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捕快当街跟人打了起来,听上去像执法现场,可这怎么看都像是私怨相斗,宋公子让妻弟盯着,自己则找人去衙门通知程县令。
“什么?燕道长和人当街打了起来?”这么刺激的吗?
程县令当即丢下公务就赶往现场,而作为衙门的一级吃瓜群众,潘小安虽然还在苦恼报恩一事,但这显然并不妨碍他跟上去吃瓜。
汤溪镇并不大,程晋很快就赶到了寻衅打架现场。好家伙,居然还是个穿着破烂的老道士,这会儿已有不少百姓指指点点,甚至有人说衙役当街驱赶乞丐。
“哇喔,道士内讧了!”潘小安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刚要转头跟程酸酸皮两句,却见程酸酸已经悍然上前,伸手便擒住了相斗的两方。
“二位,能停一停吗?”程晋说完,又向镇外努了努嘴,“要打出去打,需要本官给你们当裁判不?”
潘猫猫:……淦,报恩无望啊。
燕赤霞被人一把擒住,才从盛怒之中冷静下来,此刻听到程大人的话,便立刻收了桃木剑:“对不起大人,贫道不该在街上与人动手。”
“大人?”旁边的老道嗤笑一声,随即阴阳怪气道,“你竟也好意思指责老道利用道门术法赚钱?不过一小辈,如今还跟了衙门的官老爷,逞什么威风?放手!”
燕赤霞的怒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不过他还没怎么样,程晋却松开握着燕道长的手,转而迎面站在了老道面前:“敢问这位道长姓甚名谁,可有朝廷认证的度牒?路引拿出来让本官瞧瞧。还有,注意你的态度。”
老道显然不把程晋这个年轻县官放在眼里,他自忖道法,当即便要使点小法术戏弄戏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官,却没想到自己刚起了口诀,竟被人拿锁链铐了起来。
“当街打架斗殴,公然挑衅朝廷命官,且来历不明,判五日□□。”程晋拍了拍手,将人移交给燕赤霞,“带走。”
什么?这是什么人,竟能打断他的施术?
老道一脸难以置信地被燕道长拖走,等到了衙门,程晋也算基本明白为什么老好人燕道长会当街跟人动起手来。
“这人果然是不禁念叨,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玄帝观的王赤城啊。”
因为前段时间离庸提了一嘴,且提了之后态度变得非常奇怪,所以程晋后来还抽空找燕道长聊了聊关于玄帝观的事。
燕赤霞这会儿的心情显然不太好,但他还是再次道歉:“对不起大人,给您添麻烦了。”
“道长何出此言?是这王赤城有古怪吗?”
燕赤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事实上,他即便是现在,也还震惊于玄帝观居然没落至此:“或许,就如同那离庸所言,道门衰败乃是大势所趋。”
程晋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伸手拍了拍道长的肩膀。
燕赤霞神色落寞,却难得带着几分仇视和厌恶,他平生嫉恶如仇,最恨的就是用道门术法行不义之事的道门中人,王赤城简直踩爆了他的雷点。
阿从今天熬了甜汤,一碗下肚后,燕赤霞才将有关王赤城的事一一道来。
“当日离庸提及玄帝观,贫道离去之后便几方打探,今日方找到了人。”燕赤霞并不掩饰自己对此的在意,又道,“上虞城有一王姓书生,家资颇丰,为人非常风流,前段时间国丧……”
简单来讲,就是这王生因国丧“憋闷”太久,出丧后春游偶遇一妙龄少女,身段长相皆是一流,便哄了人与他欢好。却未料到这少女是鬼非人,乃为谋财害命而来。
“贫道赶到的时候,那王生的心都被挖了,王赤城明明可以救下他,却只因‘人命更值钱’而轻慢对待。”燕赤霞说到此处,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痛惜,“可大人你看王赤城的打扮,绝不是在意金银之人,他如此作为,不过就是觉得自己手掌道法,高人一等!”
所以,燕赤霞才更加痛恨王赤城的作为,道法自然,它不该成为满足人私欲的一种工具。如果道士滥用术法,那和为祸人间的妖孽又有什么分别。
程晋一愣,这行为听上去就很……庆恒啊。
但他刚刚近距离接触过王赤城,只能说这位老道长的精神状态远没有庆恒来得癫狂。
“那你准备怎么办?废了他的修为吗?”
燕赤霞摇了摇头,他没想好,因为就整件事情来说,王赤城只是袖手旁观而已。
这是道门之事,程晋并不打算多掺和,只又问道:“说起来,那王生是真死了?道长你就没把那女鬼抓住?”
燕赤霞闻言,提着桃木剑就站起来:“王赤城便有劳大人看管,贫道这就去把那女鬼捉来。”
说完,就匆匆出了衙门。
“这可真是够风风火火的,不过话也不能光听姓燕的一面之词,程酸酸要不你去看看那老道士?他在牢里闹开了!而且还说本喵不中用!”可恶啊!猫猫气得尾巴毛都竖起来了。
“哦,是吗?他怎么闹的?”
猫猫气呼呼地开口:“他指名道姓要见你,说见不到你,还要收了本喵!”
程晋倒也不奇怪老道能看出潘小安的原形,只是他好歹是汤溪的地头蛇,是想见就能见的吗?再说了,他最近公务繁忙,实没时间跟陌生人谈天。
于是程县令大手一挥,用自己的城隍副印戳了一个章,让潘小安带去贴在老道士的牢房门口。
“城隍印?!难怪,他一个活人,怎么可能有城隍印!”
王赤城这下跳得更闹了,但在汤溪这片土地上,除非强如黑山那样,否则都得受制于城隍印的束缚,特别是程某人还是一方父母官,城隍印上还带着执法的正气。
“老实待着,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王赤城气得牙根痒痒:“你个小猫妖,待老道出去,定要你好看!”
“道士了不起啊,还不是被关在这里!”
王赤城脸上不甘,他也没想到自己竟在这阴沟里翻了船,便只能平心静气道:“那你就去同那大力小官讲,如果再不放老道出去,那王生可就真得死了。”
“老道劝你跑着去,否则再等一会儿,便算是你们请我去,我都懒得去了。”
猫猫也不是吓大的,而且以他对程酸酸的了解,还真不一定会在意王生的生死:“我可都听说了,是那王生自己把妖鬼迎进门的,自己眼瞎关我们大人什么事,还请你去,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道士吗?”
王赤城:……这猫妖,好生牙尖嘴利啊。
“你是妖,如何能知道人的想法?不要以为待在人间时间长了,就真以为自己是人了?”
这下,轮到猫猫气得牙痒痒了,他要是人,还烦恼什么辣鸡报恩啊,这臭老道士哪壶不提提哪壶,简直太可恶了。
不过气归气,猫猫在晚饭时分还是将王赤城的话带到了。
“他说有法子救王生?他以为他是地府判官吗,还能起死回生?除非那王生根本就没死。”
今日阿从做的黄焖鸡,里面炖的山菌和豆干,汤汁收得粘稠,浇在手擀的劲道宽面上,程县令一口气可以干两碗。
“而如果那王生果真没死,那就说明害王生的鬼妖恐怕来历‘不凡’。”而如果真是如此,那燕道长恐怕就要更气愤了。
黑山刚刚办公时听程亦安说了一嘴,这会儿听到这道士如此威胁,便皱眉道:“需要本座出手吗?”
“暂时不用,燕道长还是蛮有自尊心的,道门之事,他恐怕不想你我干预。”
黑山却摇头道:“本座对道门不感兴趣。”
“啊?”
黑山将碗里的阳春面吃完,才又开口:“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程晋忍不住戳了戳碗里的面,哀嚎一声:“是好忙啊,不过也还在控制范围之内,倒是师爷你,抓着那第五通了吗?”
“还没,不过也快了。”
五通之四都失去了赖以藏匿的异宝,如今只能龟缩不出,但凡只要一冒头,就会被仇家找上门,据他所知,已有两妖被砍断了胳膊,还有两妖靠丢下结拜兄弟逃脱,但后来又被堵住,受了不小的内伤。
如今五通齐聚金龙大王处的第五通府邸,相处如何他不得而知,但这个消息并不隐蔽,已有不少五通仇妖结伴去拜访金龙大王,并写下五通罪行,希望能与五通光明正大地决斗。
而他,只需要保证金龙大王不掺和进去就行了,这并不沾染因孽。
黑山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茶,若是从前,他定不屑于做这些周折的算计,如今“虎落平阳”,竟从一凡人身上学到了处世之道。
“嗯?师爷你何以这般看着本官?”
黑山伸手指了指:“你这里,沾了汤汁。”
程晋脸皮多厚啊,半点儿没在意这个,只拿起软布擦了擦,才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还不是因为小阿从做的菜太好吃了。”
黑山:……不愧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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