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往回走是不可能的,大丈夫就该勇于面对艰难险阻。
没过多久,程晋就到了京城师兄府上,如今四月芳菲已至京城,即便是晚上,夜风也带着股暖意。
“京城就是好,天高气暖的,都不下雨。”最近汤溪雨季重新降临,不时就下场雨,衣服都带着股潮衣,这猛地到了干燥的京城,程晋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傅承疏今日未束发,只让人在廊下摆了水酒和佳肴,甚至还有一盘炸得酥香的小鱼干,瞧小猫咪这开心劲,啧啧啧。
“若是真觉京城好,不如今年秋天就回来,如何?”
这话可太难接了,程晋选择强行转移话题:“哦对了,今日婺州府城宰了牛,阿从卤的,正好添个下酒菜。”
说着,便从衣袖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碗。
傅承疏:“……”
好在侯在旁边的小厮激灵,很快接过油纸包跑去厨房切肉,才没让气氛完全尴尬起来。
什么?你说小猫咪?有小鱼干的小猫咪哪里还记得凡人啊,能记得自己姓什么已是不错了。
“行了,坐,为兄也不逼你,左右你也是这性子,最近在汤溪没惹祸?”
程晋就差指天发誓了:“没有,真的没有,就前些日子办了个桃园游会,请了些老师的旧相识去玩耍,但都好生送走了,留下的也住在四季园那边,这不是为了发展汤溪嘛。”
“只请了老师的旧相识?”
程晋老实承认:“还有些师兄的好友和同届的举子之类。”
傅承疏虽不是个热情性子,却有很多朋友,且这些朋友都极愿意给他写信,就比如前几日,他就收到了一位江南朋友的书信,信中就有写要赴约汤溪这件事。
“哦对了,师兄你今日找我来,是有事吗?”
傅承疏听到这个,额头青筋忍不住跳了两下:“老师昨日问起了周嘉的境况。”
牛肉这会儿正好上来,尚书府的厨子刀功了得,这牛肉切得委实薄透,程晋干脆夹了两片一块吃:“师兄你如实说了?”
“你指的如实,是他如今寄宿山寺,又有重瞳阴阳之眼吗?”傅承疏轻抿了一口酒,摇头道,“这自然是没有的。”
程晋立刻放下了心人,然而这心刚刚放下没多久,就又被提了起来,只听得师兄又道:“但老师一口便断言我在说谎。”
程晋:……啊这,老师宝刀未老啊。
“师兄你怎么说的,老师竟一眼就辨出来了?”
程晋想不出来,以师兄的心思缜密,就算是编故事,那也绝对无懈可击啊。
傅承疏又抿了一口酒,周嘉这个情况,实在是他始料未及之事:“周霖后来有联系你吗?”
“有啊,他也是一腔慈父心,宁可周家断了后,也要保嘉儿平安无虞。”程晋抬头望着天边的冷月,继续道,“我答应了他,如果嘉儿不下山,便不将身世告诉他。”
傅承疏沉默不语,清冷的月光撒在他身上,平白给他镀上了一层银光,竟有种惑人之态:“你觉得这样,周嘉真能平安无虞吗?”
程晋翘着脚回答:“谁知道呢,未来之事谁也无法预料,现在说这个,未免太早了些。”特别是庆恒还在暗中蛰伏的时候,私心里,他并不想师兄和老师过多地接触周嘉。
“亦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师兄你怎么会这么想?”
傅承疏便笑了起来,本就是谪仙般的人物,这会儿清蕴笑容,当真是好看极了,这样的风姿,也只有无殊公子具备:“因为我同老师说周嘉之事时,老师也是这么问我的。”
……哦豁,是师门一脉传承没错了。
“我不愿告诉老师周嘉的情况,他便跟个老顽童似的,要亲自派人去皖南天水调查,还说若是情况不好,他还要亲自去,顺便去你哪儿游览下四季园,亲眼见见那些老友随信而来的美景和新奇玩意儿。”
程晋:……合着在这儿等着他呢?!
“不是,那些大儒写信这么积极的吗?我这游园才办完几日啊,信都送到京城了?”程晋不可思议道。
傅承疏托腮喝酒:“老人家相互攀比,不是人之常情吗?”
……屁个人之常情。
“若我老了,绝不会这般。”顶多在外游玩时,写信让师兄馋馋,毕竟以师兄对社稷之爱,可能不会很早致仕。哎嘿,他就不一样了,顶天了四十五,他就要乞骸骨归乡,毕竟他入仕就比别人早嘛。
“你也知道老师不愿多待京城,他关心周嘉是真,但要出去游玩的心也是真,你那里如今可好去?”
程晋陷入了沉默。
这一诈,就诈出来了:“程亦安,你还说你没惹事!”
酒杯被重重放在桌上,里头的酒液都飘散出来,上好的月桂酿,酒香清冽,全萦绕在空中了。
程晋吓了一跳,但他向来不太会对亲近的人撒谎,最后只能闭口不言,至于应承让老师去汤溪,却是万万不能的。
傅承疏气过了,声音又收敛了起来:“你这性子,也不知跟谁学的,巴巴地自己憋着,有时候为兄真觉得自己不配给你当师兄。”
“怎么可能!”
“你看你今年不过二十有一,乃是师门最小的弟子,却偏偏老成持重,什么事都要自己背,上次夺嫡你说不拖累为兄,直接选了汤溪这么个偏僻之地,后来你要不是瞒不下去,你会告诉我那些神鬼之事吗?你不会!还有上次国丧遇险,你也是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去了皇宫,现在呢,你又准备瞒着为兄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傅承疏面沉如水,可见是真的动了怒。
程晋这会儿连筷子都不敢动了,难怪来京城有种不祥的预感呢,这也未免太不祥了。他在桌底下戳了戳正在嚼小鱼干的猫猫,试图让其萌混过关。
然而猫猫:对不起,很忙,勿cuejpg。
程晋没法子,只能低下了头,至于交代庆恒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傅承疏差点儿破功:“看来你真是独惯了,如此也好,说不定等你成了亲有了家,会有所转变。”
程晋猛抬头:哈?
“咳咳咳,老师为你在江南觅了一位大家闺秀,虽不是世家出身,却也是书香门第,温婉贤良。”傅承疏从旁边摸了一副小像递过去。
程晋:……简单点,催婚的方式简单点。
“不是,师兄你这样,不厚道啊!凡是长幼有序,对不对?”程晋揣起了双手,坚决不看。
正在吃小鱼干的猫猫竖起了耳朵:哦豁,说不定本喵真有算命的天赋也未可知啊。
“不对,为兄走到如今这地位,轻易不好成婚,但你不同,咱们师门阳盛阴衰,你若是成了亲,外头还少些编排我们的是非谣言。”
程晋只觉得膝盖一痛。
说来师母早逝,老师也没再续娶,女儿也早已成家,弟子就他们师兄弟,二十啷当都没娶,有些编排也是正常的。
“没事,我不怕谣言。”
傅承疏端端君子模样:“为兄怕。”
……那你倒是成亲啊,先帝在时,因为师兄与早逝的六公主有婚约,六公主又痴恋师兄,闹得师兄无法成亲。现在先帝都没了,程晋根本不信师兄什么不好轻易成婚的谎话。以师兄的智谋,若真想成婚,便是当今都拦不住。
“所以,看看,相不中也没事。”傅承疏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可算是替老师把小像送出去了。
“我……”
“老师说,若你老实去相看,他就不去江南了。”
程晋: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jpg。
姜不愧是老的辣,他老师这想法可真是太辣了,程晋端着小像,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放心,为兄也有,咱们师兄弟也算是共患难。”
程晋:并没有被安慰到,谢谢jpg。
“那老师对嘉儿……”
“重瞳一事,我已经告知了老师。”傅承疏说完,还贴心地给师弟夹菜,“也说了那林家的腌臜事,又说了万福寺的情况,老师原本还想去看看,不过考虑到我的身份,老师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毕竟周嘉生于乡野,无人知道他的来历,也就无人去算计他重瞳的身份。而若是周大儒动身去往皖南,总会有些吃饱了撑的人探查消息,万一周嘉重瞳的事泄露,那很多人都能大做文章了。
所以他这一趟,合着是被变相催婚了?!
程晋大半夜回到汤溪时,嗅到空气中的水雾,忽然猛打了一个喷嚏:“潘牢头,潘小安,快醒醒!到你报恩的时候了!”
潘小安原本犯着食困,一听报恩,当即就不困了:“什么?你有什么困难,需要本喵出马?”
“有,且恐怕咱们衙门,只有你能办到了。”
猫猫立刻挺起了胸膛:“什么?快快快,等报完恩,咱们一拍两散,这鬼地方本喵早就不想呆了!”
程晋:“……哦,是吗?前几日某些妖还说自己离不开阿从的小鱼干呢。”
潘猫猫:可恶!就不能让喵过过嘴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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