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晟缩了缩头,不敢吱声。 同为侯爵,陈老侯爷是一刀一枪自己打下来的,可他就是承袭来的爵位,实力威望都没法比。 何况他爹死的早,他承袭爵位的时候才十四岁,又没上过战场,没打过仗的,上哪知道这些去。 要不然,太上皇出征的时候,他也不会被留在京师里头。 让他去五军都督府里头处理各种日常事务还成,这种具体打仗的细节他哪知道,他又没守过城…… 不过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哔哔,当面肯定是不敢说的。 另一边,在场的大臣当中,或多或少都是和兵事相关的,听了于谦的解释,大致也在心中推演了一番战时的场景。 陈镒道:“皇上,此法大善,我京师城高壕深,城外又有民巷,瓦剌大军善骑射,城外交战,可以将骑兵的突进之力降到最低,反而能发挥出我战车和步兵之力。” 陈循也道:“不错,如此一来,我京师定可保安然无恙。” 看着文臣这边一唱一和,极尽吹捧之事,陈老侯爷心里一阵腻歪。 他少年为将,大大小小的战役打过无数场,眼光自然独到。 不得不说,于谦和文臣里头那些对兵事只知皮毛,夸夸其谈的人不一样。 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这番安排,算不得什么奇谋诡计,但是最大的好处就是稳妥,一步跟着一步,环环相扣。 陈懋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深深明白一点,打仗看的就是硬碰硬。 那些史书上的奇谋诡战,之所以能被记录下来,就是因为成功的太少了。 什么花里胡哨,都比不上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于谦把这一点贯彻的很好。 事实上,不管是守城的手段办法,还是军队的战法,于谦说得都不是新鲜的。 但是陈懋清楚,只要这些能够用好了,守好京师是不成问题的。 这一路走下来,各种守城的安排条理,器械准备,值守的官军换防,都十分得当。 可以说,只要开战的时候,负责指挥的将领不要掉链子,这场守城之战,大概率还是能赢的。 老侯爷心里虽然憋火,但是还是不情不愿的点头认可了于谦的这番安排。 不过虽然认可,陈懋还是开口道。 “即便如此,将各地调来的官军编入三大营,也是同样的道理,何必要另立团营?” 陈老侯爷这些年虽然久不在京师,但是看到了刚刚郭晟这种愣头青的样子,他已经对于京营的勋戚子弟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是团营之制,还是有必要说清楚的。 大明的京营又称三大营,分别是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每营有一个独立的总兵官负责管辖。 其上虽然有京营提督大臣,但是三大营相互独立,各自有专门的总兵官和督军。 但是于谦改制之后,十团营统领变成了各营的都督。 十团营的权力汇集到了一起,总设一名总兵官统领操练,另设一名提督大臣总督军务。 直白的说,团营之制相比三大营,提督大臣的权力得到了空前的加强,可以越过三大营的总兵官,直接提督官军。 如今的京营当中,总兵官是驸马都尉石璟,总督军务的正是于谦本人。 面对陈懋的质问,于谦依旧不急不缓,拱了拱手道。 “陈侯,京营积弊已久,其中将官上下相欺,苛待官军将士,由来已久,京师如今危难所在,自当整饬。” “团营相较三大营之制,指挥齐整,操练得力,各团营分工合作,可以最大程度上发挥京营战力。” “且三大营当中,惟神机营习于火器,改制之后,各营均有火器军,步兵,火器,战车操练之时便相互配合,方能在战场上得力。” 陈懋盯着于谦,想要开口,但是看了看淡定的皇帝,终于没有说话,但是脸色还是隐有不甘。 朱祁钰看着仍旧一脸不服的陈懋,心中叹了口气。 他自然晓得陈懋想说什么。 团营之制,固然对战力有所提升,但是也有缺点,那就是容易尾大不掉。 三大营之所以各不统属,就连提督大臣也不能直接统军,为的就是相互制约。 改制之后,十团营大权尽归提督大臣之手,有违军制设立的制衡原则。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于谦在这次改制当中,下重手狠狠的清退了一大批勋戚子弟,更是把除了石璟之外的几个都督都排除到了京营之外。 京中勋戚,对于此事颇有怨言。 陈老侯爷作为正经的靖难勋戚,可谓是张辅之后,勋戚里头的一面大旗。 他前脚刚一回京,后脚前来请托告状的世交老人,就踏破了他的门槛。 要不是顾及着于谦开口闭口,改制请示过皇帝,陈老侯爷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就闭嘴。 想了想,朱祁钰开口道。 “孰优孰劣,一试便知,既然陈侯和于爱卿争执不下,不如往京营一看便知。” 于是底下大臣都拱手称是。 要巡视京营,就不适合轻车简从了。 毕竟九门还算是日常百姓出入会涉及的范围,王贤这个顺天府尹带几个上城楼也就罢了。 但是京营重地,别说是一个顺天府尹了,就算是于谦这个兵部尚书亲自出面,想要带着几个身份不明的人进去,也是有违军法的。 所以今天是去不成了,朱祁钰命卢忠回去安排一番,准备第二天前往京营巡视。 至于他自己,则是带着这帮老大人,继续往其他几个方向巡视。 不得不说,于谦办事还是很可靠的。 不仅是德胜门,其他的几个紧要地方,也各自根据地形的不同,修筑了不同的防御工事。 朱祁钰等人去看的时候,这些工事都基本已经完工。 除此之外,朱祁钰还注意到,在城墙上值守的兵士,不似之前有气无力的样子,反倒个个精气神足的很。 一问之下,于谦却是苦笑着道。 “这件事情还要托户部的福,沈尚书这次可是大方,如今的守城将士,凡首次上城者,给银一两,布两匹,原守城者,给布两匹,守城将士月粮三斗,这些日子全都是足额发放的。” 朱祁钰想了想,也记起前些日子自己批过这么一份奏疏,他还记得,当时户部尚书沈翼的脸色都在发青。 这的确算是大出血了,要知道,大明现在征收的赋税,大多是以实物为主,国库的银两确实并不多。 寻常百姓之家,一个月的花销,恐怕都要不了一两银子。 别说还有两匹布,普通的老百姓,过年的时候都未必舍得扯上一匹布做新衣裳。 对于官军来说,朝廷负责吃喝军器,所以他们的月银,基本上在五钱左右。 一两银子两匹布,顶得上小半年的月银了。 如今大明的米价,大约是四钱一石,户部光这一笔支出,估计就要十几万两,换成粮食,怎么也得有个几十万石了。 这么一大批银两就这么砸出去,沈翼可不是得心疼死。 不过只要是都花到正地方去了,就值得! 看着守城将士意气风发的,挺得笔直的腰杆,朱祁钰心中也安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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