李家的女孩儿们的名声也受影响了……”
“你该先跟我们说的,我们自家人关起门来处理也就是了,闹得这么大多难听啊……”
瑞和低着头没说话。上回族老们来时,应该是相信李元娘没有做错事的,现在判决结果下来成了定局,李家的名声受累,他们不高兴很正常。
一通埋怨,瑞和都没插嘴,等听他们越说越过分了,才霍然站起来大声:“你们现在来指责我,不过是因为我没有被毒死!可你们怎么不去指责元娘,是她先起了坏心思!元娘是你们李氏的女儿,我虽是入赘进来的,也得追问你们一句,当年是怎么教养的女儿!”他瞪着眼睛,眼眶都是红的,“不能因为我没有老实地去死,就成了罪人了,这世上万万没有这样无赖的道理!我这家里有事要忙,就先不招待你们了,你们先回去!”
李氏族人都被赶了出去,瑞和让老仆人将门锁起来:“不要再放他们进来!”
他到李元娘房间里,将那个匣子又翻了出来收好,又在房间里找了找,将房契地契也找了出来。李家的房子、酒楼都在李元娘名下,李老爷死前将财产都留给了女儿。等李元娘一死,她名下的财产自然都归给丈夫,瑞和并不贪图这些财产,先收起来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到此结束。
只剩下十天了,十天后李元娘真的会被斩首吗?
牢里,李元娘并还没有那么绝望,她在搏!十天够了!不用十天,再有三天袁朗一家就该到县城了。上辈子袁朗到县城后不久,就有人在传袁侍郎是回来过继儿子的,可怜他做官做得那么大,家里有妻有妾,十几年来却没有一个女人能下半个蛋。这么些年下来,袁朗终于死心,打算回老家在族里选一二伶俐的孩子做嗣子。当年她听了这些闲话,心立刻活了起来,她连等都没有等,一时冲动就去找袁朗道明真相。
他有儿子的,君年就是他的儿子啊!
那年袁朗高中,送信回来与她分手,她悲伤欲绝,正好半个月后袁朗就从京城回到县城探亲了,两人见了最后一面。那次见面后,她就怀了身孕,发现时袁朗已经再度离乡回乡了。她不知所措,终于跟她爹坦白,她爹当时又气又心疼,眼泪都掉了下来,把她一通数落。
“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你与他没有可能的,你是要招赘的!他是个读书人,怎么可能愿意入我们家门!让你们断了,你怎么没听我的话?怪不得这些年每每给你说亲都不成,你不是嫌这个眼神不正派,就是嫌那个太过谄媚,上回媒人介绍的蔡集村的一个年轻人就不错,长相好脾气好又勤快麻利,如果不是他家里父母得了重病卖地卖房去治,人没救回来又欠了一屁股债,为了养活弟弟妹妹,他才不会答应入赘!他一见你就红了脸,若是你当时肯点头,何至于拖到二十二岁?!怪不得!再好的对象你都能挑出刺儿来,原来是还与那人偷偷联系着!元娘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如今怎么样?他到京城做官儿去了,那里多的是官家小姐愿意嫁给他,我听人说了,这一次他过来探亲把老娘也接走了,说是要上京城给他操办婚事,他这样的年轻进士,那些官老爷最喜欢榜下捉婿了,他早就定亲了!你糊涂啊!怎么还敢、还敢跟他——你这孩子,不能留!”
那是她多年青春与爱恋唯一的结晶,这世上阻拦他们感情的东西太多了,她只剩下这唯一的纪念,如何舍得抛弃?当时李元娘都上吊了,这才逼得她爹心软,可他爹有一个条件,那是让她赶紧招赘,以后好给孩子一个干净的出身。于是她妥协了,嫁给了小自己五岁的周耀祖。
爹说了,那是个有点心计心肠不坏的人,等生了孩儿,他再施恩给周耀祖,予以重担,以后周耀祖一定死心塌地地给李家酒楼卖命。果然,爹说的话是对的,即便生下孩子后她就不让周耀祖近身,周耀祖也不敢强迫她,更加不敢在外面有花花肠子。
原先李元娘已经认命了,可是知道袁朗竟然没有一儿半女,君年有机会成为侍郎的独生子,她如何能不心动?她还爱着他,他们之间又有孩子,这难道不是天赐的缘分,老天对她的垂怜?
更巧合的是,君年跟袁朗一样,头发上也有两个旋儿,后腰同一个位置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红色胎记,这可是铁证!往相貌上比较,君年也是丹凤眼,嘴唇上薄下厚!在前面这些证据面前,其他细微的相似之处就更容易找了。
上辈子李元娘很容易就让袁朗相信了君年的身世,这辈子也一定可以的。经过上辈子,李元娘已经对袁朗死心了,他当年抛弃她,后来又骗了她。这一次她不会再爱他,可她不想放弃那样豪奢富贵的生活。
命运对她不薄,她竟然得到一个自称叫做系统333的东西,那东西说了,是因为她怨气太重扰乱了此方世界安稳,这才给她一次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消除执念。她不明白什么是系统,但她的确重新来过了,那就是老天垂怜,九天神佛的眷顾。
哪怕现在情况不对,比上辈子还要差,她也没有放弃。
儿子,君年,他一定会来看自己的,儿子就是她最大的底牌。
李君年果然找机会使银子来牢里看望她了,李元娘急急地拽住他的手,让他守住柳树巷袁家,等袁侍郎一家到就单独跟袁侍郎说话。
“一定要单独说话,将你身上的这些证据说给听,摆给他看!”她殷切恳求,“他如果还不相信,你就让他亲自来见我!”
李君年被她拖拽得呼吸急促,他眼神迷茫:“娘,我真的是他、他的孩子吗?那爹呢?爹不是我爹吗?娘,你真的不是在骗我吗?”他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在梦中。
“君年!娘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了,若是你不能求来袁朗,娘必死无疑。”李元娘的眼泪簌簌而下,赶紧打消儿子的茫然,帮助他坚定救她的信念。“娘、娘是一时想岔了,没曾想竟然害了你,你这般找上门去,袁家肯定看轻我,进而看轻你,这是娘对不住你。可没法子了,现在除了袁朗没人能救娘了,他在京城是侍郎,大官!到了我们这种地界,连县令见到他都要点头哈腰恭恭敬敬,除了他没人能救娘了。君年,娘求你,娘求求你……”
他本就无法看着李元娘去死,被她一番哭求,更是抛下所有犹豫舍下所有尊严,一门心思地等着袁侍郎到家,决心一定要说服袁侍郎救命。至于他的身世……以后再去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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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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