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县令随口解释了两句翁叟的存在, 才继续道:“我听离庸说,他的庭院是从赵家人手中赁来的,师爷你不妨从赵家入手查查, 有时候人间的法子可并不比神异手段来得差哦。”
黑山想了想, 难得犹豫了一下,才道:“你要不要,同本座一块去?”
程晋:……是不想同人打交道, 是是。
虽说心中腹诽,但程县令闲得出奇,自不会拒绝这等初春踏青的好机会。
上虞是个水陆路交通非常发达的枢纽,且读书风气很浓,江南许多世家都在此安居,当年谢安便在上虞东山隐居, 后还有了“东山再起”这个成语。如今虽说是早春, 春意不甚浓, 但上虞城外的春景已非常好看了。
“这说起上虞,就不得不提一个人了。”程县令今日着素衫, 又学离庸拿了把折扇附庸风雅,但很显然,风雅是没附到, 倒跟说书先生有些神似,“师爷听说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吗?”
黑山:“……未曾。”
程晋一听, 顿时说书欲上来,张口就来:“却说这故事里头的祝英台啊, 就是这上虞人,而梁山伯则是旁边的会稽人,两人在渡口相遇……”
等快到赵家时, 程县令的故事终于说完了。
黑山听完,却只觉得荒谬:“这些个凡人,竟连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还读什么圣贤书。”
“……”他还以为黑鹿鹿会比较在意人变蝴蝶这个点呢,这怕不是被他带歪了?!
但程县令瞎掰的能力当真是张口就来,闻言就忍不住反驳道:“这其实也能理解,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这去书院读书的学子,又大多未成家,说不定还苦心读书不通女色,如此连女儿家都没怎么见过,又如何能分辨雄雌呢。”
黑山:……本座为什么要跟程亦安讲道理?
幸好赵家已经到了,他终于不用听程亦安瞎掰些古古怪怪的故事了。
“这赵家造得好生气派啊。”
程晋忍不住赞叹了一声,难怪翁叟会这么馋赵家了。说起来,这赵家乃是上虞的百年望族,期间又与本地其他的世家通婚联姻,如今已然枝繁叶茂,那赵小公子就是嫡系的一支。只不过赵家人多,即便是嫡系,如果不是承嗣,能分到的家财并不多。
这大家族人就是多,程晋跟着黑鹿鹿转了一大圈,才堪堪把赵家转悠了个全。
“赵家并无异常之处。”
程晋当然相信黑鹿鹿的判断,闻言想了想,才道:“这是嫡系主家,等一下我去打听一下这里的牙行和当铺,看看有没有赵家的人。”
“转了这么久,好饿啊,咱们去买个素粽吃。”程晋看到街角有挑担的,撂下话就跑过去了,等买完粽子回来,消息也打听得差不多了。
有时候黑山也挺佩服程亦安的,这人分明不大愿意同陌生人打交道,却偏偏有这本事跟任何人都能聊起来,纵然是路边的老翁也能谈得热络。
“来,趁热吃,蜜枣红豆馅的,最后两个,幸运!”程晋不大爱吃甜,但古代制糖困难,一般这种小贩放糖都意思意思,反而有股独特的原始风味,他几口就把粽子吃完,才去河边洗了手,拉着黑鹿鹿去隔壁街找到了赵氏典当铺。
“据说这是上虞最大的典当铺,老板名叫赵弘,是赵氏旁系,却很有经营手段,背靠着赵家,几年就把原本快破落的铺子经营了起来。”
程晋刚说完,黑山就变了脸色。
“这店里,有股浅淡的妖气。”
典当铺在临街足有三个铺面,一个伙计坐在柜台,后面是满墙的博古架,因为多有贵重物品,故而进门就有两个力士看着,掌柜的坐在另一边,年纪看着有四五十了,也不知是不是赵弘。
程晋和黑山生得好,即便看打扮不像有钱人,但伙计还是热络地接待了两人,与人交流的事,当然还是程晋来。
很快他就从伙计口中得知赵弘并不在店里。
“二位若是有贵重东西想找老板掌眼,恐怕是不成了,李掌柜眼光也甚好,实不相瞒,老板近段时间精神不大好,故很少来店里。”
程晋心中一动,只问:“精神不好?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也不妨事,客官若不急,几日后来也是可以的。”
程晋便面色遗憾地同黑鹿鹿离开了典当行,等出了这条街,他才小声发问:“真有妖?”
“有,但商铺人来人往,妖气都被冲散了,赵弘的家在何处?”
费了点功夫找到赵弘的住址,这回都没进去,黑山就看到了冲天的妖气:“竟不止一只妖。”
哦豁,这么刺激的吗?
不过赵家虽说家里妖气冲天,黑山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妖物所在,想问问这赵家仆人,却没想到口风居然意外得紧。
“哎哎哎哎,师爷你等等,还没到要抓人逼问的程度!”
黑山深深地看了人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路见妖诡,拔剑相助,师爷你觉得怎么样?”程晋打了个响指道。
“什么意思?”
程晋转到后面推了黑鹿鹿一把:“燕道长本职啊,咱们可以假冒燕道长上门给人除妖啊,你说怎么样?”
黑山:……不怎么样。
虽说黑山心里是拒绝的,但架不住程县令能说会道,很快两人换了身装束,又使了点花哨法术取信于人,便被赵家仆人恭敬地迎了进去。
赵弘是个三十上下的青年人,蓄着短须,生了一张精明面孔,只不过他精神确实不好,眼下青黑,一看就睡得不好:“二位仙长,还请上坐。”
赵弘起先并不信任两人,但程县令一张口,活的都能说成死的,很快赵弘就握着他的手哭求起来:“那畜生是三月前来的,一来就强迫我夫人与他欢好,我是道士也请了,佛经也念了,可无甚用处,甚至他还愈发狂放,把什么大哥三弟都给招了来,原本我还以为是什么江湖游盗,可后来才知道,那是五通神啊!”
“五通神?”
赵弘面带凄苦:“我夫人是这般说的,我与夫人乃是贫苦之交,这名声传出去终究不好听,我才封锁了消息。可这都三个月了,我什么法子都没有,我还有什么脸面做她夫君啊!”
说完,他难以抑制地哭了起来,从前他虽是赵氏旁系,却家贫如洗,若不是夫人襄助,他如何能有今天的成就!
“畜生啊!这可真是个畜生啊!”
程晋没想到会有这般的曲折,他刚要开口,黑山却越过他将一物递给赵弘:“将此物交于你夫人佩戴,他必不敢再来。”
是一枚用黑色妖力幻化出来的刀币。
赵弘一入手,便觉微沉,他是鉴定师,下意识就探寻这东西的材质,却发现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制式,甚至觉得这东西锋芒满身,有股独特的杀气。
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来历,但绝对是好东西。
“多谢这位仙长,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
赵弘刚要给钱,黑山就拉着程晋消失在了原地。
赵弘见此,眼中立刻目露狂喜,紧握着刀币就往后宅跑,冲进夫人的房间就道:“夫人,有救了有救了!快拿着,无论如何都不要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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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分,县衙刚开饭呢,离庸就摇着扇子蹭饭来了。
“哟,今天怎么就您一个人啊?黑大人呢?”
程晋吃着葱油拌面,没搭理离庸。等一碗面吃完,他才开口:“你不是去翁家看热闹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没什么好看的,那老狐狸自己欠下的因,自己不愿意还,这会儿死皮赖脸跟他看好的女婿吵架呢。”
……一听就很刺激。
“那婚事是退了吗?”
离庸喝了口豆腐汤,惬意地开口:“反正是闹掰了,不过以那赵小公子的脾性,是绝对不会放过翁老头的。”
“……哇喔,狗咬狗,一嘴毛啊。”
程晋概叹了一句,见对方也吃得差不多了,便问:“离庸,你知道五通神吗?”
离庸拿筷的手一顿,眼中带着不少厌恶:“五通神那帮妖,可是江南妖界的败类啊。”
“他们很有名吗?”
“有名倒算不上,就是上不得台面。”显然离庸极不喜欢这群妖,“说是五通,其实就是五个臭味相投的下三滥妖,因会些聚财手段,故而有些不择手段的凡人会选择供奉他们,所以才被叫做‘五通神’。”
“其实就是野神,不被天道承认的,且他们自私又小气,供奉的人一不顺他们心意,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命丧黄泉,只不过他们极擅隐藏,从前也有道士联合起来捉拿他们,却都被他们逃了。”
程晋皱眉:“这么不好抓?”
“坊间传闻,是他们五通练就了五通技,五妖在一起时,可以躲避各种追踪术法。”离庸说完,问道,“大人怎么会问及他们,是遇上五通了?”
那这五通眼神可不怎么好,撞上了程大人这块大铁板。
“算是,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离庸摇头:“不知道,这些阴沟里的老鼠向来不会在妖界露脸,不过我听说这五通皆是好色之徒,大人不妨去花楼楚馆找找,说不定运气好,就能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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