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感情最为真挚, 温姬从小沦落风尘,如何不懂陆静雪对她的真心,当初她在花楼对他匆匆一瞥, 便惊叹于世上竟有这般星眸灿烂的郎君。
故而她连陆静雪的底细都未打探,便同他在一处了。
温姬的双手忍不住挨上窗边, 不远处陆静雪正拿着书苦思冥想,但从他越蹙越紧的眉头可以看出, 显然他的书读得不怎么样。
“若你还想留在汤溪衙门,便收敛收敛你身上的鬼气。”
温姬吓得飞窜到廊顶,待确认来人是谁后,她忍不住讶异出声:“程大人?您怎么会看到见奴家?”她明明隐去了身形啊。
程晋刚刚把宋公子送走,本来是准备去后院找小阿从聊聊天的,猫猫这小废妖送个地契都送不出去,却没想到温姬居然还搁教室外杵着。
“你应该见过小倩姑娘了,本官能见鬼很奇怪吗?”这话显然是避重就轻, 果然温姬听罢, 顺遂地误认为对方是因为女鬼襄助才能看见鬼。
“抱歉, 是奴家冒昧了。”说着, 温姬也努力将身上的鬼气收敛了起来。
“倒也无妨。”程晋不至于跟只没犯过事的女鬼计较, 他指了指里面, 轻声道, “不进去看看他吗?”
温姬却有些怔忪, 不可否认,程县令生得一副好相貌, 甚至比陆静雪还要出色三分,陆静雪被人保护得太好,身上尚有股纯然的稚气, 但程大人身上却没有。
男人长身玉立,脸上挂着温煦的笑容,更难能可贵的是,温姬并未感受到对方对鬼物的排斥与害怕,这份从容,更添几许风姿。
这样的品貌不凡又才华横溢的男子,是她从前心心念念的佳婿,可不知为何,对上程大人,她竟生不起任何的绮丽心思。
温姬心想,这肯定是我死后道德感增强,不愿与那位小倩姐姐争抢的缘故。
不过虽无情丝,温姬的态度却放松许多,没办法,她就是崇拜有才学之人:“不了,便如同那位道长所说,人鬼殊途,他不是奴家心目中的良人。”
程县令欣赏温姬这份果决,不过:“你从前找上陆静雪,应该不是为了同他谈一段人鬼恋?”
……这位大人问得真的好直接啊。
面对聂小倩温姬心存忌惮,但面对才子,显然温姬是个老双标鬼了,只迟疑片刻,便颔首道:“大人果然明察秋毫,奴家死时,有一遗愿未了。”
置于遗愿是什么,程晋没细问,毕竟这是鬼的私事,他这里也不是地府驻人间办事处,不过从温姬对陆静雪的前后态度来看,这个遗愿应该跟才学有关。
“您都没有好奇心的吗?”猫猫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吊起了好奇心,如果今天不知道,他可能一夜都睡不着。
程晋闻言就不厚道地笑了:“听说猫的好奇心很强,没成想竟是真的,不过你是妖,少睡几晚死不了的。”
猫猫: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他气得顺势将兜里的地契拍在桌上:“爱扣钱扣钱,本喵不干了!”
程县令顺势将目光落在桌上叠得整齐的地契上,随后假作震惊道:“你居然还没送出去?”
“戏太假了,别演了!”猫猫气得炸毛,“你到底给小阿从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死活都不愿意出去自立门户啊?”
凡间的下人仆从,不都想着脱离主人家自立门户吗?为何阿从偏偏这般死心眼?这问题潘小安想了好多天,至今仍没想明白。
“还是说,你手里有阿从的什么把柄?或者是卖身契?”
程县令终于忍不住亲切地伸出了许久未动用的铁拳:“潘牢头,本官三天没打你,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冷静!大人您冷静啊!我不说就是了!”求生欲让猫猫窜得老远,见程酸酸没站起来的意思,这才看了一眼桌上的地契,飞一般地逃走了。
这猫养来,真是半点用都没有,程晋将桌上的地契拿起来,心里思考着该怎么劝阿从收下。
阿从这小孩是他捡来的,程晋自问不是多有善心的人,但当时他正好缺个书童,就把人留了下来,至于卖身契之类,完全是没有的。
说来,阿从的名字还是他取的,他以前是一个人,后来带个小书童,就是两个人,所以就取了“从”字。
“少爷少爷,快尝尝这萝卜鲫鱼汤,正所谓这冬吃萝卜夏吃姜,最近您都忙瘦了。”阿从端着碗热腾腾的鱼汤出来,旁边还配了一碟子萝卜炸肉丸。
一听萝卜,程晋就忍不住有些想念前段时间吃过的萝卜丝饼,真是百吃不厌啊。
阿从呢,果然想少爷之所想,笑着道:“萝卜丝饼要等下再炸,不然等其他人回来,就不脆了。”
程晋尝了口鱼汤,忍不住喟叹道:“阿从,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阿从立刻笑得露出了小米牙:“少爷你喜欢就好!”
他笑着说完,眼角余光却瞥见桌上的地契,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了许多,原本他灶上还有事,这会儿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致,犹犹豫豫半天,终于忍不住带着小委屈道:“少爷,您是不是不要阿从了?”
“何出此言啊?”
“那您为什么要送我地契,我不要开店,我想一直给少爷做饭吃。”阿从想得很明白,“周老爷说过,您不会一直呆在汤溪,我不想……同您分开。”
他受少爷恩德甚多,这辈子都报不完,他才不要做什么老板,再说少爷还没成亲,如果他都走了,少爷饿了冷了可怎么办。
坚决不行,他要是收了这份地契,会唾弃死自己的。
阿从心境纯粹,程晋其实老早就猜到了这份心思,他这人不太擅长处理感情方面的事,故而才让猫猫去送,谁知道这猫一听小鱼干威胁,就溜得没影了。
“那就不分开。”见阿从抬头,程晋难得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阿从,当初我问过你要不要随我姓,你说什么都不愿意,但其实我是将你当弟弟看的,你并不是我的附庸。”
阿从都要哭了:“少爷……”
“今年你就十六岁了,是个大人了,有份产业怎么了?你若是喜欢,就自己打理,若是不喜欢,培养几个徒弟,让他们替你做事不就成了。”
“可是……可是……”可是他拿着烫手啊,像他这样被人捡回去的,大多都签了死契,他不仅没签契,还每个月拿月钱,这已经很幸运了。
“没什么可是,再说了,你在哪里做饭不都一样,就是换个地方吃饭而已。”程晋说完,将旁边的地契一把塞人怀里,“至于以后,阿从你不如立个小目标,咱们把酒楼开遍整个中原,怎么样?这样不管我以后去哪里做官,都饿不着了,是不是?”
阿从捏着地契:……是这样吗?
“反正地契过户都过了,再过回来还得出税钱,你的就是你家少爷的,对不对?”
阿从闻言,当即点头:“当然,我的永远都是少爷的!”
“那不就成了,你家少爷我花钱如流水,难得置一份恒产,你就帮着经营经营,对不对?”
阿从猛点头,并且将那个小目标直接放在了心里。
闻到鱼汤味冒死跑回来、有幸听到了忽悠全过程的潘猫猫:……你有这份口才,还忽悠我干啥?这好玩吗?!
猫猫只觉心灵受到了创伤,不过很快就被阿从的炸鱼饼安抚好了。
阿从既然接了地契,那酒楼的装修工作就得开始了,刚好宋公子有这方面经验,程晋便走了一趟拜托人。
这是小事,宋公子自然不会不同意,况且离庸也在,还说要入股阿从的大酒楼。
“还没开起来呢,就是个小饭馆。”
离庸觉得小阿从实在太过妄自菲薄:“取名字了吗?等到时候开业,本公子一定带朋友过来捧场。”
阿从便憨憨地点点头:“取了,我家少爷取的,牌匾已经在做了。”
离庸:“……取的什么?”
“小地方,少爷说取个贱名容易养活。”阿从高兴地开口。
一旁的宋公子:……就这取名能力,程大人真的出身探花?
离庸自忖风流蕴藉,这以后他每天跑“小地方酒楼”吃饭,听着就有点土了唧的:“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阿从是个死心眼,或者说他是个显性程吹:“不考虑,我觉得挺好的。”
“……”不行,他得去找程大人说道说道。
宋公子原本想找离庸喝酒的,最后却莫名其妙演变成对酒楼名的争议。
程晋刚好忙完,这会儿正吃帮小阿从试菜呢。
“小地方这名字,哪里不好了?大俗即大雅,汤溪本就是小地方啊,你要是取个青玉案之类的名,你看汤溪有几个人会进来吃饭?”
离庸听完,居然觉得还无法反驳,于是他怒吃了桌上的蟹壳黄一块。
“咦?似乎与府城老字号的味道不大一样?”
宋公子也是个嘴馋的,闻言也忍不住顺了一块,吃完也点头:“确实不大一样,似乎咸香中,还带点儿鲜甜味。”
这边试着菜点呢,那边忽然传来慌乱的声音,很快不弃跑过来:“大人不好了,那陆生读书读晕过去了!跑出来个女鬼,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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