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方丈弟子, 显然弘法小师傅有自己的和尚包袱,像是这样不大体面的表情显露在程晋这个有点讨厌的外人面前,他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甚至因为没有头发的遮挡, 显得一双耳朵尖更红了。
“你看什么!”咽下嘴巴里的豆腐丸子, 弘法连个味都没尝出来, 便忍不住诘问了一句。
哎呀哎呀, 小师傅这是害羞了呢,程县令摸了摸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 笑着指向小周嘉的衣摆:“衣角, 划破了。”
弘法下意识低头去看,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哎,等下脱下来我再给你补补。”
因师父还没给师弟取法号,所以师弟在寺中并没有登记入册, 故而也没有四季份例。现在师弟穿的用的, 都是他从前的东西。这衣服从前穿在他身上,一年都破不了一次, 师弟却能一天勾破三四处,哎。
“对不起师兄,我下次会注意的。”小和尚对了对手指,一脸内疚地说。
这兄友弟恭, 可惜程县令的重点永远都在跑偏:“弘法小师傅居然还会针线活?”
弘法再没绷住, 直接将师弟护在身后:“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程晋当即摆手,随后指了指有些简陋的桌椅, “我帮你们打磨抛光去下毛刺吧,这样以后就勾不破衣服了。”
想也知道这后山只住了两师兄弟,小周嘉五岁, 弘法虽大些,但也还是个孩子,福缘方丈年纪大了,寺中公务也忙,自然顾不上这等小节。
“你会?”弘法表示存疑,小周嘉却很捧场,“好耶,大哥哥厉害!”
于是弘法小师傅就更怀疑了。
不过程晋很快证明作为一个靠谱的成年人,他手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仅把桌椅板凳修缮了一遍,还替两孩子把屋内的用具都清洗了一番。不过东西也不多,甚至都没有照明的设备。
小孩子点火烛烧灯油确实很危险,唔,不如写信去京城让师兄送两颗夜明珠过来吧。
“你……”弘法面带惊讶地看着这人。
“是不是觉得低估了本公子?”程晋调侃道。
弘法虽然性子挺傲,却不屑于说谎,此人一身锦衣,谈吐气质不凡,竟会为了师弟做这些琐碎小事,让他不禁大为改观:“阿弥陀佛,程施主,小僧要向你道歉。”
“唔?”
“是小僧着相了。”弘法心思纯挚,警惕程晋不过是为了保护师弟,他知道师弟的眼睛与常人不同,甚至还能看见污秽之物,此人来历不凡,他只是担心对方会于师弟不利。但一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弘法觉得是自己太过小心眼了,“对不起程施主,小僧不是故意针对你的。”还有,豆腐丸子很好吃。
只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晋打破了气氛:“小小年纪,就小僧小僧的,还是刚才那样更生动些。”
这话显然是让弘法不用在意的意思,却偏偏表述走偏,气得弘法小师傅轻哼了一声,决定将到了喉咙口的话咽回去。
果然,这人就是自恋又喜欢自说自话,太不得体了。
可偏偏小周嘉还笑着拍手,一副大哥哥说得对的表情:“师兄,多笑,好看!”
程晋立刻附和:“你看你看,小孩子多朴实的愿望啊~”
弘法:……太难带了,带不动。
虽然弘法挺嫌弃这不靠谱的成年人,但等到将人送走后,他竟觉得空气都冷清了三分。
怎么回事?
“师父,您找弘法有事?”
福缘方丈一脸慈蔼地招手:“弘法,过来,不必拘泥,就坐老衲身边吧。”
弘法迟疑片刻,到底没推拒。
“一眨眼,弘法你也大了……”福缘方丈说了半天,忽然就道,“弘法觉得,昨日来的那位程公子是何样人?”
这个问题,倒有些把弘法难住了。
“一个奇怪的人吧。”弘法的见识阅历极少,他见的最多的就是寺中的师兄弟和来往的香客,师兄弟们每日念经吃斋,而香客来寺中,要么求愿,要么还愿,也有来赏景吃斋的,但程施主不是,“师父,他会把师弟带走吗?”
福缘没给出准确的回复,一切有为法,皆因缘和合,注定的命,不是他强留就能留住的:“弘法不喜欢这位程施主吗?”
弘法诚实地摇头:“没有,他对师弟挺好的。”说完,又把今日所发生之事全说了出来,才问,“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了?”
福缘方丈却高兴地摸了摸弟子的头,道:“不,你做得很好。弘法,你可知那位程施主是何人?”
师徒夜话,以弘法的震惊结束,虽然他年纪小,但现在外面当官这么容易的吗?
小周嘉睡前有些好奇地推推师兄:“师兄师兄,你在想什么呀,为什么都不理我?”
弘法一脸迷幻,不过心里倒是更轻松了一些,如果师弟注定要下山,能跟个当官的,应该不会被普通人欺负。就是他听说当官的心都黑,这人不会都是装出来的吧?
“没有不理你,你乖乖睡觉。”
“可是我睡不着。”
“师弟,如果,如果你那什么大哥哥要带你下山,你愿意吗?”
黑暗中,弘法犹犹豫豫地问出口,却没想到师弟一口答应:“当然愿意!”
小没良心的!!!
“这样我就能下山去买师兄一直想吃的冰糖葫芦啦,师兄你说过,山里的山楂是酸的,但山下的冰糖葫芦是甜的,肯定跟大哥哥带来的糖一样甜!”小和尚越说越激动,都流下了口水,“啊,好想吃啊,师兄,梦里会有冰糖葫芦吗?”
弘法:……是我想太多了。
但做师兄的,哄哄师弟还是做得到的:“会有的,早点睡吧。”
管他呢,如果师弟有朝一日要下山,他就跟过去,要是外面的人敢欺负师弟,他就把师弟带回来,以后谁也别想再带走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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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几日,程晋终于得了空,也终于见到了一直在忙着破解王赤城术法的燕赤霞。
“燕道长,进展如何?”
燕赤霞脸色虽然疲惫,眼睛却是透亮的:“实不相瞒,贫道刚从皖南天水镇来。”
“咦?”
燕赤霞有些纳闷:“怎么了?”
程晋伸手挠了挠下巴:“好巧,本官昨日也刚从天水镇回来。”
这下就轮到燕赤霞惊讶了。
两人交换完信息,倒是不用再去查证帮助李婆子的疯道长是谁了。
“居然真是王赤城,他好歹也是玄帝观出身,为什么要去指点一个小地方的乡下婆子呢?”这不符合王赤城的行事作风。
燕赤霞也不明白,反倒是程晋觉得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跳出来,但细细去品,又很难串联在一处:“算了算了,不去想了,道长是破解了吗?”
“差不多了,那王赤城现在何处?”
程晋便将离庸的住所告知了燕道长,燕赤霞拿到地方,去厨房吃了碗面,就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不知道为何,我这心里有种非常微妙的不祥感。”
黑山很少看到这样的程亦安,至少在他不多的记忆里,这人从来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凡人的奸诈套路在这人身上展现得淋漓精致:“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程晋趴在窗边:“大概是因为不了解吧,凡人尔虞我诈,即便行恶毒手段,那也是有迹可循的,甚至是鬼妖,以师爷你之能,也能轻易识破。但有如庆恒之辈,以凡人之身行诡谲手段,就很难被发现,不是吗?”
“你最近变得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黑山自觉嘴巴笨,说不上来,但这样很不程亦安。
“既然担心,若不跟上去看看?”
程晋刚要拒绝,却在对上黑鹿鹿眼睛后,拒绝的话变成了答应:“也对哦,免费的道门争斗不看,天打雷劈啊。”
……这就很程亦安了。
不过既然是去离庸家,程晋决定去后院弄只烤鸡带过去,等烤鸡熟透的功夫,他还拉着黑鹿鹿坐下吃了顿简餐。
前段时间琅琊乡送了不少玉白菜过来,生吃都甜滋滋的,程晋很是喜欢,不过因为数量太多,送去京城一部分后,阿从就把吃不完的腌成了酸菜。
好的酸菜爽脆可口,不论是做酸菜炖排骨还是简单的清炒肉,都相当下饭。今日刚好碰上阿从在包酸菜饺子,为的是不久后小地方的试营业。
煮水饺很快,没一会儿,程晋就端着两碗饺子出来,旁边还有阿从秘制蘸饺碟。
“来来来,吃完咱们去离庸那看看。”
黑山:……这有点过分程亦安了。
不过心里虽是这么想,黑山拿筷子的手倒是不慢,酸菜有股独特的风味,有些人不爱,有些人却爱得不行,程晋很喜欢,倒是黑山觉得还好,当然阿从包的,调味皆是一绝。
“师爷你居然欣赏不来酸菜的美味,太可惜了。”
程晋戏精地用着咏叹调的语气说完,又忍不住看阿从右手边的一扁饺子:“这是鱼肉和鸡肉馅的吗?阿从,你不用太惯着那两人。”
阿从却笑笑:“没关系的,就做开业前三天,要是卖得不好,就不做了。”
那京城那只小猫妖,估计有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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